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文曜震惊得一句话都不出。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吓人，张芮、张烨然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半晌，庄文曜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李瑜扭着胳膊了，我回来给他拿药。”

    “哦……”张烨然紧紧地将张芮的手腕握在掌心，局促不安地找话，“那个……我……”

    “我先走了。”庄文曜语气如常，却用力将手里的扫帚掼在地上，拎着药箱跑了出去。

    一声巨响吓得两人浑身战栗，原地静默了许久。

    “烨哥……”张芮率先发话，语音颤抖，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怎么办，班长不会出去吧？”

    “他不会。”张烨然把人拉到怀里，抚着他的后脑一下一下地安抚，心中却仍有些许的隐忧。

    即便他们笃信庄文曜的人品，但事情一旦曝光，未知的后果很难让人不畏惧：心里没底。

    “呜……”张芮把头埋在张烨然怀里，闷闷地呜咽了一声。

    “没事！就算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看隔壁班那一对，不就什么事也没有吗？”张烨然故作轻松地笑笑，安慰，“谁要敢因为咱俩的事对你怎么样，我得他下不来床！”

    张芮挣开他的怀抱，微微皱眉：“你答应过我不再架的。”

    “啊，哈哈哈是啊！”张烨然干笑两声，挠挠头，“我就这意思，我会保护你的！”

    张芮雾蒙蒙的泪眼闪烁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肩膀，抬眼看他，一开口还是委屈巴巴：“可我还是害怕……”惊惧的瞳仁颤抖不止，一滴浮泪将落未落。

    张烨然对上他的眼神，紧张不安的心顿时软化了，捧起他的脸低下头：“害怕就亲亲……”

    他怕刺激到张芮此刻脆弱的心，只是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微微发白的唇。

    而短暂的触碰后，张芮却主动贴了上来。

    于是张烨然不再顾忌，张口含住了他的唇瓣，用张芮喜欢的方式用力吮吻，继而温柔地唇舌交缠……

    他从没吻过别的孩子，技巧实在算不上好，但总觉得张芮的嘴巴对他有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令他不厌其烦地去探索……

    一个悠长的深吻过后，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张烨然适时地放开了张芮的唇，退开几寸，双手依然珍爱地捧着他的脸蛋，鼻尖蹭着他的鼻尖：“还怕吗？”

    “怕……”张芮仍是闭着眼睛，长睫轻颤，“哥……你抱着我……”

    张烨然顿时热血上涌，什么烦恼忧愁全部抛在脑后，再次搂着张芮的腰把人抵在墙上，勾唇轻笑：“怕？我看你胆子大得很，这种时候还招我呢……”

    “我……嗯！唔……”

    ……

    庄文曜拿到喷雾，开瓶盖晃了两下，喷到李瑜胳膊上，缓解了他的疼痛。

    处理完伤口，两人走回班级的席位。

    “曜哥，你刚才错过了男子一千五！”李瑜揉着胳膊，兴致勃勃地，“你不知道，天骄哥好厉害呢！虽然这学期没参加体训，但还是拿了冠军！而且他还是拿着相机跑的你敢信？一边全程摄像一边跑了第一！现在的记者团团长真是一届比一届卷啊……”

    了半天，人家只是低头走路，盯着塑胶跑道兀自出神，李瑜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嗯？”庄文曜神情恍惚，“你刚才什么？”

    “我天骄哥一千五拿了第一。”李瑜心下起疑，“曜哥你怎么了？不在状态的样子。刚才还好好地呢……”

    “哦，我没事。”庄文曜回答得心不在焉。

    李瑜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座位上。

    过了许久，张烨然一个人回到操场。

    “曜哥，”他一手握拳掩在唇边，话不太自然，声音比平常要低，“张芮不太舒服，在宿舍休息，等一会再回来行吗？”

    “行。”庄文曜翻阅秩序册，低头不看他，“只要最后闭幕式集合的时候别缺席就行。”

    “啊，好。”张烨然轻咳了一声，眼神四下游移，“曜哥你没项目了吧？”

    庄文曜：“没了。”

    “我也没了。”张烨然，“咱俩……出去谈谈吧？”

    庄文曜把秩序册递给董杰，刷的一声站起来，走之前轻声丢下三个字，只有张烨然听见了：“篮球场。”

    张烨然转身叮嘱董杰：“杰哥，帮忙听着广播，到项目了叫人！”

    “好。”董杰自然没二话，下意识问了一嘴，“你干嘛去？”

    张烨然：“上厕所！”

    谁知道这趟厕所一上就是一个时。

    ……

    运动会这天，操场之外很少有人烟。

    篮球场上，两个人坐在长凳上，和往常完球休息时一样，但气氛却全然不同。

    “曜哥，”张烨然率先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庄文曜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拳头掩着唇，定定地看着球场的地面，眼神有些空洞：“你有什么想的吗？”

    “我……”张烨然纠结了好久，支支吾吾不好开口，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我和张芮本来不想瞒着你，可是……我们还没准备好公开，所以才……”

    庄文曜问：“你们是认真的吗？”

    虽然浴室那一幕，很难看出来是在闹着玩。

    “当然是认真的！”张烨然忽然提高了音量，“我们两个互相喜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庄文曜沉默了。

    为什么。

    为什么都在搞基？？？！！！

    “曜哥，你讨厌我们了吗？”张烨然问，“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商量商量换宿舍、换座位、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出去？替我们保密，求你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庄文曜见他越越偏，连忙解释，“我先声明一下，我对这种事没有任何偏见，也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们谁。你们想秘而不宣，我可以帮你们隐瞒、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我要确定一些东西……”

    张烨然立刻问：“什么？”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是双方同意两厢情愿的吗？”庄文曜，“如果是的话，那我没话了。”

    “是。”张烨然十分笃定，“我们都是自愿的。实话，我们俩十七八，也都不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种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庄文曜无奈地连连点头，突然有种“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的感觉：“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烨然坦白交代：“他生日的时候。”

    “什么！”算起日子也有一个多星期了，这两个人还挺能藏！

    “不是……到底……”庄文曜震惊得语无伦次，“你们俩怎么就……友情变质了呢？怎么开始的呢？”

    一个班的同学，同吃同住的兄弟，突然变成了“那种”关系……他真的不李姐！

    “也算不上‘友情变质’吧……”张烨然羞赧地挠挠头，“我对他，早就……”

    高一刚开学，张烨然就注意到了他：张芮，这个特别的男孩子。

    不仅长得白净文弱、讲话轻声细语，性子也是纤细敏感，一手好字写得像女生一般清秀漂亮。

    这样的人，似乎与航空班一众性格粗野、不拘节的“糙汉子”有很大的差异。

    他的存在，对张烨然来，真的很神奇。

    事实证明，张芮的身体好像确实不太适合待在航空班，每次体训都能给自己留下一身伤，而且丝毫没有好转的趋势。旧伤愈合，又添新伤，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可即使如此，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没心没肺地笑着“没事”。

    更神奇的是，这种魔鬼般的训练生活，他竟然一路咬牙坚持了这么久，而且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不管张芮的忍耐力和意志力有多坚强，升入高二后的训练，每一天都在挑战着他的极限。

    身体上的痛苦，已经到了惯常的笑容都无法掩饰的程度。

    眩晕、呕吐、擦伤、流血……

    可即使如此，张芮从没掉过一滴眼泪，而且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

    真的，两个班没有谁比他更倔了。

    什么“缺乏男子气概”，你明明就是最棒的男人啊。

    每次张芮强忍着伤痛逞强的时候，张烨然就好生气，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

    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折磨？想要减轻他的痛苦，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仅如此，我还把他弄哭了……

    他唯一一次落泪，竟然是因为我……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可我都做了这么混蛋的事，他竟然还主动向我道歉、让我不要生气？

    你究竟为什么，要忍让包容我到这种地步啊……

    张芮生日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他因为体质原因，每次训练结束，身上都会留下伤痕。因此洗澡时也要格外注意，尽量不要让伤口沾水，需要的时间也长一些。

    可那天晚上特殊，大家给他过生日，吃喝聊天玩到很晚，张芮不得不在熄灯后洗澡。

    黑暗之中，张烨然第一个跑到阳台上，给他掌灯。

    为了让晚上开夜灯、玩手机的同学无所遁形，同时保护同学们的私人空间，阳台、浴室和厕所的门和隔板都是磨玻璃材质的。

    为了躲避宿管大叔的检查，张烨然搞了个帘子，晚上游戏的时候安上，白天再收起来。

    今天晚上也完美地排上了用场。

    遮光效果极佳的门帘挡住了厕所和浴室的玻璃门，张烨然不敢进浴室，在厕所里开台灯。透过磨玻璃的隔板，一样能照亮张芮所在的地方。

    “谢谢烨哥。”张芮抵着隔断低声向他道谢，被水雾氤氲成一片乳白色的磨玻璃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他的身形。

    浴室的水汽透进了厕所，张烨然羞红了脸，闭着眼睛“没事”。

    水声渐止，他温声细语的嗓音再度传来，在雾气笼罩中有些朦胧：“烨哥……”

    “嗯？ ”张烨然气息有些不稳，只发出了一声低哑的鼻音。

    他听到张芮有些难为情地：“我好像忘拿毛巾了……”

    “哦、好……”张烨然终于可以透口气了，去阳台上给他拿毛巾。

    “给。”张烨然轻轻敲了敲浴室门，背对着他递过毛巾。

    反倒是张芮，坦然地开门接过：“麻烦你了。”

    身后响起毛巾擦拭身体和穿衣的窸窣，张烨然忽然有点烦躁：什么时候，他不用对我这种礼貌用语就好了。

    张芮穿好衣服，向外探头：“我好了……”

    张烨然忽然转身，一步跨进浴室，顺带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一块地方，水雾迷蒙，光线昏暗，张芮惊讶地睁大眼睛，张烨然看到了他眸中映出了自己。

    阳台和浴室门都关得很近，没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张烨然轻轻抬手，抚上了张芮的手肘，那里的擦伤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还疼吗？”

    突如其来的痒感、近在咫尺的气息，让张芮整个人瑟缩了一下：“不疼了……”

    “对不起。”张烨然偏过头，低声，“我那天……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没想让你哭，也不想让你疼……”

    张芮一愣，试探着：“所以……你没有讨厌我？也没有生我气？”

    “没有！”张烨然猛一转头，正好对上他微微仰视着自己的视线，“我从来不讨厌你啊，也不会生你气的！”

    “……太好了。”张芮弯起眼睛笑了，“谢谢你！”

    糟糕。

    张烨然迅速转过身去，握住门把。

    他本算道个歉就走，可是张芮忽然揪住了他的衣摆。

    “？”张烨然讶异回身。

    张芮仰脸面对着他，却忸怩地垂下眼：“烨哥，今天是我生日……”

    “……嗯，”张烨然笑了笑，“生日快乐。”

    “唔……”张芮脸颊微红，嗫嚅道，“我……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张烨然心跳漏了一拍，忘了呼吸。

    “没、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沾沾你身上的……男子气！不定这样，我以后也能变得像你这样……”张芮慌忙解释，却见张烨然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立刻改口，“不可以就算了，我……”

    话音未落，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可以。”张烨然回身，给了他一个满满的拥抱，“不问也可以。”

    短暂的怔愣过后，张芮开心极了，可是胳膊被他圈着，只能抬手抱了抱他结实的双臂，扬起脸朝他露齿笑了：“谢谢你！”

    要命了。

    这样可爱的男孩子，这样可爱的笑容……

    张烨然整个人、整颗心完完全全被击中，忍不住给他更多。

    他微微松开了手臂，拉开一段距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腹扫过张芮红润濡湿的双唇，低头，吻了上去。

    张芮瞳孔蓦地一缩，整个人愣在原地。

    初次主动亲吻别人，动作极其生涩。张烨然颤抖的唇贴着他的，幅度地辗转厮磨，而张芮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他也没有反抗！

    推开我，拒绝我。

    只要你表现出一丝抗拒，我马上就离开！

    可是他没有。

    回过神来的张芮终于理解了现状，趁张烨然手臂的松懈，伸臂环住了他的腰。

    他微抬下巴，闭上眼睛，声音细微柔软但又坦诚直白：“烨哥，我喜欢你……”

    喜欢……吗？

    好巧，我也是。

    少年在黑暗的掩护下紧紧相拥，专注而细致地，吻着彼此心中最接近完美的男子。

    我们心知不能成为对方的样子，但我们却能在这片黑暗中拥有对方。

    当然，我最大的愿望，是拉着你的手，一起，走出这片黑暗，自由地沐浴阳光。

    作者有话要：

    外表娇柔内心坚韧还有点诱的学霸受×表面暴躁骚话一箩筐其实非常纯情的体霸攻。大家觉得这对好嗑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