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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她知道他过去有多仁慈◎

    裴倾玉得知自己不必再插手陈茶彦案子的时候, 当日恰逢休沐,他几乎是连衣裳都没有换,便匆匆赶到了大理寺卿府邸, 亲自询问。

    “一直以来负责陈茶彦这桩案子的人是我, 况且查案本就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 怎好突然变更?”

    对方却叹气道:“这案件的特殊性你心里又不是没数, 涉及宗室不,且又是那位昭王的父亲, 人家既是想要亲自负责, 又有哪里不对?”

    “况且这也只是一宗案子罢了, 他接手过去,还省得咱们清静。”

    裴倾玉愤怒道:“圣上当真如此行事, 岂不儿戏?”

    那大理寺卿听他这么, 顿时挑起眉头,“大胆, 圣上的旨意又岂是你我可以质疑的!”

    “我再与你强调最后一次,那位昭王的行事做派京城里无人不知, 你更该清楚,更何况, 这案子他也不是没有资格去接手, 真要论起资格,人家的资格可在你之上呢!”

    大理寺卿将他训斥一顿,末了缓了语气宽慰他道:“倘若你是一心为民, 我也可以把手头上的案子都交由你负责,给你磨炼的机会就是, 就怕你到时候忙得脚不沾地, 指不定又要找人分摊。”

    裴倾玉听他完这些, 脸色却很是难看。

    这案子自然并不是非大理寺负责不可,也并不是非得他负责不可。

    只是落到谁的手里不好,偏偏是赵时隽。

    对方的目的又焉能纯良?

    ……

    这厢茶花在见到裴少婵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一段时日没见过裴倾玉了。

    她显然都还不知道外面出现了些什么变数。

    只寥寥几月不见,裴少婵便清减了不少,举止也比从前更加拘束了许多。

    她来到这处先是同茶花赔了不是。

    “上回是我太过分了,我想捉弄你,便叫婆子将你丢在船上。”

    “亏得你只是迷路走丢了,要是不心从那船上掉进水里去,那……那我每天晚上只怕都要做噩梦了。”

    她着便忍不住红了眼,语气是满满的委屈。

    茶花不擅长安抚旁人,便也只能递了帕子给她。

    “不知裴姑娘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裴少婵擦了泪,收敛了那些后怕才缓缓道:“都忘了同你,今日过来这里其实也并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家里人的意思。”

    “我家里人希望你能去一趟昭王府。”

    茶花手中刺绣的动作微微一顿。

    裴少婵:“昭王这回在宫里挨了之后便生了场大病,据好几日都下不来床……”

    发觉茶花诧异,裴少婵也很是意外,“你竟然还不知道吗?”

    “他是为了接手你哥哥陈茶彦的案子,才进宫里去向圣上求的,结果他为此是生生得挨了一顿板子呢。”

    “不过这也不怪人家,毕竟你哥哥是害死了人家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嘛。”

    罢见茶花紧紧攥住手指,面色都苍白几分,裴少婵才发觉自己又错了话,偷偷拍了拍嘴。

    “想来那位昭王你也是听过对方名号的,我们裴家虽有官身,但也只是寻常人家罢了,并不希望得罪昭王。”

    “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可以上门去探望他,倘若没有什么龃龉便是份好心,毕竟也是为了你哥哥的案子才这样,倘若真有什么,那当面清楚,万不能波及我哥哥。”

    茶花心乱如麻,起身将手里尚未完成的绣品塞到了木筐子里去。

    裴少婵却跟着她挪步子,继续在她身后劝道:“茶花,你是个好心人,想来你也不愿牵连我哥哥吧?”

    “而且往后你若是要进我们裴家门的话,不也得为自己算算?”

    后面的话多少都显得有些刺耳,倒像是茶花已经和裴倾玉有了什么不清不楚。

    茶花只能低声道:“我与你哥哥并无私情。”

    她见裴少婵这样上门来游,心中自然也明白裴家人并不希望裴倾玉在这件事情陷得太深的心思。

    许是真的希望她去一趟,探探口风。

    又或者根本不在乎她去不去,只是想要寻个由头让她明白他们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罢了。

    想明白这点,茶花才缓缓承诺:“裴姑娘放心,我会去的。”

    倘若真的是因为她,她自然也没有多少颜面继续心安理得地躲起来,让裴倾玉受到影响。

    况且哥哥的案子落到了赵时隽的手里,一切的变数也都成了尤未可知的事情了。

    隔了几日,茶花专程去了趟昭王府。

    这段时日昭王府几乎一直都门庭若市般,来携礼探望的人数只多不少。

    茶花递上拜帖时,恰好遇见外面回来的冯二焦。

    他量了茶花一眼,颇有些不可置信,却又揣着手上前来让人放行。

    “姑娘是来见我家主子的?”

    茶花点了点头,冯二焦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便亲自将她带进了内宅。

    他将她带到了一个庭院,对她道:“殿下这回是伤得不轻,且每日想要求见殿下的人都有很多,怕是忙都忙不过来的。”

    “姑娘暂且在这里等候片刻,等里面的人出来了,也许姑娘就能见到殿下。”

    罢,他便又匆匆离开,显然是身上仍旧有旁的事务,只是中途带了茶花一程罢了。

    茶花立在那门廊下,心中掠过诸多心思,过片刻里面出来一个丫鬟,对方很是诧异地量了茶花一眼。

    “你是做什么的?”

    茶花与她明来意,那丫鬟却皱着眉,眼中略是鄙夷道:“这年头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找上了门来?”

    言下之意,好似如茶花这样想要借着昭王生病求见的女子不在少数。

    “她是与我一起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茶花身后陡然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她蓦地回眸,却见裴倾玉今日竟也踏足此地。

    那丫鬟不认识茶花,却显然认得这位年轻有为的裴大人。

    丫鬟神色尴尬,深知对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顿时涨红了脸同茶花赔了句不是,又匆匆进去传话,不敢怠慢半分。

    “抱歉,婆子告诉我,你今日出了门,所以我……”

    裴倾玉本也无意窥探她的生活,但这几日因她哥哥这件事情,他难免生出几分有负于她这托付的念头,尚未想好要如何开口,便叫婆子多留意她这几日的动向。

    可一旦知晓茶花有了旁的去处,他又无法装作不知。

    “关于你哥哥的案子,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茶花对他道:“大人不必自责,我只是担心昭王殿下尚且还有什么心结,故而才想过来……探望。”

    裴倾玉道:“既然来了,那就一道去看看吧。”

    茶花点头。

    待丫鬟重新出来将二人引入室内时,便瞧见一个穿着水色锦裙的少女正坐在榻前耐心地搅拌着碗里滚烫的药汁。

    榻上的男人嗓子里似有几分痒意,那少女便立马贴心地放下手中的碗,给对方拍抚后背。

    直到见有客人到来,赵时隽才柔声开口,“阿浅,你先下去吧。”

    温浅抬眸见是一男一女,心中也并未在意,与丫鬟一并退到了门外。

    裴倾玉今日亲眼量过了,才觉这位昭王殿下果真比以往都要憔悴许多,且完全不是伪装出来的模样。

    他已然养伤一段时日,可双颊却消瘦一些,面无血色,就连唇瓣都泛着淡淡的苍白,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虚弱。

    这一幕却叫人不由联想到他在宫中受刑的惨状。

    如此裴倾玉才不那么惊讶,料想天子当初能答应将陈茶彦案子交给对方时,对方同样也付出了不的代价。

    “殿下这又是何必?”

    赵时隽听见裴倾玉的话后,才略掀起眼皮。

    他弯起唇角,轻声道:“不知裴大人何出此言?”

    “那是我的父亲,想来裴大人也有自己的父亲,何不体谅我这一片孝悌之心?”

    裴倾玉微微沉默片刻,话语却仍旧含着几分质疑,“殿下果真没有夹杂半分私心?”

    一旁茶花略是诧异,似没想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

    耳侧却传来一声轻笑。

    赵时隽握起手中白帕掩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病态的模样仿佛将周身的凌厉都削弱三分,看着着实是没什么攻击力。

    “险些就忘了……”

    “我们几个月前都还有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现在想来,可真真恍如隔世。”

    男人抬手将帕子丢入水盆里去,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堪比上等白玉。

    “也不怪裴大人会误会,倘若换成我站在裴大人的角度,兴许也很容易会想多,但裴大人何不站在我的角度来想一想?”

    “我再不济,也是昭王啊。”

    微微喟叹的语气掺杂着一丝无奈。

    赵时隽从头到尾都不曾看过茶花一眼。

    他再不济,也是个昭王。

    所以怎么可能会去冒着险些被残了的风险,或是叫他自己留下病根。

    若单单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岂不是显得很丧心病狂?

    裴倾玉看了茶花一眼。

    她毕竟只是个身世可怜的孤伶女子。

    今日既然主动来昭王府,若能求和对她反而才是最好的结果。

    赵时隽的话是滴水不漏,是以他也只能顺着这番话意向对方提议道:“殿下若能宽心那就再好不过,既然如此不如让茶花今日给殿下敬一杯茶,二位的前情便可一笔勾销。”

    茶花抬眸看向对方,却见裴倾玉面含几分鼓励。

    她的目光徐徐落到榻前,瞧见男人坐倚在床头。

    他今日只穿着单薄的雪白中衣,长发未束,垂落的几绺遮掩在颊侧,当下是神情难辨,却隐约可见弯起的苍白唇角。

    茶花收敛心神,抛开过往那些杂念,去斟了一杯茶水递到榻前。

    时隔数月,才叫赵时隽再度听见她那副软绵的嗓音,轻轻启唇道:“愿殿下往后无病无灾,百岁无忧。”

    赵时隽听了这话,嗓子又发痒似的想要咳嗽。

    可最终却化成了一声轻笑。

    “好啊。”

    “这一杯喝完,你也同意与我前情一笔勾销了是不是?”

    他再没有像三个月之前那样,反倒坦然地接受了这种和解的局面。

    茶花“嗯”了一声,他便接过杯子,将里面的茶水喝尽,态度与从前都截然不同。

    茶花伸手接回杯子时无意碰到他手指略僵了僵,却仍是稳稳地将杯子拿了回来。

    这时温浅却又去而复返,扫了屋中二人一眼,随即温声对赵时隽道:“殿下,大夫了您还需多休息,这会儿用了膳便该睡了。”

    虽没有直接驱赶的意思,但裴倾玉与茶花自然不会逗留太久。

    他二人离开时候,赵时隽还令下人相送。

    待汤膳盛上来时,温浅才好奇道:“方才那女子……”

    赵时隽垂眸道:“是裴大人的未婚妻。”

    温浅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那就……还真是匹配。”

    赵时隽笑了笑。“什么匹配不匹配的,只要阿浅愿意,那裴家你也是配得上的。”

    温浅露出几分惊讶,脸颊也热了几分,摇头道:“我还不想嫁人。”

    赵时隽这才抬眸扫了她一眼,想起温姨母近日来对她的诸多念叨。

    “你若是有了可心的人只管来告诉我,也省得姨母为你操心。”

    温浅盯着他,紧紧揪住手中的帕子,终究还是“嗯”了一声。

    她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仍旧感到难以启齿。

    她是喜欢他的……

    可当下还有丫鬟在这里。

    她只能酸楚地憋回去,又宽慰自己,女儿家脸皮薄,现在不出口也是正常,来日方长,她总会有机会的……

    从昭王府回来后,裴倾玉亦是告诉茶花,赵时隽今日这番态度指不定是真将过往的事情给放下了。

    以他的性情,倘若不待见谁,只管恶言恶语相待就是。

    毕竟不论是茶花还是裴倾玉,想要他去假意奉承都未免还不够格。

    “也许他也是真的想要查出关于他父亲暴毙的真相,待他看过了仵作呈上去的证据后,必然也会察觉其中疑点。”

    往好的方向去想,赵时隽手中的权势比裴倾玉要更加深广,但凡他有心去查,有许多不便的流程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茶花想到男人坦然喝了她敬的茶水,心中亦是不由地往好的方向去想。

    案子是谁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愿意查出真相,能够还哥哥一个清白才是。

    便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茶花才能将悬起的心稍稍放平一些。liJia

    可偏偏没几日,京城里便传开了一些流言,从那大街巷传到婆子耳中,再从婆子嘴里传到茶花的耳中。

    他们议论的便是裴倾玉先前负责陈茶彦那桩案子的时候,曾破例为对方在监狱里请了大夫。

    而百姓的口中往往是以讹传讹,很快,他背地里给陈茶彦高床软枕,三餐酒肉,兼之美婢伺候,叫那陈茶彦在牢狱里活得比平头百姓都要快活……

    不仅府上的婆子忧心忡忡,就连裴少婵也再一次过来见茶花。

    “茶花,你哥哥是哥哥,我哥哥也是哥哥,我们做妹妹的心都是一样的,对不对?”

    裴少婵都快急出泪来,“求你不要再让我哥哥帮你查案子了好吗?我哥哥他霁月光风,从到大都不容许自己有半分污点,好端端地怎么就被人这样诽谤诋毁了?”

    是诽谤诋毁,也不完全。

    因为裴倾玉的确曾经给大牢里的陈茶彦请过大夫。

    可这样的事情并非是他的特殊职权,而是牢狱里历来便有的一些法外容情之处。

    只要家里人诚心捐了钱银,不影响案件流程,那些在监牢里重伤的人是可以请个大夫来看望的。

    但这样的事情真要摆到明面上去理,却是一点理都不占。

    茶花听得心慌意乱。

    然而隔天裴府却派了婆子亲自请了茶花过府。

    裴夫人是个面相和善的妇人,可这段时日下来,待客时脸上也不由得敷上厚厚脂粉遮挡憔悴。

    “你便是茶花吧?”

    她唇角噙着善意微笑,轻握住茶花的手,温柔道:“我儿与我提及过你,但他却不希望家里人过早扰你的生活。”

    “只是往后你若愿意便住在裴府都使得的,谁让我们裴家亏欠了你们这么多年。”

    茶花听得怪异,却拒绝了这提议,低声道:“裴大人待我与哥哥并不算差,夫人也无须时时刻刻都将这恩情记挂在嘴边。”

    裴夫人闻言笑容微微收敛,道:“茶花,你不想要我裴家报答你吗?”

    茶花莫名地摇了摇头。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过报答的话,一心只想要哥哥得到清白罢了。

    裴夫人微微颔首,道:“那好,你随我来。”

    她着便起身,在嬷嬷的搀扶下,将茶花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在另一个院子里,裴夫人进了一间屋后,却告诉茶花,“这里是我儿的寝居。”

    茶花愈发诧异,正迟疑还该不该避嫌时,余光却陡然看到了榻上躺着的男子。

    对方双眸紧阖,面如纸色,额上却不知何时被缠裹上了厚厚的绷带。

    这人赫然是裴倾玉。

    “他前夜为了与同僚听你哥哥案情,与对方应酬下饮了些酒,出来却被屋顶一片掉落的碎瓦给砸中了。”

    “同行之人却看见了屋顶黑影一闪而过,事后派人检查,屋顶上的瓦片却丝毫无损。”

    “后来我揪着他的厮细细询问过后才知晓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但凡与陈茶彦有关的事情,他都会或多或少的遇到问题。”

    最后一次,便是这一回了。

    “这是有人警告他不要再插手你哥哥的案子。”

    裴夫人红着眼,语气悲怆道:“茶花,我不想为难你,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明白吗?”

    茶花看着榻上的裴倾玉,心口霎时一片冰凉。

    裴倾玉帮了茶花很多,也帮了陈茶彦很多。

    她想过事情的无数种结果,好的坏的都有。

    可茶花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裴家人声泪俱下地哀求。

    裴夫人就差要给她跪下,被一群人给拦住。

    而茶花看到榻上之人凄凉的光景,心口亦是自责到无以复加。

    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裴府,耳畔却都是裴少婵与裴夫人哭诉的话语。

    先前的侥幸到底还是没有给她带来半分希望。

    而数日前男人接过那杯茶水,笑着与她“一笔勾销”的画面,也变得极其虚伪。

    可回了私宅后,婆子却向茶花抱抱怨怨,是方才昭王府派了人来。

    冷不丁地听见那几个字,茶花只觉耳侧都是嗡地一声,心口阵阵恇骇。

    偏偏婆子毫无察觉,仍继续道:“那昭王派了个下人,他家殿下与姑娘一笔勾销后,便该将从前的物件也都逐一理清。”

    “言下之意若不在就罢了,若还在的话,希望姑娘可以将之归还。”

    婆子罢,嘴里嘀咕个没完,“那昭王怎么如此肚鸡肠,送出来的东西还能往回要的?”

    她惊讶于昭王殿下的气,却没有留意到姑娘攥得发白的指尖。

    隔天一早,茶花将东西送上门后,冯二焦过来看了一眼,见那些东西真真是一丝一毫都不见少,甚至根本就没有被用过的痕迹。

    “我想再见殿下一次。”

    茶花垂眸,声音含着几许艰涩。

    冯二焦量了她一眼,“姑娘可是想清楚了?”

    茶花没有回答。

    冯二焦叹了口气,转头道:“姑娘随我来吧。”

    被引入的房间仍旧是赵时隽的寝屋。

    然而今日茶花过来的时候,隔着那道半透的薄帘,却隐约能看见男人还在沉睡中。

    茶花安静地坐在外间的凳子上等着。

    可等许久,从晌午一直等到黄昏,茶花甚至支额睡了一觉,重心不稳地一晃,睁开眼来却看到一片深色的衣摆。

    她下意识站起身,看见了立在她面前的赵时隽。

    茶花心惶惶地开口,“殿下……”

    赵时隽语气恍若关怀,“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茶花摇头,目光却微微闪烁。

    “是在担心你哥哥吗?”

    他仿佛只是口渴,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才徐徐道:“你哥哥的事情其实我也听人了。”

    “其实监狱里会给犯人请大夫,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水至清则无鱼,犯人也是人,你对吗?”

    他逐字逐句几乎都充满了善意的解读。

    可姑娘却反而受到了什么惊吓般,浑身一个寒颤,转而屈膝跪下。

    “求殿下对裴大人高抬贵手……”

    她今日是为裴倾玉而来,她哥哥却是连提都不敢提及半分。

    赵时隽眸光不定地低头扫了她一眼。

    “起来。”

    他杯中的茶水不知何时被他饮尽,又将那茶杯不轻不重地搁回了桌面,对她道:“给我倒茶。”

    茶花抬眸瞥见那杯子,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好似仍旧是那日她为他奉茶的那只杯子……

    她见他脸上一派古井无波,只得起身顺着他的意思走到桌旁,将他喝过的杯子重新斟满。

    赵时隽捏起那杯子量了一眼之后,却递送到她的唇瓣,温声道:“倘若你喝了这杯茶水,我也许可以考虑一下呢?”

    茶花眼睫蓦地一颤,抬起手指想要接住那杯茶,他却避开她的手指拿开。

    “别动。”

    语气恍若嗔怪,他似笑非笑地制止了她的举动。

    茶花只能僵硬着手臂贴在身侧,由着他将那只他用过的杯子贴在她的唇畔,撬开她的唇缝,将那茶汁一点一点喂到她的口中。

    可这到底不是茶花自己端拿的茶水,他喂得再慢,她微仰着脑袋,口吞咽的动作还是出了差错,呛咳起来。

    他当即便拿开了杯子,复又一下接着一下拍抚她的后背。

    察觉出了她的颤意,他才轻声安抚,“别怕……”

    “过去的不都已经忘记了吗?”

    “不如便当我们重新认识过,你好不好?”

    茶花阖了阖眼,却摇头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欺骗殿下……”

    她着,泪潸然而下。

    赵时隽沉默地望着她,随即却勾深了唇角。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瞒得过旁人,到底还是瞒不过茶花你。”

    他抬手抚去她面颊的泪,手掌几乎将她半张脸颊都包裹住,“别哭了,谁让裴倾玉那么不长眼,得罪了我呢?”

    “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我为何会受伤?”

    茶花被他掌心托着脸,语气哽咽。

    “我不知道……”

    即便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男人却仍旧是弯唇贴在她耳畔低沉道:“你可以猜看看的。”

    “譬如我险些被圣上死,这会不会……全是为了你呢?”

    他每每阖眼间想到桃林那一幕时,恨不得纵上一场大火,将那地方全部烧光的想法有过 ,恨不得杀人,将裴倾玉五马分尸的想法也有过。

    他无数的想法中,唯独没有放过。

    所以在寺庙里看到他二人亲昵的姿态,他面上是笑着的,可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焚烧殆尽。

    可他赵时隽能忍。

    忍到陈茶彦这桩案子落到他手里,再慢慢一个一个地收拾。

    他抬手揽住茶花的薄肩,口中发出一声喟叹。

    “茶花,人这一辈子这么长,哭得日子在后头呢,现在眼泪流尽了,岂不也是白费?”

    过会儿冯二焦进来,撞见屋中这幕,姑娘眼圈红着,雪颊苍白,而男人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好似在低头温声安抚什么。

    冯二焦莫名想着,倘若这画面中的姑娘不哆嗦得这么厉害,这不得比跟那裴大人在一起时要匹配多了?

    “殿下,外面同茶花姑娘一道来的婆子催了,想要茶花姑娘早些回去。”

    茶花带来的婆子没能被允许进府,便一直都在府外等候。

    赵时隽闻言亦是不恼,只缓缓问她:“你要回去吗?”

    姑娘僵硬地摇了摇头,眼中泪雾弥漫,几乎是逼着自己出了拒绝的答案:“不、不回去了。”

    赵时隽指节刮抚着她的颊侧,柔声夸道:“真乖。”

    “过去的事情对我而言是有些击,但也不是不可原谅。”

    “你服侍我,服侍好了,我不仅饶了裴倾玉,还放你回去和他成亲,你可好?”

    茶花嗓音更是哽咽,“我……我不要和他成亲。”

    赵时隽眸色不可捉摸地盯着她,良久才轻笑道:“好,都依你。”

    又隔了两个时辰,温姨母才在前厅张罗晚膳。

    府里平常若都在家,往往都是赵时隽和温姨母母女俩一道用膳。

    可今日温姨母却诧异地发现在赵时隽的身侧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伺候他用膳。

    温姨母多看了几眼,更是惊愕,“这不是裴大人的未婚妻吗?”

    赵时隽卷起袖口,余光扫了茶花一眼,“是啊,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她竟是裴大人的未婚妻——”

    茶花听到这话,垂着眼睫,嗓音愈发涩然。

    “我不是,我一介草民,不配。”

    温姨母看着她那张漂亮到足以令人心动的容貌,又见茶花毫无笑意的模样,蓦地皱眉道:“殿下,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你怎么好这样做……”

    “你往日性情霸道惯了,但……但怎么能做出这样强抢民女的事情?”

    赵时隽的动作不由顿住,却一脸无辜。

    “姨母冤枉我了。”

    他转而声线沉了几分,“告诉姨母,你可是自愿?”

    茶花能够察觉到很多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僵直着背,连头都不曾抬起,盯着鞋尖,沙哑着嗓音答了句“是自愿”。

    对面的温姨母反倒眉头皱得更深。

    这姑娘前段时日还和裴家公子出双入对,转头抱上了赵时隽的大腿?

    她干脆将筷子放下,“就算这样……”

    “你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又怎么好看着谁身份高,便跑来攀附着谁呢?”

    她着捂了捂心口,身子好似生出些不适来。

    赵时隽见状,顿时放下手中筷子。

    “姨母可是心口又疼了?”

    温姨母却摇头道:“你是不是怪我总还管着你,故意找个人回来要气我?”

    赵时隽道:“怎么会呢,谁要是敢将姨母气出个好歹,我决不轻饶。”

    罢便沉声道:“还不下去?”

    茶花被冯二焦暗中拉扯了一把,回过神,这才僵硬着离开了厅中。

    出了那暖融融的厅中,茶花一气儿走出了很远很远。

    她脑袋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就像是个没头苍蝇般在这府里乱撞。

    忽然间,一个下人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拦下:“姑娘要去哪里?”

    茶花失魂落魄,口中嗫嚅,“我想离开府里……”

    可却又不知离开府里以后还能去哪里?

    可不管她怎么想,对方显然都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对方面无表情道:“姑娘想要离开,必须征得殿下的同意。”

    ……

    茶花在外面耽搁磨蹭了许久。

    她回到赵时隽寝屋的时候,赵时隽却坐在次间泡着茶。

    见茶花进来,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对她吩咐:“台子上有本书,你去取来。”

    茶花抿了抿唇,转身去了。

    待将那本书取来后,他却让她开来学学。

    “我记得你认得字的,对吧?”

    而且显然也不是她当初告诉他的那样,只是同村里的书生学过一些。

    他盯着她,字字句句都仿佛在诉她昔日的谎话连篇。

    茶花低下头,僵硬着手指将那书翻开,发觉这里面是一副接着一副的画。

    这画都画在了一种特殊光滑且似缎非缎的布料上,整本书也几乎都是布料裁制而成。

    而画更是用了各种珍贵的颜料,因而比墨水画出来的画面要更逼真数倍。

    可上面的东西却是茶花从未见过的情景。

    女人似痛非痛的神情,微张着嘴……

    黑墨画不出的颜色,彩墨却可以。

    大片的雪白,星点旖旎软红,而书上的男人则是抓住这女子的腕,紧紧挨在一处。

    茶花的掌心开始发烫。

    而上一回凭着手掌揣测出形状的物件,在这些画面上连同色泽都呈现得清晰无比……

    她手指被烫到般猛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开。

    看着便价值不菲的锦书瞬间滚落到地上。

    赵时隽见状顿时沉下脸,“把它拾起来。”

    茶花坐着没动。

    他便起身将那书亲自捡起来后掸去灰尘,而后放到她的面前,让她开。

    茶花眼眶酸涩,泪珠滚落。

    她偏过头去不看。

    可脸颊下一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掐住,不容许她有所躲闪。

    “嫌脏了不成?”

    那些和善的伪装恍若顷刻间撕开条裂缝。

    赵时隽眸底渐渐凝结冰霜。

    他俯身贴着她耳畔轻笑,“你不学怎么来取悦我?”

    不学,又怎么知道他过去对她有多仁慈?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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