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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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天亮得晚,可胭脂铺的老板早早就出门挂了牌。仔细看才知道,写的竟是今日闭店。

    这家铺子在京都中算是新秀,老板是位娇倩可人的年轻姑娘,才十七岁。她其实只需往柜台后一站,那面如桃花的样子就是活招牌。

    徐诺棠回屋上妆,她今日扮得甚是隆重,平时不用的步摇也戴上了。但她不擅长这个,就交给身后的阮安来。

    阮安如今稍微做出了经验,从水粉到发饰都懂一些。他笨拙又认真,徐诺棠在镜中和他对视,不禁又笑起来。

    “好啦。”阮安给徐诺棠簪上最后一朵珠花,轻扶了她的肩,还是有些没信心地问:“我、我这样对吗?好看吗?”

    “好看!”徐诺棠转身,“谢谢安哥哥!”

    阮安轻轻附身,问:“叫什么?”

    “安……”徐诺棠想起这一个月来阮安屡次教自己的,不禁红了脸。她手里揪着阮安的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声道:“夫君。”

    阮安笑起来,偏头在她柔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娘子。”他低声唤人,也红了脸。

    两人是初秋时成的亲,从那时起阮安就喜欢让徐诺棠唤他夫君。他不做赘婿,也没有走仕途的心思,两人索性搬出徐府。徐诺棠在楚王府里学的生意经不扔荒废,就依着兴趣开了间胭脂铺。

    门外有人轻敲,徐诺棠就站起了身。

    “走吧!”她和阮安牵了手,“爹爹来接咱们了,今日皇帝姐姐大婚,不能误了时辰。”

    阮安整了衣,给她披好斗篷才出去。门外停着徐阁老的马车,垂帘半起,徐瀚诚微微倾身露面。

    徐诺棠不行礼,站在那儿道:“爹爹。”

    但阮安不能和她一样,非常规矩,抬手保全道:“徐大人。”

    到今日他也没能跟着徐诺棠叫出一声“爹”,因为这门婚事从头到尾徐瀚诚就是不同意的。他这个女儿从就被他捧在手心疼,如今万事太平吉祥,贺沧笙亲自下旨明原委,徐诺棠得以归家。没想到还没团圆过味儿呢,就带回来这么个阮安。

    这人谁啊,何等出身,如此鄙陋,徐瀚诚差点没背过气去。

    于是转头就禁了徐诺棠的足,留阮安在门外跪了两天一宿。不止是两口,就连贺沧笙也跟着心翼翼了几日,与内阁议事都各位客气。她仍觉得自己是徐瀚诚的学生,老师将女儿交给自己,就闹出这样的事。

    但徐诺棠坚持,姑娘从未如此笃定过,与父亲讲道理,讲得父女俩都掉了眼泪。

    最终还是允了。

    这铺子就开在繁华的街,在徐瀚诚也在贺沧笙眼皮子低下。徐老恨不得一天三头地往这儿跑,生怕阮安薄待徐诺棠。

    如今看倒也不必。

    但徐瀚诚也拉不下脸,对阮安冷哼一声,只让徐诺棠上马车。父亲的话两人不敢反驳,阮安扶了徐诺棠上去,妻子回头对他吐舌头。

    “夫君,”她轻声细语,自欺欺人地觉得徐瀚诚听不见,“今日皇帝姐姐成亲,爹爹心情定然不错,我趁此替你好话。”

    阮安一愣,里边儿徐瀚诚就落了帘。

    “什么也别,无话可!”徐瀚诚抬声,这话是给阮安听的,“老夫绝不松口!”

    车走动起来,阮安知道这是让自己步行的意思。他并不觉得不妥,很安静地迈步。他自己都觉得委屈了徐诺棠,可是喜欢就是挡不住,满眼都是那个人。

    谁知片刻后从车后面转过匹马,徐瀚诚在马车侧窗处冷脸,道:“都是老夫的家里人了,半分也不体面!”

    阮安瞬间明白过来,翻身上马,甚至来不及道谢。徐诺棠倚在徐瀚诚身边,与阮安对视,又扶了爹爹的手臂,轻轻地笑起来。

    寅时未过,皇城里二十四衙门的差使就设置了御座、桌案、卤薄、彩舆,还有祭拜朝贺所需。长阶上还有礼部的人忙活,各省和西戎送来的贺礼都放在两侧。

    这几日贺沧笙自然是与苏屹分开住的,苏屹回了宝心王府,其实离得也没多远。皇上为尊,他还是得做被接亲的那一位,这会儿鼓乐队以及婚轿就要到了。

    那轿里放了制案和节案,代表两人已互通心意。

    大殿里的贺沧笙梳洗完毕,芙簪为她戴上王冕。嬷嬷身体还硬朗,但捋顺那十二旒珠的手却微颤,在与贺沧笙对视时留下了泪。

    当年赵紫荆出嫁,也是她来伺候。如今物是人非,不出的酸楚,可偏偏四海升平,也觉得不出的欣慰。

    赤轮才升,文武百官都穿着朝服要来行礼。贺沧笙没有哭,但她也在这一刻无可抑制地想到了母亲与外祖父。她紧紧地握住了芙簪的手,静默良久后轻声道:“他们都知道的。”

    门外的乐声已起,贺沧笙扶着芙簪的手臂,左右两侧的太监开殿门。礼乐声起,天鸿帝身着龙袍,迈进朝晖中。

    按照贺沧笙的意思,这场婚宴还是化繁为简。原本负责迎娶的正副使并没有在宫门口对苏屹宣读制谕行奉迎大礼,事实上,宝心王殿下连派去的轿撵也没乘,就骑着靖雪,直到长阶下。

    苏屹今日也着冕服,整个人意气风发,年轻凌厉的眉眼飒爽飞扬。皇家的婚礼还是和民间的喜服不同,她头上的金冠都是珠银局和巾帽局合起来设计的,上面融合了九龙四凤,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女子佩戴的。

    少年走上长阶,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两侧的官员跪地行礼,他目不斜视,只看着尽头的贺沧笙。

    他走上去,与贺沧笙并肩。其实此时并没有留给两个人低语的时候,但苏屹还是飞快地捏了下贺沧笙的指尖,道:“姐姐。”

    贺沧笙借着转身的功夫微笑,道:“阿屹。”

    两人并肩拜谒了贺沧笙的家庙,又跪拜了天地。今日晴空,积雪粹白在冬阳中,宫中的红梅都盛开了。苏屹能闻到贺沧笙身上的浅香,惊觉自己思绪已去,从在蛮蕊馆中初识的那一日直到此刻,都细细地品味了一遍。

    回宫后要入洞房,苏屹却被拦在了寝宫外边。

    “皇后殿下。”芙簪行礼,已变了称呼,对苏屹道:“请您先行更衣,再入喜室。”

    着引了他到偏殿,有宫女已经备好了一套喜服,还有简单的金冠。按理没这流程,但苏屹还是换了,整冠后出来。呆团儿今日也在脖子上系了圈红绸,看着很讨喜,但苏屹没让它进屋,又给关外边儿了。

    他一进屋,院儿里伺候的就退了出去。

    室内的烛火不算太亮,和着月色铺就明暗。苏屹隐约感觉到什么,果然见那锦帐斜萦,床边坐着他的新娘。

    红裙曳地,头覆盖头。

    是贺沧笙。

    今日白天的那些都是做给大乘和朝廷看的,这才是她要给苏屹的。天下人的惧怕和尊敬,龙位稳坐的霸权,金冠玉玺的重量,她都要在今夜抛开。她要做新娘,只做苏屹的新娘,做苏屹的妻子,不是皇帝。

    桌上放着喜秤和合卺酒,苏屹走过去,将喜秤拿在手里的时候忽然颤了指尖。

    他没有话,胸前的起伏也不给贺沧笙瞧,压至平静后才掀了盖头。

    贺沧笙抬眸看他,耳侧金凤映光,眼里分明就含着波儿。大红是被苏屹明令禁止她穿的颜色,此刻她只穿给苏屹一个人看,果然是被衬出了妖气。那凤目红唇看着就多情,勾挑出的弧度要人命,然而这些她都藏着,只给苏屹。

    两人手臂轻抬,交杯慢饮。苏屹一双眼都在贺沧笙身上,这才见人鬓边别着朵娇花。红梅仍带傲雪之姿,艳蕊映玉颜,令人魂飞天外,未入芙蓉帐,却已想春宵。

    人似冷蕊,又胜暖意。

    “姐姐……”苏屹抚贺沧笙的侧脸,低声呢喃,“怀歌。”

    贺沧笙抬头,道:“阿屹。”

    烛被吹熄,他们被透窗而入的月光洒了遍身。

    “终于,”苏屹紧紧搂着贺沧笙,重复地道,“终于。”

    这是梦寐以求的时刻,然而爱人就在面前,两人才发觉没有情话能出口。他们只是这样贴近彼此,就像是已经醉了酒。贺沧笙的眼尾轻点了浅红,尤显脆弱,那种魅惑的感觉都在这双眼里,让苏屹俯首称臣。

    他分开一点距离,竟在此时生出了一种不甚真实的胆怯。他捧了贺沧笙的脸,声道:“我想亲你。”

    贺沧笙微笑,道:“恭候多时。”

    苏屹于是飞快地覆上了贺沧笙的唇,又含了她的舌尖。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侵袭,让贺沧笙喘不上气,在软身时被他擒住了手腕。

    金冠凤钗掉落床下,清脆地磕碰出响声。贺沧笙鬓边的红梅被少年叼过来,故技重施地咬在齿间,让花瓣悉数碎在两人的口中。

    合香笙歌欢,他们不回首来路,也不问前途。风尘和盛世都要经历,而后再一起到顶峰去,汗与泪温暖融迭,像是自遇见起就再也分不开的命途。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她非丈夫,具志凌云,不混芳尘,万里迎春。

    第一篇文,诸多不足,自己也不是很满意,非常感谢包容和陪伴。我文笔拙劣,有些情节写完了也不知道是否有交代清楚,也有很多地方写得太过烦琐,没有成功留白。我会慢慢磨改,不让自己的笔停下来。

    那么,如果各位愿意的话,我们下一本《销百忧》见,和这一本是同个世界,在作者专栏里可见,4月1日开始每日18点更新。

    感谢,鞠躬。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