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对不起
村里人都方言, 顾沧行听不懂,只能找村长当翻译。
问了几户人家都没什么印象,倒是问到那个抱着五花肉的孩的家里的时候,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还记得。
“当初确实有一对来这边支教的夫妻, 穿得干干净净的, 一看就是城里人。”
“那您记不记得这对夫妻走的时候领养了一个孩?”
“哎哟,这谁记得?”老人家摇摇头,“村里边家家户户都有三四个娃,穷得揭不开锅了把孩子送人的多的是, 谁还记得他们当时领走的是谁哦。”
周村都穷成这样了,自家看得住自家的米就不错了, 大家没什么精力去记得别人家发生了什么。
顾沧行站起身,准备去找下一户人家问问。
临走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掏了下口袋,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孩。
孩有点害羞地躲到自己太奶奶身后,想接巧克力又不敢接。
村长在一旁很热情地了几句方言,孩才腼腆地接了过去。
一天的走访都没什么收获, 顾沧行问遍了村民,倒是问到几户送出过孩子的人家,都是家里太穷了吃不起饭,把孩送给了亲戚。
但被送出去的都是女孩,越是贫瘠落后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想法越严重。
谈北遥家里到底过得有多苦才会把他送出去呢?
更奇怪的是大多数人都记得十八年前村里来了一对支教老师, 却完全不记得他们领走了一个孩子。
谈家夫妻俩干净整洁的衣服, 不愁吃喝的富态,都跟周村格格不入,十八年过去大家都还记忆犹新,甚至现在二三十来岁的这一批青壮年里有不少是他们的学生。
但对谈家夫妻俩印象这么深, 为什么没人记得遥遥?像周村这种地方,家家户户相互都认识,谁家有孩被领养走了街坊邻里都会有点印象。
或者他找的方向是错的?不定只是来周村支过教,实际上是去福利院收养的?
看样子明天该去附近的福利院找一找……不,要是去福利院收养的,那就未必是在周村了,也有可能是D市的。
夫妻俩那两年去过的地方都可以查一下。
正在这时,车窗被人敲响了。
顾沧行转过头,看见了白天见到的那个孩。
跟谈北遥差不多的年纪,虽然过得穷,但有家里大人的照顾,孩也养得圆圆胖胖的,这时候穿着一身黄色的羽绒服,带着老虎的帽子。
顾沧行在这个孩身上像是能看到另一个剪影。
他的朋友时候八成也穿成这样过,带着个老虎的帽子,可可爱爱的。
“怎么了?”顾沧行开车门,蹲在他面前温柔的问。
“给你的。”孩伸手递给他一个袋子,顾沧行开,袋子里装着些自家做的米糕,是巧克力的回礼。
“谢谢。”顾沧行接过后想了下,从车里又拿了些别的零食给他。
这回孩倒没像白天那么不好意思,多半是知道这些零食好吃了,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
孩子交朋友的方式很简单,你给我吃的,我就带你玩。
顾沧行被牵住衣角,孩嘴里还用方言着什么,顾沧行听了一天的方言,隐约能猜出来他的意思。
“你要带我去你的秘密基地?”
果然是这样。
两人绕过村子,在挨着村子几十米的地方,贫瘠的田地旁有一座庙,供奉着不知道哪一尊菩萨。
庙里不知多久没来过人了,角落里结着丝网,墙皮褪得能看清里面青色的砖。
门也烂了半扇,寒风跟月光一起从外面吹进来,孩拉着他躲到佛像后面,顾沧行才看见,在佛像后面有个废旧的单人儿童沙发,的一个,上面放着不少玩具。
孩拿了个木头飞机,很大方地跟他分享自己的宝藏。
顾沧行对别人并不是多温柔有耐心的人,但面对这么个孩,总会想到他家那一个,这时候也没拒绝,接过飞机来在空中飞了两下。
孩很受鼓舞,不仅很捧场的拍手鼓掌,还拉着他继续分享。
塑料奥特曼、四驱车、植物大战僵尸的卡牌……分享着分享着就开始自己津津有味的玩了起来。
顾沧行在一旁看了会儿,目光又转到了周围。
庙的占地面积不大,房梁很高,菩萨莲台前面的供桌上还有积满香灰的炉子,以前也香火鼎盛过。
如果遥遥当初是在这儿长大的,估计也会来这儿玩耍。
顾沧行嘴角勾了一下,随后笑容僵住了。
他突然之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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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北遥这两天一直蔫巴巴的,吃也吃不进去,睡下后一直在做梦。
大概是报应,他每逢二月前后总要生一场病,
晚上原本想着给顾沧行个电话来着,但对方一直不在服务区,估计是跑到哪个深山老林谈生意去了。
八点多,谈北遥早早就睡了。
不出意外的,他又梦到了时候。
那天有人结婚,谈北遥在这种时候大概是村里最开心的人,能吃到饱,庙里还有供奉。
大多数时候这些供奉给菩萨的食物会被供奉的人拿走,但偶尔,村里也有不是特别缺少吃穿的,会大方地分一点给他。
谈北遥路走得不太稳,他太瘦了,鞋子也不合脚,但他会吉祥话,新人都很喜欢听。
但那天他不开心。
他去吃宴席的时候还没吃饱,就被揪着领子拖到了厨房。
一堆大人在厨房吵架,好像是煮好的鸡蛋丢了,他们怀疑是谈北遥偷的。
“我没偷!”谈北遥刚一开口就挨了一脚。
“村里就你偷东西,你没偷谁偷的?”
谈北遥眼泪在眼眶里转,“这次没偷……”
当然不会有人信他。
他们把他搜一遍没翻到,要去庙里翻,新媳妇心软,“算了算了,就几个鸡蛋。”
虽然被放过了,但确实不是他偷的。谈北遥不认这个错!
以前是他偷的他认的。
“不是我偷的!”
没人听他解释。
他们把他撵了出去,谈北遥一边哭一边很委屈的想,为什么要冤枉他?
后来鸡蛋找到了,但没有人来跟他道歉。
那天谈北遥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哭了很久。
他的床很,是个别人不要的儿童沙发,但很适合他。
只要蜷起来身体就能嵌进沙发里,又暖和又扛风。
现实中,已经长大的谈北遥也习惯性的蜷起了身体。
顾沧行喜欢把他展开了搂怀里,但没人搂着的时候他还是习惯蜷成一团。
天气不好,D市开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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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对,是有个孤儿,也就三四岁大。”
顾沧行把孩送回家后,去询问了孩的太奶奶。
老太太还记得。
“那孩命苦,他家就住在村东头,有一年他家房顶漏水,他爸上去修房顶,摔下来的时候还有气,借了一屁股债,拉到医院治了半个月还是没了。他妈不想回来,怕村里人管她要钱,就跑了,把他自己留下了。”
顾沧行呼吸停了一秒,又觉得荒诞可笑,“他……没有亲戚吗?怎么会成孤儿呢?”
“哎哟,他家里穷的,他爸那一辈原本三个孩子,都饿死了,就他爸自己活下来了。他爸呢,手里有一毛钱都要抽一毛钱的烟,家里人饭都吃不上他都先紧着自己抽烟,很不是个东西。他爷爷奶奶走得又早,就算有个伯伯舅舅的,那时候家家都穷,谁会养他?”
为什么不养呢?在顾沧行眼里,他的朋友那么可爱,又乖又听话,吃得又少,养一个他不用耗费多少心力,就能看到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的笑容。
怎么就没人帮他一下,让他成了孤儿呢?
那么的孩,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村里也都知道他什么情况,哪家哪天饭做得多一口,就匀他一口。但那孩子手脚不干净,饿狠了就去偷。也没办法,他不偷就饿死了,哎。”到这儿老太太也不落忍,“被抓着了就挨一顿,他也不撒谎,偷了就是偷了,的时候也不哭……”
“那么,你们也下得去手?!”
老太太诧异:“那时候都穷啊,家家都吃不上饭,他吃了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抓着了能不吗?”
顾沧行牙齿紧咬着,喉间隐约都有一股腥味。
他又想起来当初谈北遥喝醉酒那一次,他——“你不明白饿肚子是什么感觉,我不想再吃不饱饭了”。
到底饿成什么样,都过去十八年了,他还记得那么的时候饿肚子的感觉?
怪不得他喜欢吃肉吃海鲜,不喜欢吃菜。
怪不得他再喜欢吃的东西也吃得不多,胃口一直很。
现在这个被顾沧行捧在手心里都怕他摔的朋友以前到底遭过多少罪?
他以为他的苦难只有父母去世,被他舅舅带走后的那一年。
可原来这个朋友,他从出生就是苦的。
顾沧行手脚冰冷,好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的家在哪儿?”
“以前在村东头,后来他妈走了,村里借他家钱的人不乐意,当时的村长就做主,把他家里的东西分出去抵债了。那孩后来就住庙里,有人去拜菩萨的时候他还能跟着吃点贡品。再后来好久都没见到他,这没爹没妈的孩儿,那时候有爹有妈都有饿死的,大家也都默认是没了吧。”
顾沧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
他倚在墙边,心脏抽疼,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欠缺。
就在这时,宋迎接到新讯息赶了过来。
“顾总,有乔淼淼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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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淼淼今年读大二。
她复读了一年,但成绩一直上不去,最后只进了个二本大学。
大学离家不算近,最主要的是离C市远,她很满意了。
乔淼淼一直刻意避免再跟以前的人接触,三四年过去,那些她不愿意再回想的事情好像也终于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她又逐渐恢复了以前快快乐乐的学生生活。
今天也跟平时一样,但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辅导员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在教室门口出现。
教室里先是声的爆发出一波讨论。
“那是哪个老师吗?怎么没在学校里见过他?”
乔淼淼也跟着大家的目光往教室门口看去,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讨论了。
门口站着的男人肩膀宽厚,身高腿长,长相俊朗,但气质有种令人心悸的冷漠感,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高高在上的那类人。
与其是哪个老师,倒更像是那种在酒宴上被人恭维的大资本家。
就在这时,大资本家的眼神跟她相对,没有移开。
辅导员在门口喊她:“乔淼淼,出来一下。”
一直到进办公室之前,乔淼淼脑海里都还在漫无目的的瞎想。
等进了办公室,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冲她点了下头。
“你好,我是谈北遥的爱人。”
谈北遥。
这个名字像个开关,一下子又将那时候的所有记忆开了。
这是乔淼淼高中喜欢了三年的人。
这不稀奇,在学校里喜欢她们班长的人很多很多。
班长学习很好,几乎一直是全校第一。
他体育也很好,会篮球会踢足球,阳光又帅气,不笑的时候有点冷,但他总是笑着的,人缘很好,就算是最不服管的最后一排的男生也愿意听他的。
那时候只要比赛有他在,操场两边的看台上总是坐满了人。
乔淼淼喜欢上他倒不是因为他的这些优点。
那是高一上学期,乔淼淼家是农村的,进了D市市实验一中后总是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她家境不好,每次往饭卡里充钱都是二十元二十元的充,直到有一次中午饭的时候,乔淼淼端着午餐盘,完了饭去结账,一刷卡,发现卡里没钱了。
柜台就能充钱,结算的工作人员习以为常:“充一百?”
着已经在电脑上上了一百的数字。
乔淼淼的手放在兜里,身后是排队的同学,面对柜台工作人员问询的目光,她脸上像是烧起了两团火。
如果是现在的乔淼淼,她对这种事情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但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刚从农村出来的十五岁的女学生,她不标准的普通话都会让旁人发出没有恶意的笑。
过度的自卑让她在这一刻仿佛听见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她松开揣在手里的二十块钱,“我没带钱……”
就在这时,耳畔伸过一条胳膊。
常球的男生的胳膊上有些微鼓起的肌肉,从耳畔擦过的时候保持着距离,却依旧有不同的温度侵染过来。
“滴”的一声,对方替她支付了饭钱。
两块六。
乔淼淼转过头。
在她身后的是正在跟身边人热热闹闹聊着天的班长。
哪怕是在替她付了饭钱的时候,他还在笑着跟旁边的人讲话,他们大声地聊着篮球明星,眼神明亮的,朝气蓬勃地讨论着昨天那场比赛。
见到乔淼淼回头,这位在校园里颇有名气的校草冲她扬了下眉,点了下头,意思“举手之劳”,接着目光又继续转回到身边的伙伴身上。
乔淼淼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女生都在喜欢他。
再后来,她在学校的超市里买了一瓶奶茶,又从钱夹里找了三张最新最干净的一元钱纸币,在中午教室没人的时候放在了谈北遥桌子上。
吃过午饭后,他回来看见桌子上的奶茶和钱,立刻明白了。
少年拿起奶茶冲她扬了一下,中午教室里很多午休的同学,他无声的笑着,用口型:“谢谢。”
完他也披上外套,趴在桌子上睡了。
乔淼淼看着,好一会儿后也笑了一下,用口型回他“不用谢”。
我该谢谢你。
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乔淼淼总是不自觉地关注他,也开始注意自己的穿衣扮。
她把钱省下来,想送他一份礼物。
她攒了很久,去校外的文具店里买好了一个漂亮的糖果罐子,里面装满了糖果,又在上面放进去了一封信,等到中午没人的时候把罐子放进了谈北遥的抽屉里。
但那天中午,先回来的是谈北遥的同桌和几个男生。
他的同桌跟他关系很好,到了教室后先开了谈北遥的抽屉,准备去拿纸巾。
圆滚滚的糖果罐子立刻暴露在几个男生眼里。
“噢哟!这是谁送给我们遥哥的?还知道他爱吃这个牌子的糖!”男生们起着哄,拿着糖果罐子就要开。
半个教室的人都在往那儿看,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在猜是谁送了这份礼物。
乔淼淼脸色煞白的看着。
喜欢一个人是要有资格的。
她经常能听见的句式就是:那个谁谁谁,竟然喜欢那谁哦。
最后再辅以意味深长的笑和撇嘴。
好像在,这个人这么胖,这么丑,这么矮……她怎么敢喜欢上别人?
这种喜欢一旦暴露简直就是无所不往的利刃,能把一个人的尊严在反复的言语中一寸寸折断。
不要开——
“啪嗒”,隔着好几排的距离,乔淼淼似乎都能听见糖果罐子被开的声音。
那封她斟酌好久才写下的信被人从罐子里拿出来。
乔淼淼嘴唇颤抖着,浑身僵硬,像是要被处以死刑的囚犯。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干嘛呢?”
乔淼淼趴在了桌子上。
男生起哄的声音不住地往耳朵里钻。
“遥哥,有人给你送情书!”
“……拿来。”
“别啊,我帮你看看是谁,兄弟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要是配不上你咱们可……”
“拿、过、来!”
班里鸦雀无声。
乔淼淼猛地抬起头。
一向笑着的,声音都带着暖意的人冷着脸,起哄的人乖乖把信递给他。
谈北遥一把将信锁回到糖果罐子里。
“啪”的一声,糖果罐子被抽屉带进了黑暗里,一个女生的暗恋也重新回到了暗处。
他从来没发过火,班里没人敢话。
之后,谈北遥“啪啪啪”三巴掌在了刚才起哄的男生的身上。
“嫉妒,嫉妒,嫉妒是不是?”他虽然咬牙切齿,但眉眼是带着笑意的。
熟悉的温暖重新回到他身上,寂静的教室里终于像往常一样恢复了活力。
乔淼淼听见他们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又重新开始玩笑闹。
她这才明白了,都学校里喜欢他的人很多,但往往很难具体到哪一个女生身上。
因为除非女生自己主动出来,否则他是绝不会拿这种事去炫耀的。
他很心的保护着别人对他的喜欢,尊重别人的暗恋。
晚上,乔淼淼在自己的桌洞里收到了回信。
也像是她心翼翼的将糖果罐子放在他桌洞里一样,他也心翼翼的把信放了回来,回赠一瓶奶茶,一个蛋糕。
“愿你在理想的大学里充实自己,达成自己的梦想。加油!”
乔淼淼把蛋糕吃掉,奶茶喝掉,把那封信夹在日记本里,那成为了她的动力。
她知道了,他们不会是同行的人。
但她认识了天边的太阳,并且在那一瞬间,她也希望成为这样的人。
温柔的、炙热的,可以照耀到别人的人。
乔淼淼不再盼着两个人能有什么别的关系,但哪个女生不希望喜欢的人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直到高三那年——
“我真的好恨刘祺!但我,我不敢……他爸就是公安局的局长,我们三个一起进的派出所,我跟班长都被关着,他就能自由活动,过来威胁了我就去班长……我爸也被叫到派出所来了,他来了之后还给刘祺跪下了,我……”
乔淼淼断断续续的哭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刘祺,我要是不改口供,就把视频发出去……视频要是发出去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了……”
顾沧行沉默地听着,听她大声的哭。
她还能哭,他的朋友到现在都不敢再去揭这个疤。
顾沧行站起身来,不发一言地往外走。
乔淼淼叫住他:“对不起!你能不能替我跟班长一声对不起?”
“不能。”顾沧行声音冰冷,“你连道歉的人都不敢面对,你这声对不起是给谁听的?”
纵使整件事并不能怪在乔淼淼身上,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她也有苦衷。
但她的懦弱就像一把锤子,纵然没有刺进身体带来疮疤,也实实在在的在那一刻痛到了谈北遥心里。
顾沧行想象不到,当初谈北遥看到那份口供,看到他救下来的人把自己的行为成争风吃醋,他是什么感受?
顾沧行推开门,宋迎等在门口。
“顾总,刚才法务部部长发来消息,查到了王麟的……”
“先回家。”
“……啊?”
“先回家。”顾沧行眼眸低垂,“他一定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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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北遥晚上吃了两口虾就没什么胃口了。
给顾沧行电话,对方又是不在服务区。
气死了!
谈北遥团在被子里。
他现在晚上睡得早,但白天还是没精神。
那些平时不愿意提的过去一直在梦里反反复复的出现,哪怕只是一个很平常片段,都能让他突然惊醒。
每年都这样,直到二月份病一场才会慢慢好转。
手机相册里有很多他们在马尔代夫时拍的照片,谈北遥一张张翻着,越翻越来气。
“不想跟你睡的时候掐着腰不让跑,现在需要你了,就是不回来。”谈北遥把手机一丢,“还不理我。”
他嘟嘟囔囔骂了一阵,骂够了终于睡着了。
这次梦到了学。
他时候真的很多坏毛病,会偷藏东西,会骗人。
爸妈买回来的水果,时候的谈北遥是不会主动吃的,除非爸妈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有一次爸妈买回来了香蕉,谈北遥是头一次吃,一口就喜欢上了。
但爸妈只塞给他了一根。
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听着外面没有声音了,他偷偷开门,到客厅里掰了一根,拿到房间里偷偷吃掉了。
吃完就开始后悔。
但他没有勇气承认,于是把香蕉皮放进了背包里,准备带到学校里扔掉。
可是香蕉皮不是干馍馍,被放到书包里压在书下面,第二天妈妈来拿他的书包要送他去上课的时候,手一摸,发现了不对。
整个书包都被一块香蕉皮沾得黏黏糊糊的,书本都弄脏了。
一向温柔的谈妈妈也受不了了,一下子在他肩膀上。
“你怎么回事?跟你了买的东西都是给你的,你这是什么毛病?”
谈北遥缩着脖子不敢话。
谈妈妈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跟他讲道理。
“遥遥,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跟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不会生气的。但你不能偷东西,不能骗大人,知道吗?没有人喜欢爱撒谎的孩子!”
她温柔的样子还在眼前。
谈北遥不自觉地伸出手。
“我不撒谎了……你们回来吧……”
这时,眼前的一切又变了。
母亲的脸消失不见,他再睁眼,顾沧行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
“你不撒谎了吗?”
……
“遥遥,遥遥?”
谈北遥像溺水的人一样,猛地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间终于睁开了眼睛。
双眼的视线好一会儿后才逐渐清晰。
谈北遥睁大双眼,粗喘着气,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分不清梦里和现实。
“……顾沧行?”
顾沧行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温度从他的指尖渡过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
谈北遥愣愣地看着他,感受着熟悉的温度,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猛地一翻身背对着他。
“你还知道回来?!”
气势汹汹,又带着一点委屈。
顾沧行喉结动了动,也快速的眨了下眼睛,脱掉外套,躺在他身边,把人轻轻搂进怀里。
他动作温柔,但又像是害怕失去一样紧紧地搂着。
“抱歉,”顾沧行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不起啊宝贝,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 题目如心情……试图用七千字挽回被我反复请假伤到的读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