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一开始便是任傑的特写镜头。

    他似乎把手机架在了架子上, 在镜头前摁下了录制键，这一瞬间他的脸就这么怼在了镜头前，能清晰地看清笔直挺立的鼻子, 以及眼睛下的黑眼圈。

    黑眼圈好重啊……有在好好休息吗……

    江怀秋看着屏幕中的任傑慢慢后退, 这才发现他站在一间有着米白色的地板和镜子墙面的房间中，猜测可能是星核娱乐的练舞房。

    任傑不断地调整位置, 直到找到能拍到他全身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弯腰在地上贴了个贴纸，然后又跑出镜头。

    不过几秒时间他又跑了回来，站在刚才贴的贴纸位置, 略低着头。

    就在江怀秋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干嘛时, 视频里音乐声起，任傑也随之动了起来。

    这首曲子仍是Hiphop风格, 节奏感很强, 没有歌词。江怀秋对它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任傑下一首新歌的Demo, 他在林哲那听过, 还给了不少编曲意见。

    自从《芒》大火后，星核娱乐便将新专辑的事提上了日程。

    只是任傑听歌口味很挑剔，再加上他们几个高标准严要求的把关，挑来挑去挑了六七个月, 才选出第二首。

    星核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把新专辑的事暂时搁置, 准备先发单曲, 等凑够了专辑数量的歌再。

    这首歌刚定下林哲就开始着手制作了, 江怀秋人虽躲着任傑，却也没拉下进度。

    但听过这首曲子是一回事，看任傑跳舞是另一回事。

    江怀秋呆呆地看着屏幕，看着任傑用极具表现力的舞蹈将曲子具象化。他没有化妆，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带着一顶鸭舌帽，舞姿肆意张扬却又满怀柔情——

    因为这是跳给一个人看的舞蹈。

    一曲结束，任傑摘下帽子撸了把头发，走到镜头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舔舔唇。

    [这首歌刚定下还没来得及编舞，所以只能Freestyle，希望你喜欢。]

    着他拿着手机坐了下来，看着镜头表情认真而专注：[秋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是你。]

    听到这句话，江怀秋的视线瞬间模糊，直到视频播放完他还在哭。

    任傑的话就像是把重锤，将江怀秋封闭的心门破，让被压抑的情绪宣泄了出来。

    不光是已成年的消息曝光后遭受的恶意，甚至是得知分化的不甘，分化后对AO关系的恐惧，多年来承受的非议，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他也不想分化为Omega啊！可命运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吗？高基因等级让他的腺体对普通Alpha信息素无感，因此无法成年，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为什么要他傲慢？他靠着高等级Omega身份走红，但明明他出道的时候人人都以为他是Beta！

    明明他掩饰得很好，却偏偏被无良的米国医院揭露了身份，因此陷入舆论漩涡。可人们不去责备失职透露病人隐私的坏人，反而觉得这都是他自我炒作的手段，这公平吗？

    还有人他一直单身是待价而沽，但谁知道他内心深处对AO关系的恐惧？哪怕他和BetaOmega在一起了，依然摆脱不掉被标记的阴影。假如这事真的发生了，他受信息素影响无法离开那个Alpha，这对和他在一起的爱人公平吗？

    他承受了这么多，外人却轻飘飘的一句身为公众人物，遭受非议是应该的就带了过去。但他们忘了，公众人物也是人，也有心，也会痛。

    江怀秋趴在懒人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眼泪仍没有停止。

    等大秦来送早餐时，便看到他从懒人沙发上直起身子，眼睛肿成了两个核桃，仅靠一条缝看人。

    大秦被吓了一跳，连忙从带来的早餐里摸出鸡蛋，趁还热着，塞进江怀秋手里：“赶紧滚滚眼睛，我去给你买几个蒸汽眼罩。怎么哭成这样了？”

    江怀秋将鸡蛋摁在眼睛上，沉默地摇摇头。

    见他不愿，大秦也不勉强：“这几天你就别上网了，李笙那我跟他，把能推的通告都推了，你好好休息。”

    完大秦就要走，却被江怀秋叫住了：“大秦……你能帮我问问曾理什么时候有空吗？我想约他喝酒。”

    大秦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好，一会我问问他。”

    目送大秦出门，江怀秋先把手机拿去充电，然后用平板电脑登录微信，一边反复播放任傑发来的视频，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早餐。

    等大秦回来，他已经吃完早餐，正坐在餐桌旁埋头写着什么东西，嘴里哼着没听过的曲子，眼睛虽然还肿着，但神情看着十分平静。

    大秦将蒸汽眼罩放在餐桌上，问道：“在写新歌吗？”

    江怀秋点点头又摇头道：“不是我的。”

    大秦一怔，看了眼旁边锁屏的平板电脑，没有再追问，转而道：“曾理今天晚上值大夜班，明天和后天都休息。”

    江怀秋点点头，看着纸上逐渐成形的歌词，轻声道：“那我们明天回燕京，后天我请你们俩口子在我家吃饭。放心，不是我下厨，我爸在家。”

    “那可太谢谢了。”

    “谢什么？”

    “谢你不下厨房啊。”

    “……”

    ***

    为了避开粉丝媒体，江怀秋一行人最后还是轮流开车回的燕京。刚到家没多久，江怀秋便去了隔壁林哲家。

    应声来开门的师母看到是他，顿时把人抱在了怀里：“孩子，你受苦了。”

    江怀秋微微弯腰，低头拍拍师母的背：“师母我没事，您别担心。”

    “真的吗？”师母微微后退，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心里难过别憋着。”

    江怀秋笑笑：“真没事，昨天大哭了一场，已经好多了。”

    师母没想到他会承认自己情绪崩溃这件事，心疼的同时却松了口气：“好…好，能哭出来总比憋着强。我锅里熬着乌鸡汤，补气血的，你一定要多喝两碗。”

    “好，师母的汤我最爱喝了。”

    “就你嘴甜。你师父在书房，自己去吧。”

    “好。”

    江怀秋走到书房门前，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看到来的是他，林哲惊讶地摘下眼镜起身迎了过来：“你怎么来了，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老师，昨天发泄了一场，好多了。”

    林哲怔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欣慰地：“看来这事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你坦率许多。”

    “我一直很坦率好不好……”江怀秋忍不住嘟囔道。

    林哲没有理他，转身走到茶桌前坐下，示意江怀秋坐到对面后，才问道：“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怀秋故意抬杠道：“没事就不能来找老师了？”

    见他这样，林哲终于彻底放心，轻哼道：“没事你肯定不会来我家找我。”

    “也是，”江怀秋拿起茶杯，“没事肯定找您去老地方喝酒了，而不是坐下半天连杯茶都没有。”

    林哲一把抢过茶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茶具就是个摆设，要喝水自己去倒。”

    本意就是开个玩笑，让长辈放心，并不是真要讨水喝，江怀秋笑笑，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林哲。

    “东东那首新歌的歌词我写好了，麻烦您转交给他。”

    林哲眉头微皱，抬手接过纸：“为什么要我转交，你真的不想再见傑了吗？”

    见江怀秋沉默不语，林哲正要开口劝解，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师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餐盘的保姆。

    “秋秋，快来喝汤，我火慢炖熬了一天，可香了！”

    江怀秋连忙起身，从保姆手里接过餐盘放在了书桌上：“老远就闻着这味儿了，好鲜！”

    “你这孩子话就是讨人喜欢！”师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转身见林哲还坐在茶桌前没动，她顿时皱起了眉，“老林，喝汤了！不是你吵吵着秋天要进补吗？汤给你端来了还不来喝？”

    “来了。”林哲轻咳一声，咽下满肚子的话，拿着写着歌词的纸，起身走到了书桌后。接过江怀秋递过来的汤碗，他边喝边看起了歌词。

    “吃东西就好好吃！真是的，多少年了还改不掉这些破习惯！”师母嗔怪了两句，见他不搭理自己，干脆也半转身体不搭理他，只看着江怀秋柔声道，“慢点喝，心烫。”

    江怀秋连连点头：“师母，您也喝。”

    “好～”

    汤喝到一半，林哲忽地一拍桌子：“写得好！”

    江怀秋和师母都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而林哲也不在乎没人捧场，喝完彩便一脸心满意足地把纸放进书桌抽屉里，捧起汤碗美美地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江怀秋抿抿唇：“有些事我要先搞清楚，而且老师，词的事还请你帮我保密。”

    林哲有些不解：“为什么？看词的意思，你不是……”

    “是，”江怀秋断林哲，“但我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他。”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行事风格了。好吧，歌词我直接发给他，至于词作者署名……要不就用你那个假名吧。”

    “那个名字是写配乐的，写词可能不太合适。”

    “那你再想个。”

    “你帮我取个吧。”

    “自己取！不知道取名字很难吗？”

    “你难我也难啊！”

    师母看着林哲和江怀秋跟俩孩一样拌起嘴，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

    窗外夜色如墨，更衬得这一屋灯火温柔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