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出走的理由
◎那个人......根本不是国主。◎
对双方来, 目前无论是谈判还是初步接触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于是早膳过后,负责膳食的几位相对老成持重的僧人便推搡好几个天真可爱的沙弥走到大部分的人身边,是要带着他们上下好好逛一逛红叶山, 参观平京寺群殿。
大伙儿默契地没有询问为何本该成为目光焦点的陈钰与金枝长公主身边没有沙弥,而是各自回房换过一身衣服后, 便若无其事地带着笑容,跟随师傅们一块儿出行。
“阿弥陀佛。”
一修方丈也是个极懂如何把握时间的人......或许也是因为他觉得这事没什么好拖延的, 所以很快就随着清场的人潮, 将陈钰与金枝公主客客气气地邀请到事先布置好的禅房。
身为大周朝国师一般的存在,一修方丈无论是在平京寺所获取的地位还是资源都是顶好的。
只见禅房虽然陈设简单,但无一不透露布置的人颇具雅兴,并极富巧思的细腻。
一案几、一香炉, 一陶瓶、一枯枝, 一卧榻, 一矮柜,一扇几乎顶天立地的窗棂, 一蒲团,便构成禅房的主要元素。
东西都能看出是一修方丈惜用之物, 从整个禅房的气氛来判断,并不难猜出方丈平日几乎都于此处度过。
空气中隐隐有光点飘荡流转, 远处有诵经声,还有武僧们习武的呼喝, 动静之间,竟意外地让人心里安宁下来。
“阿弥陀佛, 禅室简陋, 还请施主莫怪。”
从一修方丈的表情能得出他相当富足, 不过相较于金枝玉叶长大的金枝长公主与陈钰来, 多拉两个蒲团,又找出一组陶制茶具,以红叶山自行采摘炒制的野茶待客,确实称得上是简陋。
换在他处,或许后两位都该认真思索,究竟是否得罪了人、亦或是对方存心要得罪他们?
“是我等叨扰。”
金枝长公主于战场上的满身戾气早早地褪得一乾二净,她本身也是岐兀国国主以极大心思栽培而成,进退间无可挑剔,甚至还要比不少世家女更显雅致。
“多谢大师不嫌弃。”
女士优先完,陈钰也跟着在旁边谦称一句,接着便干脆地从早早放于禅室中的两个细细雕花的黑檀盒,细节处还嵌有螺钿,足见主人的用心与诚意......
接着轻巧地推放到另外两人的面前,
“先前耳闻大名,今终于得见,一点薄礼,还请不要推辞。”
有长公主并镇国公俩位神队友在,即便是连夜匆忙挑选,依旧先后按照陈璪及陈钰所建议的──
给金枝长公主的见面礼为一套头面,是长玥长公主过去确实配戴过,还曾在京城掀起一阵风潮:以岐兀国特产的云翠,结合南珠,细细掐丝描绘成大周独有的韵味。
既为牵引,也为欢迎,再有长玥长公主论及辈分要比金枝长公主再高一些,此礼确实再适合不过。
“有心了。”金枝长公主既然着心思前来大周,很多前置的情报自当也有做过,因此一看就能明白镇国公府的意思。
相比起岐兀国国主从欣赏到堤防,乃至于畏惧与驱赶,饶是金枝长公主早已用无上的意志做出选择与情绪的切割,此刻仍不免有些感触涌现。
而一修方丈的见面礼则完全是投其所好,由镇国公所出,为一串一百零八颗浑圆的六道木所做的佛珠,为树龄超过百年、又阴干百年,完美无虫蛀,并仔细封存,未曾让人上手过。
便是一修方丈阅历非凡,也不得不为镇国公府的底蕴感到讶然......毕竟这种东西有市无价,就算想求也求不来,若非机缘巧合,恐怕连镇国公府都难能取得......但为了一修方丈促成这次的见面,国公爷与长公主经过讨论与判断后,仍旧选择送出此物。
“阿弥陀佛。”
一修方丈脸上看着没有多余的表情,心里却明白这是让人戳中死穴。
或许先前在自己为陈钰批注卜卦时,镇国公府便以京想到此物,只是生怕送了不肯收,所以才会藉此迂回地无声推行。
──收吧,其实此物价值确实相当高昂,受之有愧;不收吧,无论是自己还是镇国公府恐怕都于心难安,甚至引得人忐忑也不定。
“大师无须多礼,此物也是我们认为与大师有缘,不在这回、也在下回。”
陈钰看得出一修方丈的想法,又见金枝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目光,因此也不卖关子,而是大大方方地:
“况且宝剑赠英雄,唯有在您的手上才能发挥它最大的效用。”
几人都不是扭捏拘泥的人。
话既然到这个份上,再推拖就是矫情。
而在整个过程中,金枝长公主从头到尾都是安静的,她并非没有看出另外两人特意做出的互动,只是她仍然在做观察。
一修方丈不但是个好禅师,同时也是一名善于待客的主人家。
陶壶在炭盆上‘噗噗’地发出沸腾的声响,由僧人自行炒制的野茶有着翠润可爱的色泽,一颗颗茶球被投入茶壶中,经一修方丈经几道手续沉宁地冲泡,最终变为两人手中碧绿色的青茶。
“请。”
对于早早应当展开的谈判,三人没一个着急。
左右人已在此,就连陈彤寿也在不远处与师傅们一起抄经,无论金枝长公主做出何种选择,想必谁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有异议。
“我这趟前来大周,一为寻人,二为寻医。”
三泡茶过,或许是觉得气氛与时机都到位了,金枝长公主一面捧着茶盏,一面语气淡淡地陈述:
“但我早已做好出走的准备,此生再不回岐兀国。”
“公主若对大周有好感,这是我等的荣幸。”陈钰首先肯定地给予答复,但想到对方的所作所为,又忍不住问:“寻人这点我们已经知晓,但寻医这个......”
大周的名医颇多,善于看稀奇怪病的野医也不少。
但金枝长公主一开口就是寻医,没有指明方向,那范围可就大了去,便是一修方丈与陈钰有心,都不知该从何推荐起。
“父亲他......应当是病了。”
涉及到岐兀国的国事,金枝长公主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些犹豫,但既然选择相信面前的两个人,那么她也不推诿,果断地放开话来,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并不能肯定,因为他随侍的人总是一批接着一批换,但遍寻不着下落,加上某些线索指向,能确定几乎无人幸免于难。”
听到这个开场白,无论是陈钰还是一修方丈瞬间有了一定的猜测。
前者认为这是被魇住,而陈钰则恍惚想到自己穿越到现在还在思索灰太狼的所谓‘捉迷藏’,是否又是这样的存在呢?
但更深的震撼则在于,这‘一批接着一批换人’,便是最为贴身的范围,或许等到金枝长公主发现的时候,也早已死了不下千人......
“最初收到这个消息时我并不愿意相信。”
金枝长公主深爱着岐兀国,也对当年一面在马背上教导自己、一面征战仗的国主相当信赖。
“可等我派人调查,并且亲自入宫之后,却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更为严峻。”
“人员失踪的范围从国主的随侍,已经扩展至后宫妃嫔,再至亲卫,只是因为遮掩的严实,所以暂且没有爆发开来。”
按照金枝长公主的脾气,既然手里握有确切的调查结果,那么绝对是要与岐兀国国主对峙的。
可眼下坐在他们面前的是金枝长公主,结合她要出走的一席话,陈钰几乎不用做他想,也知道这事一面倒的必败结局。
“呵呵......我最初确实还曾抱有某些期待,希望父亲能和我实话,即便是大祭司在进行某种邪祀亦可。”
金枝长公主臻首微垂,唇畔挂着一抹苦笑,语气沉重,约莫是尚未能从其中的阴影中走出来,
“但通过那回的对话,加诸某些特殊的细节,我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并不是国主。”
嘶!
陈钰这时一个身躯不住的后仰,完全可以想象金枝长公主当时能有多么的绝望。
“岐兀国的朝廷,还有与国主每日相见、却非宫里的人,也没能发现此间异常吗?”
一修方丈对此忍不住有些质疑,认为金枝长公主的词有些草率,
“大量人员失踪、死亡,其中涉及到嫔妃,即便因为王廷不得窥伺而留出缓冲的时间,也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能糊弄过去。”
金枝长公主清楚大周对岐兀国有所了解,但并不全面。
尤其涉及王廷私密,若非国主的嫡长女,自幼出入禁庭,或许就连她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那就更遑论其他人。
“国主的变化是细润无声的,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瞭若指掌,但也对过去很多不该忽略与遗忘的事情一无所觉。”
“特别是国主近期对政策的安排与批示偏向上与过去的风格出现了偏差,就连在......的事情,都与先前有着天壤之别。”
“我还曾以几个国主过去与我做过仅我俩知道的承诺,还有密折所藏匿之处做套,对方明确地半点都不知道。可因为无论身上的特征与残缺之处都与我印象中相当,在寻大祭司却发现对方早已亡故后,我便决定先行出逃,给自己与岐兀国留下一条退路。”
就算要背负一国的骂名,在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的前提下,金枝长公主仍然决定这么做。
因为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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