◎言出法随。◎

    虽然乌龟爷爷在镇民们看来已经没有多少公信力可言, 但他此刻的表情不似作伪，加上阿凡提让出了位置令大家可以排队去看那个的神龛，也加深了这其中的可信度。

    如果......如果乌龟爷爷的没有错, 那么甜点镇的人，就是用玩偶师的血肉骨沫所做出来的产物。

    由于过于逼真, 并且随着玩偶师的高度专注和想象，最后赋予这些原本冰冰凉凉的玩偶拥有温度, 得以活过来, 并且在经过特别划定的范围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若真是这样，那么该名玩偶师确实可以备称作为甜点镇的信仰与神灵。

    可谁也不能肯定，截至目前为止, 那些在甜点镇上奔走跑跳, 乃至于在祭典上‘显灵’的, 是不是就是本人？

    “不过，咱们的甜点镇都传承那么久了......玩偶师本人, 还活着吗？”

    这并不是大家不愿意相信，但若是按照乌龟爷爷的逻辑往深处思考挖掘, 有些东西确实经不大起推敲。

    “至于黑熊镇长和乌龟爷爷你们，是否又是定期回去让那个玩偶师修改调整......甚至是替换身体, 才有办法一直在甜点镇的这些位置上呢？”

    事情来到这个田地，大家满心都有着诸多疑问。

    况且, 最大的问题并不单单是前面被一夕爆出来的部分，更有个最关键的部分在于──

    既然从最开始就知道所有人都是玩偶师的造物, 活过来后被集中管理, 但也没必要骗大家是活在一个现实的地方, 并且还能在有限的开放下同外界交流吧？

    这样起来, 先前会过来甜点镇游玩的游客是真的人、还是玩偶师其他的作品？

    又以及，平常大家做事受伤，乃至于生老病死，在有些人的记忆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如果是玩偶，难不成是施了什么魔法，才会让大家看到流血、伤口、发烧疼痛吗？

    “我还是觉得这样未免太不合理了。”

    莉莉丝是很确定甜点镇是一系列童话故事的背景所在，因此玩偶师创造一个世界什么的，在她看来从头到尾就是最荒谬的法。

    特别是无论乌龟爷爷怎么，这本来也禁不起推敲。只要大家把细节兜一起，再串一串生年卒年，还有各家被变了种族的问题，这些又该如何解释？

    “可能人家本来也没有想和我们谈论合理不合理的问题，只要能勉强糊弄过去，主要还是看甜点镇的镇民们院不愿意买单。”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已经和月光列车一起离开甜点镇的丑面具又一次出现在发电厂中，对表情有些扭曲的黑熊镇长道。

    “咦？你们不是那什么......先前有幸离开甜点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由于丑面具的造型太过有记忆点，因此不少恢复记忆的人都认出来这位就是先前在祭典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家伙。

    “还有我，我也回来了！”作为率先拿血泪揭露甜点镇问题的游客邵徽，同样悍不畏死地跑回来，“我们就想着不能让大家被骗下去，因此特地请梦魇先生载咱们过来。”

    “害，这不是因为有几本书还放在窝窝里没有带走，让人老是惦记着后边还没看完的剧情嘛......”

    至于吊烟袋书虫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脑袋，然后对其他人面带善意的笑容，咧开了充满细密牙齿的大嘴。

    “况且，先前也受过不少大家的照顾，咱们自己是自由了，可也不应当不回馈大家的帮助才对。”

    丑面具晃晃顶上的布艺吊饰，声音吊儿郎当地：

    “外面啊，可是同乌龟爷爷他们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大家可千万不要被他们三言两语给骗了！”

    “什么离开甜点镇、走出彩虹会不幸福......明明外面远要比咱们幸福的多，一点也不封闭，更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甜点镇的镇民过去也不是没有听过那些游客们的对话，听着他们外面的世界有多好多好。

    但先前他们都嗤之以鼻，觉得如果外头真有那么好，这些人为什么年年都还要过来他们这儿玩？

    不过现在，大伙儿都有些迟疑了......或许，事情真的就有丑面具的那样呢？

    “呵呵呵，你们可千万别傻了叭叽的相信他们？”

    黑粟雕厂长听到丑面具的话，又看看满脸已经相信的甜点镇镇民，忍不住摇摇头，对他们的天真感到失语。

    “是，我们确实是在镇的由来这方面撒了谎，但是无论日常生活还是其他方面，你们扪心自问想一想，我们真的有对不起你们过吗？”

    碧珈阿姨左听有道理、右听也觉得好像逻辑很严密，眼见大家似乎颇感为难，还是觉得想要看看阿凡提会是怎么样的法。

    好歹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相较于关系比较远的人，总归远要比那些家伙的品性更为靠谱的多。

    “嗤，居然？”

    阿皮耶医师本还以为碧珈阿姨那一票人肯定不会相信这些鬼话，却万万没想到人家不单信了，甚至还鼓动大伙儿对阿凡提与莉莉丝作确认。

    “看样子，咱们的话人家不愿意相信啊。难不成是因为人心的欲望真的这么难以填满，他们不愿意继续留在甜点镇里吗？”

    乌龟爷爷算得上是甜点镇高层中，对事情的发展最为看重，也最对大家的反应感到失望的人。

    “那也没什么，既然大家不合适，总归等神灵醒来后，就能把这些不想继续留在镇上的人，送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黑熊镇长经过这几回的拉扯后，觉得自己已经看开许多。

    反正甜点镇也并不缺这些人，若真的有空缺，按照神灵大人的脾气，也很快就能帮他们补上。

    “但......但我目前对于离开不离开的没有什么想法，我就想知道，我奶奶有没有办法回来！”

    赤腹松鼠安妮双目红肿，紧紧地抱着史密斯奶奶的身体，无助地看向阿皮耶医师等人。

    当初史密斯奶奶是在家中突然倒下来的，阿皮耶医师还曾经过来急救，但最后却是摇摇头，无能为力。

    ──可随着事情真相大白，安妮从直觉上来判断，认为那不过是托词。

    他们家人在还是刺猬的时后就从来没有偷漏税，镇上有什么新规定都是完成得最好的那一波人，没有道理不帮忙完成这么一点的愿望吧？

    如果，如果他们都是玩偶......死了就跟坏了一样，那么修好了不就能‘复活’过来吗？

    “你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我还是要，这是不可能的。”岂料原本备受大家信赖，并且看着无所不能的阿皮耶医师，在听到赤腹松鼠幼崽的请求后，残忍地摇头。

    “我们所有人都是大人的作品，到了使用年限就会被送回去做检修与调适。”

    “史密斯奶奶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甚至我们中同还曾经为她替换过身体的零件，却始终没有办法让她的身体顺畅地运作下去。”

    阿凡提听到阿皮耶医师这么，眼底滑过一抹深思。

    ──所以死亡也形同于‘淘汰’，玩偶有年限这种事情可以理解，但如果像阿皮耶医师与黑熊镇长他们一样，要想长长久久地在甜点镇生活下去......

    恐怕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在报废前，赶紧更换身体。

    “那么，我是不是有理由相信，您几位因为深受玩偶师的信赖，也被委以重任来看管甜点镇，所以玩偶师会定期帮你们制作一模一样的新壳子，好让你们重新再活一遍呢？”

    “当然，这里面或许还要讨论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的‘灵魂’与‘记忆’应该怎么搬迁的问题。”

    阿凡提就好像是看不见阿皮耶医师等人要吃人的表情似的，相当自在地于其他甜点镇居民瞪大的目光中，悠哉又好奇地问：

    “可这里面还有个问题，如果能拥有这项‘福利’的人本身就是甜点镇的重要人士......那么泰勒女士的下场，就让人格外感到可疑了吧？”

    毕竟甜点镇的诊所仅此一间，整个甜点镇的镇民都极度依赖诊所的服务。

    每天的病人队伍都排得老长，总不至于阿皮耶医师在重新换个壳子之后，就有办法分出三头六臂，满足大家的生活所需吧？

    “这就不是你应该要知道的东西了。”

    阿皮耶医师看上去就像是忍耐阿凡提许久的模样，双手环着胸，脚下相当不耐烦地抖着，

    “还有，既然你是这样的表现，我看之后你也不用留在甜点镇里面，干脆一点就滚去外面吧！”

    “我把你拉拔到这么大，目的不是要你给我养老送终，更不需要有个不断跟我顶着话的孩。”

    “咱们不如桥归桥、路归路，之后走在路上，也完全没有必要认识我！”

    这话得不可谓不重，放在过去的甜点镇，或许大家都要为此怂得不行，生怕自己要没有退路。

    “哈哈哈！这下不是正好吗？你害怕自己的老底被揭穿，人家阿凡提也没有想过要永远留在这里。”

    莉莉丝双手一拍，看上去好像来对阿皮耶医师的举动相当赞赏。

    让大家一个个听得若有所思，也叫黑熊镇长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

    几乎不用做他想，黑熊镇长就知道，经过这一遭，肯定会有很多人是宁可重新来过，也不愿意继续留在甜点镇上。

    ──至于离开之后，作为玩偶身份的他们该怎么靠自己的力量过下去，又或是应该如何重新开始，恐怕都情愿先出去了，再慢慢想。

    “那、那我想要问问，‘死去’的那些人，这样算下来好像都是甜点镇里面最努力的那一波......”

    就在这个时候，乌骨鸡女士语带哽咽地问：

    “东西只要耗损的多就容易过旧而被我们所淘汰，那既然咱们都是玩偶，如此一来不就是平常越勤奋的人寿命越短暂吗？”

    “再者，先前还有好些人是生不出来子，是玩偶师赐予的孩子也就罢......”

    “但茜希分明是我和杰诺米所生的孩子，从我肚子里头出来的，我能分不清楚这里面的区别吗？”

    “实际上，就是因为不可能，所以才会需要每晚都让大家陷入昏睡。”

    阿凡提先是按照乌龟爷爷等人提出的逻辑与设定顺过一回，接着又按照自己先前的记忆努力过一回童话背景的设定，然后越过其他人回复道：

    “甜点镇有好也有不好，至于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离开出去发展，这点也需要各自斟酌。”

    ──喜爱不是恐怖的占有，憎恨也不是要强制驱逐。

    ──甜点镇很明确的便是一处梦想乡，或许某些人谓了保有这个地方的纯洁无垢，从而选择用比较激烈与极端的作为来维护秩序。

    但总的来，既然此地被公认是大家安息与快乐和幸福的巢穴，作为信仰和拥有独立风俗的地方，即便是假的，也在众人逐步的构筑之下，慢慢地活络起来。

    时至今日，阿凡提身为一个创作者，他自己都不是很敢穿越的这些书里面，是先有角色才有故事；还是先有故事才有角色。

    冥冥之中，无论是配角还是主角都生出自己的意识，并不甘于顺着阿凡提写下的剧情行事。

    因此阿凡提相信，这名玩偶师，或许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吧？

    仔细一看，神龛的双手所持的工具，分别刻有三划刀痕、代表献上神酒之意；另一把工具则有着四刀划痕，意为五谷、同时也为四大(地水火风)与四气(太阳、土、水、空气)的涵义。

    倘若从最传统的层面来看，这名玩偶师把自己在甜点镇的形象定位在火人，或许也有这方面的意义。

    至于阿凡提当初在撰写这一系列的童话故事，把神灵的形象描述为此，仅仅是因为侄女认为火也等同于光亮和智慧的意思。

    ──虽从头到尾，阿凡提都没有明确地在同划镇的系列丛书中深究神灵存在的意义，但在这个世界里面，有这样一个玩偶师的存在，刨去伪装与谎言，似乎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查缺补漏。

    “阿凡提，你这样到底算是站在甜点镇这一边呢，还是站在镇民的这一边啊？”

    莉莉丝听完双版本的前因后果后，整个人都懵了，觉得聪明的人脑子就是长的不一样，怎么就可以想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那其余的穿书者，在死后，他们是回归到原本的视界，还是就死掉了呀？”

    这对莉莉丝来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觉得自己身为‘萤’组织的一员，既没有保护好其他的穿书者，连同应该要好好调查揪出真相的部分，也从来没有完好地做到过。

    无论是玩偶也好，还是真人也罢，莉莉丝扪心自问，她最想要知道的，还是过往那些同伴的下落。

    好歹这个世界确实死了也失踪了很多人，就当作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莉莉丝确实很想从阿凡提这边得到答案。

    “他们和甜点镇的所有镇民一样，我想，在历经冒险，决定自己的命运，成为当家作主的人之后，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去向。”

    阿凡提想了许久，最后只有朦胧地给出这样的答复。

    从上个世界开始，阿凡提就隐约地感觉到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就有机会可以改变自己过往所写下的既有结局......

    同时还有机会改写在穿越到书中后，自己也觉得后悔的答案和某些决定。

    言出法随，即便机会只有一次，但对那些曾经受过万分伤害，又得不到救赎的炮灰配角们来，这已经算得上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龟爷爷，我想，那名玩偶师的力量，应该也正在慢慢地消失对吧？”

    阿凡提转向表情极其复杂的乌龟爷爷，缓缓地问。

    在原本的设定里，发电厂算是阿凡提笔下一个很重要的副本，也算是为童话转向‘科普’基础。

    只是阿凡提后面的稿子压得太密集，所以即便编辑再怎么开出优厚的条件，时间也挤不出来写。

    ──因此有关甜点镇这里的发电厂安排，的的确确就是由镇上的人原创出来的结果。

    “是的，所以我们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搜集最早一代的镇民的身体，不管是拆开研究，还是集合想法看看怎么帮助大家在不扰神灵大人的前题下，自行处理衰老的问题。”

    “最理想的，就是通过我们个人的力量去反哺大人，好让对方可以轻松一点，不要老是为了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条件，让自己变得虚弱、以至于陷入沉眠。”

    负责回答的是黑熊镇长，面对这个过去也深受自己看重与疼爱，最终却是亲手揭开甜点镇面纱的孩子，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

    不过眼看乌龟爷爷等人的心情也平静下来，黑熊镇长想......或许这就是甜点镇注定的结局也不准。

    当他们不再束缚镇镇民的移动，也不拘着大家非要信仰神灵大人不可，会不会......也有可能给予甜点镇不一样的未来呢？

    “可是，阿皮耶医师，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终，对这一切感到最为意难平的人，居然是黑粟雕厂长，并且还相当不满地拦着阿皮耶医师道：

    “咱们几个先前为了管理甜点镇所以得道神灵大人的宽纵，让我们得以更新身体。”

    “今年分明是轮到泰勒女士，结果你却抢走她的机会，还让她离世......最后换上那一只雪岭兔幼崽，这的又是什么算盘？”

    “这个，就不是你们该知道的部分了。”

    阿皮耶医师认为自己并没有义务要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头看向刚刚安抚完赤狐莉莉丝，身上的命运线纠结地让人看不透的阿凡提。

    “既然甜点镇决定要重新改变制度，那你们最好做足准备，后面还要乱上好一阵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无论是要给镇民们一个交代，还是让甜点镇重新安排未来的轨道，都需要黑熊镇长等人耗费大量的精力。

    过去做过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假装不存在的，因此只能竭力地弥补，并且希望可以给大家提供更好的生活品质。

    神灵的沉睡，还有玩偶们的来去，终有一天会需要大家好好地谈一谈。

    甜点镇的镇民或许会怀着报恩的心态看他们的制作者，也或许会怀抱着恶意面对他们的制作者。

    况且制作者本人又是如何看待甜点镇的镇民，并且是出于什么样的观点江大家豢养束缚在彩虹下的河谷周围，同样是迫切需要被讨论的部分。

    “害，你当先前我们的日常生活就很轻松嘛？”

    黑熊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毫不客气地用力蹂│躏一番阿凡提毛绒绒的脑袋，

    “其实过去的每一天，我们都在担心害怕甜点镇的真相会不会被你们发现，大家又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咱们的世界......”

    “老实，除去甜点太多，生活过于梦幻之外，反正就我个人是觉得哪里都还挺不赖的。”

    “退休养老，带带崽子，生活里面还是要有一些乐趣，跟稀奇古怪的事儿，才可以让人保有更积极的一面不是吗？”

    或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有些人来太无聊。

    可在黑熊镇长看来，这真的满健康的，先前他们就曾无数次邀请神灵大人一起过来甜点镇上面疗养。

    “最后一个问题。”

    阿凡提听完黑熊镇长的回答后，知道单就书中人物本身的观点来看，甜点镇以完整封闭的逻辑，确实满足了他们的想向和需求。

    “你问，只要我可以回答的都会告诉你。”

    排除少部分源自于理解和观念上的矛盾，黑熊镇长自己是很喜欢阿凡提这个可爱又聪慧的崽子。

    况且他其实很努力，性格开朗也很积极向上，所以老实讲，黑熊镇长虽然明知道孩子会走，还是很希望阿凡提可以留下来。

    “先前很不好意思，曾经翻阅过镇长爷爷的某些手记......我记得镇上出现过两个五芒星的图腾，请问镇长爷爷晓得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阿凡提从直觉与本能上做判断，觉得若要甜点镇有哪里不妥当，可能就剩这边有可能会被作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