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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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

    沈遥照例睡到巳时才醒。

    醒来时,并没有见到昨晚留宿在自己这里的赵逸尘。她心底虽失落不已,却也觉得正常,在榻上沉默了半响,便唤来冬儿伺候自己洗漱更衣。

    用过午膳,沈遥便一头扎进了厨房,直到日落时分,才从厨房出来,接过冬儿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并吩咐院子里的人将她做出来的糕点给王爷和红鸾姑娘送过去。

    “王妃,王爷今日一早便离开京城了。”

    沈遥怔住。

    过了许久,她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缓缓回过神,再次确认道:“王爷今日一早便离开京城了?”

    “是。”

    “离京了?”

    沈遥神色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重复了几遍便陷入了沉默。沉默了许久,她倏地笑出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吩咐道:“那便都给红鸾姑娘送过去吧。”

    “是。”

    “冬儿,我先进去躺会儿,等到了晚膳时辰再来叫我。”

    “是。”

    沈遥神情恹恹,在贵妃椅上躺了许久,还是接受不了赵逸尘一早就离开京城这件事。

    一觉醒来,她夫君离京了,她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多多少少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姐,该用晚膳了。”

    “拿下去吧——”沈遥本想自己没什么胃口,但一想到冬儿会担心自己,甚至可能会一直念叨个不停,只得改变主意:“算了,还是去吃点吧。”

    -

    沈遥一连颓废了好几日。

    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茅塞顿开般,忽然就想通了。

    亦或者,除了接受这个已经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她别无选择。

    想通了的沈遥和前些日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还是提不起精神,依旧荒废度日。每日的活动无非就是用膳,和在院子里发呆,都是些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的活动,甚至连厨房也不愿意去了。

    毕竟,她之前在厨房做那些丑得不能看的糕点是为了让赵逸尘多注意自己,可是现在赵逸尘人已经离京不在王府了,那她自然也就没有再去厨房的心思了。

    “姐,该用膳了。”

    “嗯。”沈遥拿掉盖在身上的薄被,懒懒地站起身,问道:“去请红鸾姑娘了吗?”

    自从想通以后,沈遥选择了去膳厅和红鸾一起用膳。

    按理,红鸾是不能上座的,但沈遥不在意这些,认为只是吃个饭而已,并不需要这么讲究这么多。

    而且,两人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可以坐在一起和谐用膳这件事,是沈遥完全没有想到的。

    赵逸尘刚将红鸾带回王府时,她对红鸾自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很讨厌,只当王府里多了个让她无能为力的情敌。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遥才发现,红鸾和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或者,红鸾和里那些勾心斗角,争宠斗艳的配角并不一样。

    自进府后,红鸾便一直很安分守己,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自己的院子里,从不作妖,就连自己差人送过去的“煤团”她也一并吃了,从未有过任何浪费与不满。

    沈遥见红鸾和外面那些随处可见的妖艳女人不一样,也就慢慢放下了心中的嫌隙,只把她当一般人看待。

    谈不上喜欢,只能是不讨厌。

    而红鸾也改变了自己最初对豫王妃沈遥的看法。

    豫王殿下把她带回豫王府安顿好后,并没有给她一个实际的名分,只是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

    虽只是一个容身之所,红鸾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并不只是一个容身之所那么简单。

    因为她知道,即使豫王府只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即使没有豫王殿下的宠爱,自己在豫王府的日子也会比待在青楼好,或者,这两者之间没法比较。

    然而,在不清楚内情的人看来,却是另一层意思。

    譬如,王府里那群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人。

    个个都以为风向变了,一口一个姑娘叫得比谁都甜,伺候得也无比上心。过了几日,见豫王殿下并不像传言那般宠爱红鸾姑娘,便也不再献殷勤,开始敷衍了事。

    而这种踩高捧低、趋炎附势的现象,在豫王殿下离京后,更是明显。

    红鸾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并不会为此生气,也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徒增烦恼而已。

    而且,大部分人也都挺尊重她,仍然还会尊称她一声“姑娘”。

    只是,红鸾没有想到,这些事会被豫王妃知道,她也没想到,豫王妃还给她重新换了一批更加乖巧懂事的下人。

    红鸾惊讶过后,却又觉得合乎情理。

    毕竟,豫王妃沈遥除了最初那段日子爱折腾些卖相丑,但味道很不错的点心送给她之外,便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甚至,在豫王殿下离京后,还能不计前嫌,毫无嫌隙地对待自己,承认自己的存在。

    但或许,是因为豫王妃不爱豫王殿下,所以才能接受自己的存在吧。

    -

    “王妃。”

    沈遥再次见到贺星时,她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憩。

    二月底,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和煦的春风里还飘着丝丝凉意,一阵微风拂过,吹落盖在她身上的披风。

    沈遥不由得了个冷颤,迷糊着双眼起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披风,却在朦胧间,不经意瞥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贺星。

    沈遥觉着这梦有些好笑,再怎么着,也该是梦见赵逸尘啊,为什么会是梦见贺星?

    她捡了地上的披风盖在身上又重新躺回去,唤了声“冬儿”,自顾自嘀咕道:“我刚才梦到贺星了。”

    “属下见过王妃。”

    “嗯?”刚躺回去的沈遥猛然睁开眼,瞬间睡意全无。

    好真实的梦境,真实到能清楚地听到贺星的声音。

    她慌忙起身,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了贺星的身影。

    也只有贺星一人的身影。

    “贺星?你怎么回来了?”

    王爷呢?

    沈遥很想这么问,却如何也不敢开口问为什么没有见到赵逸尘。

    她心里很清楚,即使赵逸尘回来了,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这里。

    “王爷前几日受了重伤,至今仍在昏迷不醒,谭大夫,恐有性命之虞,属下……”

    贺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震得沈遥久久不能回神。

    沈遥没听清贺星后面又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她浑浑噩噩安排好冬儿在京城的一切事宜,轻装扮,收拾好行礼,动身同贺星一道去看赵逸尘。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前往边关的路上了。

    她要去见赵逸尘!

    舟车劳顿四五日,才抵达军营。

    沈遥从未如此长途跋涉过,整整五日,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每每合上眼,眼前便会立刻浮现出赵逸尘身受重伤的模样。如此过了五日,待几人抵达军营时,她已是心力交瘁,却仍然还要强撑着精神去见赵逸尘。

    贺星带着沈遥去了赵逸尘的营帐,默默守在营帐外。

    营帐里只有熟睡的赵逸尘一人。

    沈遥放轻脚步,走到榻前,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榻上的人面容苍白,明显消瘦了许多,她更是心疼不已。

    她缓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面容。

    “遥遥?”

    身受重伤的豫王殿下,即使在熟睡中,也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而,在沈遥进来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营帐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本以为,是来替他把脉的谭大夫,便没有出声。谁知那人进屋后也不出声,一直沉默着走到他的榻前,而后,他便感受到脸颊上传来一阵细腻冰凉的温柔触感。

    赵逸尘瞬间放松了警惕,伸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笑出了声:“我或许是,命不久矣了,所以上天垂怜我,能让我再见一眼我的遥遥。”

    沈遥并没有话,而是伸手将赵逸尘的手握得更紧。

    赵逸尘并不在意榻前的人儿是否会回应自己。

    “可是,阿肆哥哥已经失去过遥遥一次了,为何如今,又要再一次失去遥遥了。”

    “我从前总想着,这一生,还有许多时光,遥遥会重新爱上阿肆哥哥,我们也会慢慢相爱的。我想,我能等到那一日。”

    “可是,你那日突然的疏离和淡漠,让我失了分寸,无奈之下,我选择同红鸾做戏,想要试探你对我是否有一丝爱意。只是,终究是我妄想了。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命该如此,只是委屈了我的遥遥,你本该能嫁与你的意中人,同他琴瑟和鸣,是我自私贪心,才让你无故浪费了这么多时光,以后不会了……”

    ……

    赵逸尘了许多沈遥听不明白的话。

    他:“遥遥从前,也很爱阿肆哥哥的啊,可如今,为何却不爱阿肆哥哥了。”

    他:“阿肆哥哥离京前,遥遥还,待阿肆哥哥回京,便嫁与阿肆哥哥为妻。可阿肆哥哥回到京城时,遥遥为何爱上了他人,遥遥,我的遥遥,过的话怎么能不做数呢。”

    他还:“阿肆哥哥给遥遥写的信,也从未收到过回信,遥遥,为何不给阿肆哥哥回信?”

    ……

    这些年,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爱意,所有藏在心底的疑惑,终于在今日,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沈遥怔住。

    她不明白,赵逸尘这话是何意。

    沈遥爱过阿肆,而阿肆,是赵逸尘?

    但赵逸尘口中所的那些信,沈遥有印象。

    出阁前,她搜出了许多东西,这其中,便包括了赵逸尘所的那些信件。

    沈遥曾开过那些信件。

    遥遥收,落款阿肆哥哥。

    那信件上面,字字句句都是难以掩藏的爱意。

    她以为阿肆哥哥是赵慕溪,没有再继续深究,看完便放回原处。

    原来,阿肆哥哥是赵逸尘,赵逸尘是阿肆哥哥。

    沈遥想,赵逸尘是爱她的,但或许,又不爱她,因为,他爱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沈遥”。

    最后,沈遥没有成为庄雅宁的替身,反而成了“沈遥”的替身。

    “阿肆哥哥,遥遥在这呢。”沈遥俯身,吻了吻赵逸尘的眉间,强忍心里的酸涩,喃喃道:“遥遥一直都很爱阿肆哥哥的,从前爱,现在爱,以后也会爱。遥遥只是,曾经不心忘了爱阿肆哥哥,遥遥以后都会补回来的,所以,阿肆哥哥一定要没事,好不好。”

    沈遥想,“沈遥”是爱阿肆的,因为她曾经想过给阿肆回信,只是,那封未写完的信件,不知为何被尘封了,同阿肆寄过来的那一封封信件。

    那封信,上面的内容并不多,几乎都是“阿肆哥哥”。

    而那些歪歪扭扭,稚气未脱的,每个“阿肆哥哥”都让她使出了浑身解数。

    阿肆哥哥。

    阿肆哥哥。

    阿肆哥哥!

    沈遥忽然想起,自己上次被刺杀,回到将军府当晚便发了高热,而就在那晚,她做了个很奇怪、很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的人影总是模糊不清,梦里的场景也总是在变换不停,她努力想要看清,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情急之下,便下意识喊出了久藏于心的“阿肆哥哥”。

    但也仅限于此,她甚至,不知道阿肆哥哥是谁,也不知道阿肆哥哥长什么样。

    她只有一段很模糊的记忆,模糊到她以为是个荒诞无稽的梦,因而,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如今,她才明白,那并不是一个荒诞无稽的梦,而是不属于她的记忆。

    ——那是“沈遥”的记忆。

    可是,既然是属于“沈遥”的记忆,那自己又怎么会梦到?

    她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赵逸尘倏地睁眼,望着近在迟尺的容颜,忽然笑了,低声呢喃:“是阿肆哥哥的遥遥。”

    沈遥俯身与他额头相抵,轻声回应他:“是阿肆哥哥的遥遥,一直都是阿肆哥哥的遥遥。”

    *

    边境苦寒之地,比不得京城的春和景明。

    沈遥初到如此寒冷荒凉之地,并不适应。

    而这几日的奔波赶路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加上今日的所知所闻,更是让她心神不宁,忧思过度。

    当晚,便毫无征兆地发了高热。

    待赵逸尘发觉时,怀里的人已经烫得像个火炉一样,嘴里还胡乱着些模糊不清的梦呓。

    他赶紧召来军营里的大夫给沈遥把脉,并给她开了副安神的方子,便一直守在她身边。

    沈遥做了个梦,或者,是想起了许多,关于从前的事。

    有关赵慕溪的,有关赵逸尘的,有关她自己的。

    那一世发生过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在她梦境里。

    -

    沈遥第一次见到赵逸尘,是在她孩提时期,那时的她,还是个尚不记事的孩童,但在见到赵逸尘的第一眼,她便深深记住了这个清冷如谪仙般的哥哥。

    “哥哥。”

    沈遥怯生生地躲在沈逍身后,探出头望向不远处一身青色衣衫的清冷哥哥,话的声音又软又糯:“那是谁?好漂亮。”

    “那是豫王殿下,遥遥。”

    “豫王殿下?”团子神色有些纠结,她揪着沈逍的衣衫,满脸期待,奶声奶气地询问道:“好长的名字,遥遥可以叫他哥哥吗?”

    “不可以哦。”沈逍蹲在沈遥身前,认真解释道:“那是豫王殿下,遥遥不能叫他哥哥的。”

    “好吧。”团子期待的神情瞬间消失了。她瘪了瘪嘴,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模样,却又忽然想起临出门前娘亲叮嘱的话:

    “遥遥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遥遥若是不听话,娘亲下次就不让遥遥和哥哥出去玩耍了。”

    一想到,如果自己现在哭出声,下次就不能再出来玩,她只得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乖乖听哥哥的话,叫他豫王殿下。

    一向不喜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豫王殿下竟也难得地弯了嘴角。

    沈逍这个妹妹,果真是可爱得紧。

    待沈逍有事暂时离开后,赵逸尘便蹲在沈遥身前,拉住她又胖又软的手,用稚气未脱的奶音道:“遥遥就叫我阿肆哥哥,好不好?”

    阿肆哥哥也好长。

    团子抽出自己胖乎乎的手,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算,阿肆哥哥是四个字,不过哥哥这两个字重复了,这么算下来的话,也只是三个字,和豫王殿下四个字相比,确实少了一个字。

    “好,阿肆哥哥。”团子甜甜地应声。

    “但是,”赵逸尘忽然板着脸,严肃了许多:“遥遥答应阿肆哥哥,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叫我阿肆哥哥。”

    “好。”团子再次甜甜应声。

    自此,沈遥多了个哥哥。

    大哥,二哥,迟哥,以及,她最喜欢的阿肆哥哥。

    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

    从前可爱的团子,也越发的可爱,总是跟在豫王殿下身后,甜甜地唤他“阿肆哥哥”,撒娇着让阿肆哥哥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

    “遥遥喜欢这个颜色吗?”

    沈遥认真地点点头:“二哥给遥遥带的话本,里面的人都是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什么话本?”赵逸尘神色微变,担忧地看着懵懂未知的沈遥。

    沈遥意识到自己漏了嘴,又不想欺骗赵逸尘,纠结了几秒,最后选择同赵逸尘讨商量:“阿肆哥哥不要给大哥,遥遥就告诉你。”

    “阿肆哥哥不给大哥。”赵逸尘伸出右手的指。

    “一言为定。”沈遥伸出手勾住赵逸尘的指,凑近他的耳旁,声道:“是好看的话本。里面的人都穿着红色的衣衫,好漂亮,遥遥也想穿。可是二哥告诉遥遥,成婚的人才可以穿,不给遥遥买,还要等遥遥长大了才能穿。”沈遥忽然天真地问道:“遥遥怎么还不长大?”

    “遥遥会慢慢长大,会快乐地成长的。”

    沈遥又:“那等遥遥长大了,遥遥就和阿肆哥哥成婚,到那时,遥遥要穿这个颜色的衣衫,阿肆哥哥也要穿,好不好?”

    “好。”

    从那时起,总是一身青色衣衫的豫王殿下不再穿青色的衣衫,而是总是一身耀眼的大红衣衫。

    再没人见过,豫王殿下身穿青色衣衫的模样。

    再后来,沈遥眼睁睁看着大哥离京,又眼睁睁看着阿肆哥哥相继离京。

    赵逸尘离京那天,沈遥哭得难以自已。

    “阿肆哥哥。”她哭着问她的阿肆哥哥:“阿肆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肆哥哥很快就回来。”赵逸尘想,或许,很快,待他手握兵权,便能回京。

    “那阿肆哥哥什么时候才来娶遥遥?”

    “遥遥,等阿肆哥哥回来,回来就娶遥遥,遥遥一定要等着阿肆哥哥,好不好。”

    他想,待他回京,要以大齐的皇后之位迎娶他的遥遥。

    “好,遥遥一定等阿肆哥哥回来。”

    沈遥乖乖等着她的阿肆哥哥回京来娶她。

    这期间,阿肆哥哥给她寄了好多她看不懂的信。

    她好想阿肆哥哥,阿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沈遥想,也要给阿肆哥哥回一封信。

    她准备好笔墨纸砚,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下那个名字烂熟于心的名字,一页信纸,写上了满满的阿肆哥哥。

    这封称不上信的信,最终还没能寄出去,沈遥便出了事。

    在赵逸尘离开京城的第一个冬天,沈遥意外失足跌进水里。

    她在冰冷的湖水里待了许久,不停叫着阿肆哥哥的名字,可直到迟迟赶来的沈遇将她捞出湖里,她也没有等到她的阿肆哥哥。

    要是阿肆哥哥在身边就好了,阿肆哥哥为什么不在。

    沈遥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对迟迟没有出现的阿肆哥哥生了怨恨之意。

    在湖里泡了许久的沈遥不出意外地发了高热,并且高热不退,持续了好几日,才得以好转。

    再睁开眼时,她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记了她最喜欢的阿肆哥哥。

    “冬儿。”

    “姐。”

    “这个肆是何意啊?”沈遥指着信纸上的“阿肆哥哥”问道。

    冬儿撑着头想了半天,猛地一拍脑袋:“是四殿下吧。”

    四殿下?

    或许是四殿下吧。

    于是,糊里糊涂的,沈遥当真以为自己喜欢四殿下。

    她所认识的字并不多,所以赵逸尘寄过来的信,被她连同那封未寄出的信一起收了起来,妥善保管。

    再后来,她慢慢忘记了那一封封被尘封的信,而赵逸尘后来再寄回京城的信,也早已不知所踪。

    再后来发生的事,便是她短暂而悲凉的婚后深宫生活。

    她曾经,甚至还天真地问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有没有爱过她。

    答案自然是没有。

    那不是她的阿肆哥哥,又怎会爱过她。

    沈遥抱憾而终。

    只是,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原来爱错了。

    她也不知道,她的阿肆哥哥不是四殿下,而是那个万千深闺梦里人的豫王殿下。

    沈遥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她回想起那荒唐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心中一阵凄凉,既觉得可笑无比,又觉得无比庆幸。

    她不是沈遥的替身,她就是沈遥。

    而这一世,她终于等到了她的阿肆哥哥。

    还好,这一世,没再重蹈覆辙。

    “阿肆哥哥。”

    她轻声唤了唤身边的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出她对阿肆哥哥的想念:“我好想你。”

    一直都很想你。

    而这些年落下的阿肆哥哥,以后要一声一声地补回来。

    那次失足落水的意外,她并不是真的想怪阿肆哥哥没在身边,她只是想,如果阿肆哥哥在就好了。

    可是,她不知道,只因为心里这的失落,她就忘记了最喜欢的阿肆哥哥,然后,这一忘,便忘了一辈子,并再没有想起来过。

    “遥遥。”赵逸尘并不知沈遥这几日经历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境,只是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

    “可还难受?”

    “不难受。”沈遥往赵逸尘的怀里蹭,轻声道:“有阿肆哥哥在,不难受。”

    两人在那里待了一月有余。

    沈遥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大嫂,那个传闻中的女将军。

    以及,本该在京城却出现在这里长乐郡主——赵长乐。

    一月后,赵逸尘伤口痊愈,身体渐渐有所好转,加上沈遥水土不服,几人便启程回了京城。

    *

    “沈遥,沈遥。”

    沈遥忽然听到几声着急的呼喊声,尚在睡梦中的她并不想搭理人,哼哼唧唧几声,又沉沉睡去。

    没有得到回应,那叫声果然没再响起。

    见叫不醒人,那人便选择直接上手将人摇醒。

    “干嘛啊?”被摇醒的沈遥有些生气,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脸的困意。

    “那谁又来找你了。”

    “谁啊?”沈遥揉了揉眼,极为困难地睁开双眼,猛然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并不是京城的王府里,而是她大学的寝室里,而刚才的呼声,则是她的室友传来的。

    她瞬间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发什么呆呢?”室友猛地拉开她的床帘,看着处于呆滞状态的沈遥,“你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睡够啊。”

    是梦吗?

    沈遥伸出双手,确认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还在做梦。

    事实告诉她,并不是梦。

    那就是,自己这半年来经历的一切,才是在做梦。

    竟然真的只是一场梦。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沈遥重新躺回去,从前,总想着能回来,现在回来了,发现真的是场梦,她却又不高兴了。

    “快别发呆了。”室友又摇了摇躺回去的沈遥,催促道:“那个谁还在楼下等你下去呢。”

    “不去。”沈遥伸手拉上自己的床帘,声音闷闷的:“我不想下去。”

    两人口中的那个谁,便是沈遥曾经失恋的对象,自从知道那人并不是喜欢自己后,她便默默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并不再直呼他的名字,而是称为“那个谁”。

    “随便你吧。我也只是上来传个话。”室友不再多嘴,回了自己的位置。

    沈遥这边才伤神没多久,另一个传话的室友又回来了。

    “那个谁的电话,是让你一定要接。”新回来的室友举着手机,递到还在伤神的沈遥前面。

    沈遥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对面的人便先话了:“遥遥,好久不见。”

    沈遥怔愣了半秒。

    两个还在八卦的室友忽然听见一声声响,循声望去,见到沈遥终于肯下床,还未来得及欣慰,便见她拿着手机匆匆忙忙出了寝室。

    室友:……

    沈遥冲到楼下,果然看到了那个谁,还有,他身边的男人。

    她在今天终于明白,那个谁口中所的,“我只是替别人照顾你”是怎么回事。

    尽管已经明白了事实的真相,沈遥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点来,你怎么一开始不清楚。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世,差点又爱错了人。

    “遥遥,好久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