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场面 “撞到你了?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第72章
梅问情那头喝茶聊天, 由慧则言菩萨叙述往事,虽也能够慢慢地让梅问情有个印象、逐渐想起来,但毕竟没有那么强烈的冲击力。
到了另一头贺离恨这里, 他的意识仍旧沉浸在记录画面当中。
两人虽然因意外酿成了那种局面,然而穿上衣服时, 贺离恨仍旧是个无情冷酷的修行者,一边离不了她, 一边却又睁眼瞎话,跟她划清界限身份。因为他这张床上床下两套辞的嘴,彼此之间没少互相吵架生气。
可惜这生气的方式,总是闹得急了就从动手演变成香//艳画面, 也难怪千载之功, 毁于一旦了。
最后琉璃蝉的记录结束之时, 贺离恨却没有第一时间立即将意识收回。
他的五感有一瞬间的消失,眼前晃过一阵沉浓的黑暗, 而后耳畔响起一道很像自己的声音,得是:“你真不觉得自己在拖累她吗?”
当这声音响起时, 贺离恨原本稍微绷紧的手也逐渐松下来。他闭目又睁:“你们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的右眼已经从半黑半红, 演变成了烈焰般的赤色。
“难道不是吗?”那个声音, “别装模作样了, 天魔对你的臣服从来都有目的, 你不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么,忘掉你自己吧,投入到我们的怀抱中来,就能摆脱一切愧疚自责的痛苦,自由自在……”
他的声音仿佛能消除所有的负面情绪,能抹除掉一切痛苦, 将人的思想引诱过来——不止这一次,从签订天魔契约的那一日起,贺离恨就受到过许多次它们的诘问与诱惑。
重现当年旧事的方式,确实让贺离恨心神动摇,这种暴露出来的“可乘之机”,足以令这群蛰伏已久的生物怦然心动。
它们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堆叠,在心中反复回荡,好似只要稍微松一松口、稍微产生一点类似于‘想获得解脱’的心思,就会被彻底吸入进它们的群体当中。
就在此刻,贺离恨轻轻动了一下手指,那条素来躺在刀鞘里犯困偷懒的魔蛇从袖口中伸出来,它眼眸猩红,浑身涌动着漩涡般的、吞噬一切的气息,它爬到贺离恨的肩膀上,冲着那道声音的来处张开嘴巴。
嘶——
蛇信一颤,灌入脑海的无形吼声从血盆大口中传出,这条平日里只有筷子长的黑色蛇瞬息之间化为一条巨蟒,长长的蛇身将贺离恨环绕起来,獠牙尖锐,上面闪烁着幽紫色的毒光。
就在魔蛇向天魔的方向咬去时,所有的引诱声、揣测声、引入堕落声,都被魔蛇的大口吸入,连一丝一毫响动也听不到。巨蟒翻身冲去,毒牙追逐着黑暗当中最浓郁无形的那片阴暗。
此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连一个呼吸也没有走过。贺离恨盘坐在黑暗当中,手指缓慢地敲着自己的膝头,眼中的猩红如潮水般褪去。
当初梅问情注意到他的眼睛时,他便回答,此事无碍。贺离恨当时还有半句没:如果想要找死,那就杀掉。
要知道,签订契约的是双方,能够毁约吞没对方的,也不止狡诈的魔。
因为契约的缘故,贺离恨的心头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众天魔的哀嚎此起彼伏,那些暗域生物比谁的底线都低,立刻转性求饶。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是它们逼我干的啊。”
“尊主,都是那个领头的飞天魔,我们可对您忠心耿耿呐!”
“这蛇什么时候这么……啊!我这就吃了你这个蛊惑我们反抗尊主的叛徒!”
不等贺离恨开口,涌动的暗域之间,似乎已经翻脸扭成一团,以示效忠。而那头漆黑的巨蟒而居高临下地盘踞着,蛇信甩动,獠牙边正有点点紫光消散,正是吞掉天魔元神的迹象。
贺离恨是没有那种好心留给它们下次机会的,但正在此时,一道清越如溪水的声音突破了黑暗,薄薄的金光从面前映起。
“贺郎君手下留情。”
金光驱散天魔幻境,露出原本安静禅房的模样。澜空禅师手持佛珠,整个禅房静室都被一种剔透的金光环绕,似乎早就预备好叫醒他的。
澜空道:“僧的师尊为此事惦念许久,生怕郎君出了差错,牵连着道祖大人。没想到贺郎君的心思提防,不亚于这群天魔。”
贺离恨:“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夸我,禅师,我跟梅问情待得久了,对别人话里的意思敏感得很。”
澜空道:“道祖逍遥惯了,我等佛修却谨慎清修,言语动念之间皆有分寸,郎君多心了。”
他边还边点点头,清俊的脸庞上流露出些许纯良的意味。
两人话之间,这道剔透的金光已经照在贺离恨的身上。天魔幻境结束,魔神也失去了追踪它们吞入腹中的机会,正化为筷子长的蛇,盘在贺离恨的指间磨蹭撒娇。
不等这些魔物松一口气,金光便穿过贺离恨的表面,映出他身后整整一面墙那么多的虚无红咒,血红的契约咒文铺展而开,上面涌动浮现出一头又一头的天魔踪迹,它们或是美艳、娇柔,或是狡诈虚伪,或是满口甜蜜谎言、诱人心神,有外表如人,美丽至极的,也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面目扭曲之魔。
这些天魔品种不一,皆生存在暗域当中,它们的面貌在咒文中浮现出时,同样的惨叫也在契约之上形成文字,整个半空飘动的咒文都在颤抖。
然而通透的佛光照入咒文时,这种剧烈颤抖顿时止住。
澜空禅师垂眸低头,口中诵念经文,他手中每一个印着符号和佛语的珠子,都在波动之间溢出一层一层的教诲圣言,无数洗涤人心的经文之声灌注进去——
哗啦!
血红契约猛然不动,上面的天魔吼叫和嘶喊慢慢安静下来,原本紧闭的门户被术法施展时惊起的风吹开,猛地撞在一侧,响起重重的吱呀声。
门窗吱呀,咒文里的天魔也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被澜空一手佛印,封进了刀鞘当中。
贺离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刀鞘……”
澜空顿了顿,回复:“师尊早就嘱咐僧,要为郎君解决此事,而郎君进门时,僧便见到鞘上的纹路不凡,有改造过的迹象……方才郎君阅读万劫书时,我便想起道祖大人无所不通,便私自试了试,果然如此。”
“禅师真是体察入微。”贺离恨真心实意道,“你们生死禅院的心法运转起来,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澜空道:“不过是模仿师尊的样子,教诲一些身在苦海、执迷不悟的生灵罢了。”
贺离恨还要再夸,被这句话噎住了,将满腹的夸赞之语塞回去,心想:我刚要你这功法霸道恐怖、侵夺元神,比某些魔功还要强横诡异,你就跟我得如此光明正大、一股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意思……可你们生死禅院的出家人,看起来也不是很像正派嘛。
慧则言菩萨确实不是修真界众人眼中的“正派人士”,她虽然心系天下,但行事作为自有半步金仙自己的理由,而不是喊着“匡扶天下”“替天行道”的口号,就能标榜正派的。
澜空似乎看出了贺离恨在想什么,他绕过案,当着贺郎君的面伸手检查了一下刀鞘,确认原本空余之地魔光涌动,不仅全都活着,还封印得十分良好,忽然问:“道祖可像是正道人士么?”
“她当然……”贺离恨想她当然好,然而脱口而出三个字,却发觉对方问得不是好不好,声音微顿,叹了口气,“她那人,怎么样也都得忍了,难道还有人能改变她么?”
能够改变梅问情的人,这不就在眼前。
澜空看破不破,将刀鞘交还给他:“幸不辱命。郎君可以不再担忧天魔侵扰,但依旧能操纵控制,如臂指使,这柄设计高明的魔鞘,看上去也完整了不少。”
贺离恨接过,视线却穿过澜空的肩膀,忍不住看了看那方案上的《万劫书》和《因果笺》,心中对那剩余的、没有讲完之语,还是颇多留恋与期待。
澜空通晓人意,只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他转身过去,将两物拿起,一并交给了贺郎君:“此物本就是师尊炼制出来,为了解开郎君与道祖之困境的,如若有所帮助,自当送归琉璃蝉的主人。”
能够留下这些东西,得益于当年慧则言菩萨在梅问情的准许之下,在贺离恨的神魂之中留下了一个琉璃蝉的标记,无论乾坤颠倒、时光转回多少次,他的元神不变,琉璃蝉也就一直隐遁在无形之中,跟随记录。
当初的道祖大人和慧则言菩萨,可是在三十三重天上耗费心血、做过诸多尝试的,其中还得益于琉璃蝉的记录,才能发现两人偶尔疏忽的地方。
贺离恨接过书和因果笺,收入储物法器之中,向澜空道谢。此事完毕,贺离恨也算择日再继续看完,两人便一同准备去寻找道祖和菩萨。
方才那净化的阵仗太大,门又被疾风震开。贺离恨一转过头,便见到门外不远处,梅问情正将一道丝绸化为拂尘,指尖慢悠悠地转着拂尘柄,见他望过来便笑。
他只在这禅房待了不过半日,然而却恍惚间经历过两辈子一般,此刻见她,不免思绪涌起,心情激动,转眼将澜空禅师忘在脑后,跑出去一把扑进她怀里,半点资深修士的分寸和稳重都没有。
梅问情接了个满怀,险些又让他扑倒。她的手臂环住对方腰身搂紧,好悬才稳住,额角让他碰了一下。
梅问情假装被撞疼了:“哎呀。”
贺离恨勾着她的脖颈,见自己莽撞了,便伸手摸了摸,又凑过去吹吹,:“撞到你了?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有好多话要……”
话没完,梅问情身侧右后方,存在感低到仿佛隐形的慧则言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贺离恨一骨碌从她身上下来,耳朵红得要命,却还板起脸,这张脸别的不,扮起严峻冷酷来总是好用。
梅问情笑得不行,握着他的手:“好久没见我?也就一盏茶、一局棋的功夫。”
贺离恨甩开她的手,压低声线:“菩萨在你怎么不提醒……”
“我也不知道贺郎这么想我。”梅问情追过去又牵住他,眨了眨眼,“她虽是出家人,也是半步金仙,世间种种,她什么没看过?”
罢,又将郎君拉近些,与他窃窃私语:“反正我们要回人间了,只不过在成亲之前,还得抓一个人。”
贺离恨立刻警觉:“什么人?”
梅问情道:“一个年轻男子,是从……”
她刚出前半句,贺郎君的视线就从警觉变得难以置信,透出一股虎视眈眈的味道,他磨了磨后槽牙,声音更低微,但咬字格外清楚:“成亲前你还要找个通房?你可想清楚了,我肚子里还有——”
人间的规矩他不知道,但裴家的规矩,贺离恨却一直都清楚,那些同母异父的嫡姐、庶姐,哪一个不是成亲前,就借着知晓人事为由,收了一屋子通房侍?
“……”梅问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道,“通房是教闺房敦伦的,你和我,还用教?”
两人话声音低微,停在房门口的澜空禅师也没有窥人隐私的爱好,只是远远看着贺郎君跟道祖亲密交谈,正心情愉悦时,双眼忽然被一只手捂住。
澜空:“……师……尊?”
慧则言菩萨沉默须臾,殷切嘱咐:“你还年少,这种场面你把持不住,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