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三观未成型，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且倾向于模仿别人，所以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

    所以啊，庄文曜想，他一定是被班里那种“哥哥”“爱你”“宝贝”“媳妇”之类的奇奇怪怪的风气影响了！

    越是这种情况下，越要坚守本心、不能被煽动！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要保持正直，不、能、弯！

    而且就算他对陆之恒存在某些不同寻常的感情，那也一定是因为他们是“幼驯染”的关系，和普通朋友当然不一样！理所应当走得近一些，不能和“那种”喜欢混淆！

    这两天庄文曜一直在自我催眠，强迫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

    假期接近尾声之前，独自挣扎的庄妃终于被日理万机的陆皇翻牌了。

    去他家的时候，庄文曜完全被即将见到陆之恒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忘得一干二净。

    庄文曜洗完澡，陆之恒也正好结束自习。

    “那个……你见过时叔叔了吗？”庄文曜擦干头发，坐到陆之恒身边。

    “见过了。”陆之恒一边整理书桌一边，“我们一块吃了顿饭，我在他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

    “哦哦……叔叔的腿怎么样了？好了吗？”

    陆之恒眉头微皱，摇头：“带他去人民医院看过了，是留下了病根，不太容易好了。”

    “啊？！”庄文曜一惊，抓了抓头皮，“那怎么办啊？”

    “现在也在遵医嘱治疗，慢慢来吧。”陆之恒看着他担忧的表情，换个话题，“不他了。你假期作业写完了吗？”

    “呃……还差一点，一点点……嘿！”一提到作业，DDL选手庄文曜心虚得到处乱瞟，一下子被陆之恒桌上的辅导书吸引了注意，“这是什么书？也太厚了吧！都赶上老爹的医学书了……”

    “是一轮复习的讲义，要涵盖高中的全部知识点，所以很厚。”陆之恒。

    “哦……”庄文曜翻开浏览，里面是考点整理和例题练习，而且陆之恒已经做完了大半，工工整整的解题过程旁边还有红笔的勾画批注，浓浓的学霸气息扑面而来，“哇……你都快做完了啊！是前两天补课的时候做的吗？”

    “不是，补课的时候老师重点讲思路，这是我下午回家做的。”

    庄文曜瞠目结舌：“不是吧！那你手速也太逆天了……要是让我做，我一本都做不完，你还做完了那么多本……”

    “没办法，一个月没去上学，落下的进度要自己补回来。”陆之恒苦笑，“而且假期结束，就要一摸考试了嘛。”

    “对哦……你们高三的月考就是一摸吗？”

    “对，高三的考试就没有月考、期中、期末的法了，上学期一摸、二摸、三摸、四摸，四次摸底考试，下学期一模、二模、三模、四模，四次模拟考，然后就上战场了。”陆之恒看着庄文曜逐渐崩溃的表情管理，略略一挑眉，“变态吧？”

    “变、变态到极点了！”庄文曜感觉前途一片黑暗，“不是，这都五六七八摸了好吗！还、还美其名曰……”

    “摸底和模拟是不一样的，”陆之恒，“摸底，顾名思义就是试探一下成绩的下限，找到自己的不足。模拟正好相反，是为了提高成绩上限。所以高三的这几次考试，一次比一次简单，逐步给学生树立信心。”

    “哦~这么回事啊！”庄文曜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学校的这番安排，还有点道理。但他很快就又想到，“那么的话，第一次摸底考试，就是最难的一次了？”

    陆之恒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天哪……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陆之恒的成绩一直不需要担心，但这次情况特殊：缺了整整一个月的课呀！

    高三的每个阶段都安排得满满的，每天都在往后赶进度。自己落下的部分，只能想办法找补回来。

    陆之恒苦笑了一下：“肯定不如跟着学校的进度复习的同学了，只能尽我所能吧。”

    “没事哥，你底子好，而且这么用功，肯定能赶上来的！”庄文曜翻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教辅，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哥，等你明年高考完，这些书就没用了吧？”

    “应该是没用了。怎么了？”陆之恒问。

    “没用给我呗！”庄文曜眨着大眼睛，一脸期许。

    陆之恒愣了一下，也下意识地眨眨眼：“可以是可以，但是这种教辅每年都会更新的，而且我已经做过了啊……”

    “就想要你做过的嘛！这可是未来的状元用过的书啊，有很大的收藏价值！”庄文曜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激动地，“上学期期中考试，你写的作文我现在还留着呢。”

    “作文？”陆之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作文？”

    庄文曜闭上眼睛，操着一口播音腔，抑扬顿挫地朗诵他在文中引用的诗句：“白发无凭吾老矣，青春不再汝知乎？年将弱冠非童子，学不成名岂丈夫！”

    “想、想起来了，你别念了！”自己的拙作都被他看光光了，陆之恒莫名有一丝羞耻，迅速捂住他的嘴，“你怎么会有我写的作文啊？”

    庄文曜在他掌心闷声笑了笑，移开他的手：“因为你写得太好了，我们老师就把答题卡印下来发给我们看，学习一下高分作文是什么样的！学长，你写的真好！我把它收藏起来，天天回顾温习，都熟读成诵了呢！”

    “还、还有这回事……”原来已经被全体高二学生看光光了！陆之恒听得脸红，相当难为情，“写得不好，别看了。”

    庄文曜不满地大声：“59分的作文也叫‘不好’？那我这种作文30多的简直不配活着！”

    “别瞎……”陆之恒想了想：作文30多，确实有点低哈！

    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递给庄文曜。

    “这是什……”话还没问出口，庄文曜翻开文件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里面一张张全是陆之恒每次考试的答题卡！作文那一面朝外，夹在透明的塑料膜里，一张张翻过去，就是一部考场作文集！书写工整，字体漂亮，卷面干净，简直是艺术品！

    陆之恒偏过头，红着脸声：“这都是我以前的考场作文，分数都在55以上。既然你那么喜欢看，那……”

    “谢谢学长！”庄文曜顿时欢天喜地：皇上的墨宝，当然要好好收藏！嘴角咧到耳朵跟，珍爱地把文件夹抱在怀里，还得寸进尺地问，“有没有英语的？”

    “有的。”陆之恒又找出一个文件夹，“英语作文平常练得比较多，这里面除了考场作文，还有一些平常的作业……”

    “太棒了！我感觉这次考试作文稳了呀！”庄文曜眉开眼笑，把文件夹放到一边，从背后一把搂住了陆之恒的腰，“爱死你了哥哥~~”

    “……？”陆之恒浑身僵住，短暂的停顿之后，心脏怦怦狂跳起来，“你什么？”

    庄文曜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么话不过脑子呢！

    陆之恒和他那帮又骚又基的同学不一样，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啊哈哈……”庄文曜干笑着解释，“最近我们班流行这么讲话！嘿嘿嘿……”

    陆之恒还是一副被调戏的表情没走出来，但眉头微微蹙起：“你和班里同学都这么话？‘爱死你了’？‘哥哥’？”

    “不是不是！”庄文曜连连摆手，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就是听他们老这么！我自己才不会这么话呢，恶心死了！我只跟你这样……过……”

    后面的话忽然没了底气。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最近流行的“哥哥体”，听到同学觉得肉麻恶心，自己却可以对陆之恒面不改色地出来啊！

    什么毛病？！

    “行吧，你开心就好。”陆之恒整理好心情，站了起来，“你先看着，我去洗个澡。”

    “好的哥哥，床上等你哦~~”

    “……”

    陆之恒迅速闪身离开。

    啪！

    庄文曜真的了自己一巴掌：我要这张嘴有何用！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张烨然的那句话在脑海中回响：“你不觉得，你们两个的交往尺度，已经超出‘兄弟’的范围了吗？”

    是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庄文曜认为，有必要注意一下和陆之恒相处的尺度了。

    有些玩笑不能乱开，不然，他很有可能会失去他的。

    很快，陆之恒洗完澡回来了，庄文曜还在“认认真真”学习作文范文。

    “还在用功啊。”陆之恒到他身边坐下，一阵清新柔和的皂香味瞬间包裹上来，“不是在床上等我吗？”

    “……！”不知是因这熟悉的味道，还是这陌生的语气，庄文曜忽然心跳加速，脸上发烧：哥哥怎么洗了个澡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立刻站起身，“那什么……今天晚上，我睡客房吧！咱俩别一块睡了……”

    陆之恒一听，也迅速站了起来，松弛下来的神经瞬间变得紧绷：“为什么？”

    “那、那个……”庄文曜看他的反应，忽然有些不忍心。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注意尺度”，还是硬着头皮胡扯，“我……我大姨夫来了！我怕传染你！”

    完立刻后退几步拉开一段距离。

    “？？？”陆之恒十分费解，“你在什么啊……”

    “哎呀……总之，咱俩还是分床睡吧！”

    庄文曜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动摇了，狠狠心，举步就要离开他的房间，擦肩而过时，突然被陆之恒扣住了手腕。

    “阿曜，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庄文曜一愣，下意识看去：“什么气？”

    陆之恒垂着眼，表情语气均透着一丝莫名的愧疚：“这个假期，我不是在补课就是赶作业，都没怎么找你玩……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哈？”庄文曜真的没想到，陆之恒会这么想！

    “对不起！”他还在努力地解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随着语气微微颤抖，“因为国赛耽误了一个月的课程，而且马上就要一摸考试了，我自己其实非常焦虑，想尽快赶上进度……我怕我这种状态影响到你。而且我也听你，高二的学习和训练压力很大，你也很累的，好不容易有个这么长的假期，应该好好休息，不能被我扰……”

    他的语音渐渐发颤，听着有些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愧疚，“我不是故意冷落你……我也很想找你玩的……”

    庄文曜心里发酸，心情复杂难言。

    他还是这样，永远先考虑别人，其次才是自己的感受。

    淦。

    什么相处的尺度，什么兄弟的范围。

    去他的尺度，我现在只想抱抱他！

    庄文曜不假思索地回身，用力抱住了他。

    少年紧实的胸膛相撞，却没有分开，而是紧紧相贴。这个拥抱之亲密，令彼此身体曲线随着一呼一吸，密密地嵌合在一起。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干嘛想那么多。”在陆之恒的错愕中，庄文曜伸臂圈住了他窄瘦的腰身，“而且你完全想错了吧，现在应该是我来体谅你，而不是反过来啊！”

    “……”陆之恒下意识回抱住他，“阿曜……”

    “你上高三这段时间，又是集训又是补课的，马上还要月考……不对，一摸了，压力肯定特别大！我就是考虑到这个，所以才不敢扰你，怕耽误你时间啊！你还什么怕影响到我假期休息……我也害怕我这种状态影响到你学习嘛！其实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的……但看你一天天那么辛苦，晚上的时候，肯定需要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我怕我吵到你、给你添乱嘛……”

    “完全不会呀！”陆之恒语气变得轻快和安心，“相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那么焦虑了。”

    “真的吗？”庄文曜忍不住确认一遍，隐隐藏着一丝惊喜和期待。

    陆之恒的回答坚定而郑重：“真的！”

    焦虑，是一种没有意义的情绪。虽然庄文曜性子活泼跳脱，但见到他时，陆之恒总有种踏实的感觉，专注于眼下要做的事。

    “……太好了！”

    两个男孩遵从本心、无所顾忌地拥抱在一起，交换体温，互通心意。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眼睛皆是雾气蒙蒙，却明亮澄澈，像夜空里的星星。

    虽然在彻底敞开心扉之后，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时候那样的亲密无间，但是一个年级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他们的生活步调不可能完全一致，每个阶段也会遇到不同的矛盾。

    可即使如此，对方的存在依然，能给自己带来踏实的感觉和前行的动力。

    只不过分开了两个月，因为疏于信息互通，倒是闹出了一桩的误会呢。

    “看来我们把在一起视作理所当然，却忘了要好好交流呢……”陆之恒。

    “是这样的……那以后我们也要经常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聊天、一起睡觉觉！”庄文曜猝不及防把人抱到床上。

    陆之恒笑起来，漂亮的卧蚕雀跃地微微鼓起，唇角也展开了欢欣的弧度，自然地搂住他的肩颈：“嗯，一起睡！”

    两个男孩在被窝里笑作一团。

    庄文曜忽然释然了，困扰了他好多天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

    为什么要刻意注意尺度，顺其自然不可以吗？

    友达以上就友达以上吧，反正他和陆之恒的关系，早就已经超过普通的朋友和兄弟了。

    而且庄文曜也能感受到，陆之恒对他的感情也是一样的，比互相交换陪同感的普通朋友，要更加情谊深厚。

    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反正不可能成为恋人的。

    永远也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

    陆之恒引用的诗句节选自余良弼《教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