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迎新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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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

    年幼的庄文曜怀里抱着一个纸盒,兴高采烈地敲响了时月的家门。

    开门的是时月的妈妈顾燕:“阿曜来啦?快进来!”

    顾燕是个身材瘦弱的女人,喜欢化浓艳的烟熏妆,看着有些奇怪,但她原本异常标致的五官是遮不住的,讲话也很温柔,庄文曜倒是不觉得害怕。

    “不了阿姨,时月在家嘛?我想和他出去,”庄文曜笑容可掬,举起手里的盒子,“玩这个!”

    顾燕看到纸盒上画的飞机模型,笑了笑:“好,我叫他出来。”

    冲里屋,“月啊——你朋友来找你了——”

    时月瘦的身影出现,庄文曜笑容更灿烂了:“出去玩呀!”

    “嗯!”

    午间,阳光炽烈。他们跑下楼,来到那条种满银杏树的路:他们的“秘密基地”。

    “给你看个好玩的!”庄文曜献宝一般开纸盒。

    时月惊喜:“遥控直升机!”

    “嗯!听它能飞好高好高呢,我们试试!”

    拿出来全是一堆零件,两个孩子亲自把飞机和遥控组装好,时间已过去大半,连日头都不再灼眼,从金黄变成了暖融融的桔。

    “终于完成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他们都很期待它飞上蓝天的样子。

    “我先试试啦!”

    庄文曜操作摇杆,飞机纹丝不动。

    “为什么……”他有点慌,尝试了好几次无果。

    时月:“阿曜,我看看可以吗?”

    他结果遥控,拆开盖子观察了一会:“似乎是电路没有接好……”拨弄几下,把它安好还到庄文曜手里。

    庄文曜再次按下起飞键,螺旋桨“嗡”的一声转动起来,机身直直地升起。

    “太神奇了!”庄文曜高兴得笑出了声,“月你好厉害!”

    直升机在庄文曜的操纵下上下颠簸,摇摆不定,终于慢慢找到了平衡,在空中稳稳地盘旋。

    “好了!月你来试试!”

    时月心翼翼地接过遥控器,试着动动摇杆,机身突然猛烈地一个翻滚,往地上坠去!

    “快!”庄文曜心一揪,想抢救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焦急如焚。

    却见飞机在离地面十几厘米处突然升起,随即平稳地越升越高。

    时月转过头,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会玩这个……”

    庄文曜:“哪有!你比我玩得好多了!而且还会修电路,你以前玩过吧?”

    “没有,我是第一次玩。”

    “我不信!”

    “真的!我以前都没见过这种玩具……”时月着,把遥控交给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落寞。

    “哦……”

    庄文曜接过,抬头往天,忽然惊喜地拍拍他:“月你看,那里有只鸟!我要和它比赛,看看谁飞得快!”

    “嗯!”时月仰起脸,笑眼弯弯,白皙的脸蛋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晕,“当心别撞到它呀!”

    最后鸟和飞机谁赢谁输,庄文曜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少年侧脸柔和,眼眸潋滟,是他一生都忘不掉的景象。

    ……

    军训生活开始难熬,但挨过了最开始的那几天,后面的时间就过得飞快。今天就已经是最后一晚了。

    晚上是迎新晚会,下午航空班的同学在礼堂彩排,军体拳。

    教练在一边看着,大喊:“都给我大点声!正式表演会开背景音乐,你们得比音响声音还大才行!”

    众人齐声:“是!”

    为了演出效果,这把嗓子豁出去了!

    排演完带队离场,和普通班跳舞的姐姐们了个照面。

    张烨然偷瞄了一眼,对庄文曜声:“曜哥你快看,是女生诶。”

    庄文曜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怎么?”

    “净化双眼啊!咱都多久没见过女生了。”航空班没有女生,平日里隔离时训练、严格的起居管理,也基本见不到别的班的同学。

    张烨然连连叹气:“第一次觉得女生是这么可爱的生物,见了觉得自惭形秽。我感觉我都不敢跟女生话了!”

    庄文曜笑骂他一声:“这才多长时间?以后三年都得这么过。”

    张烨然哀嚎:“我看咱别什么军体拳了,直接效仿少林寺的和尚,个十八罗汉拳!”

    庄文曜纠正:“九十,九十罗汉。”

    ……

    时间像是开了加速键,正式表演的时候很快就到了。

    一中风格比较现代化,新生中也是能人辈出,劲歌热舞轮番上演,还有话剧品,全程无尿点。

    航空班还是坐在最后,没看几个节目就被叫出去排队型,候场。

    他们的节目叫《男儿风》,安排的比较靠后,是整场晚会的最燃担当,前半部分是教官们的擒拿格斗展示,后半部分是航空班的军体拳。

    人太多,后台装不下,他们只能在会场外面等着,待会上场的时候直接跑步冲上舞台。

    隔着墙都能听见教官们震天撼地的呐喊和满堂喝彩声,音响里超燃的BGM都弱爆了。

    男孩们心里发憷:“为什么把我们排在教官后面?压力很大啊!要是没有教官得好,就是在全级部里丢脸啊!”

    “自信点,我们不可能比教官得好,这脸是丢定了!”

    “大家别紧张,就按平常练得就行。”庄文曜给大家气,“我们的水平和教官比不了,观众肯定也不会这么比的。只要我们比普通班的同学得好,我们就胜利了!”

    别忘了动作闹了笑话就行,庄文曜想着,并没有把这句话出来。

    张烨然心比较大,附和着:“曜哥得对,咱们就平常心对待——”

    话音未落,会场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哨响。

    是轮到他们上场的信号!

    全体条件反射地立定站好,庄文曜喊出口令:“跑步——走!”

    男孩们跑步上台,与教官们离场的队形交错。

    舞台交给你们了,别让大家失望!

    上台之后,庄文曜整个人有点懵。

    彩排的时候,观众席上空空荡荡。现在底下呜呜泱泱坐满了人,成千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们看,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舞台是音响最密集的地方,音乐震得他们耳朵快听不见了,只能凭肌肉记忆出一个个招式,凭感觉喊出最大响度的口号。

    不知怎么就结束了。

    大家几乎大脑放空地完了全程,结束整队敬个礼,下场的时候还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进不去的状态,都不知道百十个身穿迷彩的男孩子拳的场面燃爆了,齐整如一、没有丝毫偏差的动作将拳术的气势无限加成,掷地有声、有如石破天惊的口号震得人心肝乱颤热血沸腾。

    欢呼喝彩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航空班的同学们十分顺利地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亮相。

    离场后呼吸到室外宁静清新的空气,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虚掉了。

    没想到教官们还在列队等着他们。

    除了领队的连长,剩下的都是普通班的教官,他们见面不多,但此刻却有种十分相熟的亲近感。

    “干得不错!”教官难得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庄文曜的肩,凌厉的目光被夜色浸染得很柔和,在孩子们一张张又累又亢奋的脸孔上一一掠过。

    “连长,您要走了吗?”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分离,庄文曜忍不住问。

    教官轻叹一声,气息很沉:“嗯。”

    “连长不要走哇——我们舍不得你——”张烨然在队列里拖着嗓子。

    教官接着绷起脸:“不像话!哪有这种道理!”

    可他们是真的舍不得啊!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站军姿的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可谁知道后面的时间会过得这么快呢!

    “怎么,你们还想再来一次军训啊?”后面一位年轻教官笑,“觉悟不错,很适合来部队!”

    “就是啊,”另一个教官也附和,“不用舍不得,我们将来部队里见!”

    空旷静谧的校园里回响起男儿们爽朗的笑声。

    “向右跨一步——走!”

    庄文曜毫无预兆地喊了口令,大家不明就里,但本能地听从指挥,右跨一步,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齐步——走!”他们走到教官们中间。

    “立、定!”队形交错着站定。

    “向左向右——转!”和教官们面对面站好。

    “敬礼!”

    他们互相敬礼、拥抱,将这份情谊深深刻在心里。

    ……

    男儿们铁汉柔情依依惜别一番之后,回到礼堂,已经错过了一个节目,是普通班姐姐们劲爆热辣的女团舞,九十罗汉们知道都馋哭了。

    他们的节目本就比较靠后,现在倒数第二个压轴节目也接近尾声了,是教研组老师们的诗朗诵。

    由于新生们没有正式开始上课,很多任课老师他们还不认识,封闭训练、信息闭塞的航空班尤甚。但不难觉出教师们的用心,平日里不怎么扮的刘玲也穿上了长裙礼服,引得大家纷纷抓拍。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晚会也接近了尾声。”

    还是那个主持人姐姐,校广电骨干,之前的学长报告会也是她主持的。

    “今夜,我们相聚在这里,庆祝高一新生们通过了为期一周的军训试炼,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一中学子’!”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下面,请欣赏高二1班、2班的学长学姐们,为我们带来的合唱,《南屏晚钟》!”

    全长原本就十分高涨的气氛瞬间到达顶点:

    张烨然惊喜异常:“是两个实验班啊!学霸们竟然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我们出节目!”

    张芮也道:“学长学姐们也太好了吧!”

    志愿者们推来四层的合唱台,摆好话筒、指挥台和钢琴,两个班的学长学姐们排着整齐的队列次第入场。

    实验班,高二年级理科成绩最强的两个班,也被大家称为“学霸班”,真的一点都不夸张。他们走路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只是集体站在一起,散发出的气场,便能让人一颗浮躁的心沉静下来,情绪也变得平和凝定。

    一中的正装校服是常规的衬衫,男生下装西裤,女生及膝中裙,且衬衫的款式有性别差异,男款是尖领,女款圆领、收腰。浅水蓝和深藏青的配色更显书卷气,让他们有种民国学生内敛而含蓄、坚韧又热血的风骨,令人神往不已。

    庄文曜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在他们身上逡巡,甚至开始数人数了:因为,他没有看到陆之恒,还有何茫!

    明明不是自己的节目,庄文曜却比自己上台还要紧张,直到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何茫、陆之恒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队列末尾,最后两个上场,却没有站上合唱台,一个走到钢琴边上坐定,一个来到最前面的指挥台,转身背对着大家,把背影留给了观众。

    原来陆之恒是指挥!

    宽大的衬衫一尘不染、清清爽爽,勾勒出的身形,修竹一般清瘦,标杆一样挺拔。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好看的人,就算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也能让人感受到,他是好看的。

    那一瞬间,庄文曜再次体会到,为什么陆之恒的背影被誉为“最美的背影”。

    而他的正脸也分明不差。

    全体归位,陆之恒朝何茫微微侧了侧头。虽然没人能看到,但都能想象出他们两个的眼神交汇。

    洁白骨感的双手比琴音率先扬起,又回落,双臂开呈一个好看的角度,配合乐声悠扬,引得人心随着节奏一开一阖,如浪潮涨落: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

    “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

    “我看不到他的行踪,只听到那南屏钟……”

    “南屏晚钟~”(和声部:“啊~~啊~~”)

    “随风飘送~”(和声部:“啊~~啊~~”)

    “它好象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

    “南屏晚钟~”(和声部:“啊~~啊~~”)

    “随风飘送~”(和声部:“啊~~啊~~”)

    “它好象是催、呀催、醒我,相思梦……”

    它催醒了我的相思梦。

    作者有话要:

    歌词节选自歌曲《南屏晚钟》,作词:陈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