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许绍清见状,悄悄看了一眼那何聿秀,然后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两人这边话声音大了些,那八听见了,忍不住走过去喊了一句:“怎么了?”
七看了眼六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石头上。
八看看六爷,又看看七,便听那六爷恼道:“谁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神经。”
七闻声冷哼一声,站起身,道:“六爷,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平日里都是兄弟干活,你拿钱,怎么,兄弟们干活还落个不是?”
“你!”
八一看他俩这样,忙站在中间,“哎哟,这有什么好吵的,不是之前好的吗?”
他拍拍六爷的肩膀,道:“消消气…消消气…”
然后又拉着那七走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七不话了,他看了眼那六爷,又看了眼那罐子,背过身去一声不吭。
八见状,压低了声音,劝道:“不是好了,六爷脑子机灵,咱动手,六爷分钱,怎么这会儿生起气来了?”
那七闻声更是盛怒,扬声道:“只怕是我们信他,他对不住我们吧!”
他话声音大了些,被那六爷听到了,他抬脚便走了过来,脖子上的金项链一下下地泛着光,他脸上阴沉:“你再一句,七,我哪里对不住你们了?”
八闻声也是一愣,他拽了拽那七的胳膊,急道:“你什么呢?”
七甩开了八的手,朝着那六爷逼近了一步,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那点儿心思,这么些年,不知道你吞了兄弟们多少钱,兄弟们个个穷的叮当,只有你,还有闲钱去金店幅项链!之前忍也就忍了,如今你竟想独吞…”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那原是在一旁看着何聿秀的人也走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呢?”
六爷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我独吞?我什么时候独吞过,你好赌没钱,怎么还能怨在我头上,兄弟们都看在眼里,我待你们如亲兄弟。”
七嗤笑了一声,“亲兄弟…”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啊!你倒是,你要是不想独吞,为何只守着那罐子,我碰都碰不得?”
六爷脸色一僵,“那是…”
另外几个着赤膊的汉子也围了过来,“你们吵什么呢?”
七指着那扬声高喊了一声:“这罐子值好几千大洋,马老六想独吞!”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一惊,“七,你什么胡话!”
七指了指那六爷,“我的是不是胡话,你问问马老六啊!”
“胡八道!”六爷气急,想这宋老七平日里老实巴交,竟在这时候算计起他来了。他抬起手便要那七,只是他的手刚抬起来,便被那八一下子狠狠按住了,八看了看七,扯着嗓子问道:“六爷,你实话,七的,是不是真的,你真想独吞?”
六爷回头看了看他,脸上一派难以置信:“好啊,八你居然也疑我,你和宋七兄弟俩联合起来整我是不是?”
他反手一推,那八跌倒在地。
“马老六,你竟敢我八弟!”他俩是同胞兄弟,这几个人中数他们两个最亲,那七见状,怒从中来,伸手攥成拳,重重地在了那六爷脸上。
马老六擦了擦脸,瞪着那宋七:“宋七,你长本事了!”
两人厮起来,宋七掏出身上那刀,怒道:“快扶我八弟起来,将那罐子留下,滚!不然心我不客气!”
那六爷见他拿刀,更是怒极:“想让我滚?先问问我这把斧子愿意不愿意!”
罢,他捞起腰间别着的那把阔斧,想也没想便砍了过去。
那宋七没留神他会用斧,躲闪不及,被他一斧从肩划到了腹,大量的血一瞬间喷了出来,溅了六爷满脸,“当啷”一声,宋七手里的刀落在地上,他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颤着手指着那六爷,“你…你…”
“扑通”一声,他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血顺着他的胸口流出来,染红了一大片地。
在场人皆是一惊。
六爷起手又落下,斧刃上沾上了红,他瞪着那点红,有些怔愣。
“马老六!”那八见状,顿时眼睛涨成血色,“你杀我兄弟,我和你拼了!”
“我…”
他猛扑过去,六爷后退数步,直抵到了后头一棵树上,八生的个子,但格外灵活,他没留神真被这子划了一刀,不由得心下更怒。眼见那八抬起了他手中那把短刀,便要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斧子又是一下,星点的血迹溅到他手上,浓重的血腥气钻进了他鼻子里,八的脸被削去了大半,露出了一个血窟窿,另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上去尤为可怖,他瞪了没一会儿,身子便直直往前,跌在了六爷身上。
六爷的心颤了颤。
八身上的血淌了他一身,他手里抓着那斧,血顺着斧刃流到他手心,仍然暖热,他竟觉得发烫,烫得他丢了那斧子,又将那八推倒在地。
“扑通”一声响,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
余下三人阻挡不及,那划伤许绍清的男人的追过去,看了看那地上的八,擦了擦头上的汗,叹道:“马老六,你居然…”
那六爷捡起地上的斧子,听见他如此称呼自己,喘了口气粗气,恶狠狠地:“怎么,你也不服?”
陈三愣了愣,他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不…不是…”
许绍清目睹此状,瞳仁猛地一缩,伤口竟隐隐作痛起来。
他原是被绑着跪在地上,此时身形却摇晃了起来,紧接着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何聿秀见状,往他那儿移了移,有些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许绍清惨白着一张脸,看了看那七的尸体,几欲作呕,他咬了咬牙,:“我没事。”
何聿秀额头上渗的全是汗,他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七,有些反胃,几乎快要吐了出来,抬眼看见那七倒下时落在地上的刀,他咽了下口水,见几人全纠缠在那儿,挪过去,悄悄用脚够了过来。
利刃划过绳子,一下又一下,这麻绳格外结实,何聿秀抬头看那纠缠在一起的几人,有些着急,一下划伤了手,血浸入了绳子里,将那绳子染成红色。
“唔…”他吃痛,险些叫出声,又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将那声痛呼咽了回去。
终于,刀子划了最后一道,绳子开了。
他连忙又挪向许绍清那边,将他扶起来,用刀子开始解他的绳子。
那陈三被那六爷逼得节节后退,全没了刺向何聿秀时候的威风,一下子摔倒在地,最后只连滚代爬的站起来,看着那六爷,心翼翼地:“六爷,七八不懂事,你就算多留点儿钱,也没什么事儿,毕竟你是…”
“闭嘴!”那六爷用那斧子指着他,怒骂道:“叫你们跟着我混吃混喝,你也贪起来了么,若不是我生这主意,你们早在街头饿死了!”
他一话脸上的肉便也跟着一起颤抖,手里的斧子更是骇得那人一下子跪在地上,六爷原是屠户的儿子,自便会使刀,后来嫌那刀太窝囊,又换了斧,他这斧子一亮出来,人人都畏他三分。
不过眼前这人和宋七、宋八兄弟不一样,他们之间多少还有分情意在,因此他狠狠只瞪了他一眼,又将那斧子收了起来。
正是此时,忽然听见有人高呼一声:“六爷,他们俩跑了!”
何聿秀闻声,扶着许绍清往后看了一眼,道:“快!”
那六爷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那何聿秀正扶着那许绍清从地上站起来。他心底一惊,正欲一斧子抡过去,手却被人按住了,紧接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眼前一黑,便听见一道有些粗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六爷,你不仁,也不要怪兄弟们不义了。”
“陈…陈三…”他张了张嘴,十分艰难地开口,手中的斧子一下落在地上,发出钝钝的响声。
他从前通身的力气,如今握不住一把斧。
陈三眼睛一眯,将那短刀一下抽出,血一下喷了出来,六爷眼前一片黑,万没想到自己身上这一刀,是陈三捅的,他脑子里嗡嗡得响,看向陈三如同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他头一次遇见陈三的时候,那时陈三家中丧父,老母目盲,十二三便出来偷东西,手段狠得不像十二三,身上常带着把刀,他在江边看见他,见他灵活机灵得很,破天荒地给了他一口饭,那时他低眉顺眼,叫他六哥。
“六哥六哥,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这么几年他跟着自己,如同自己的一条狗。
他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止不住的血从他的胸膛流出来,同那八的血融为了一体。他眼睛睁的很大,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停在自家的肉铺上,自老爹拿刀吓唬他,长大他拿刀吓唬别人,理所应当。只是为什么…他看向那陈三,一滴眼泪竟顺着眼角流下来了,叫陈三看见了愣了愣,然后笑了一声。
“哟,马老六,你也会哭啊。”
马老六最后听见那陈三的声音,精神有些恍惚,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掉眼泪,他这辈子的眼泪都藏起来了,从没掉下来过,也许是如今眼角的皱纹一道又一道,挤得那眼泪无藏身之处了。
陈三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老不死的,仗着一身肥肉称老大,欺负谁呢?”
其余二人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陈三,便见那陈三顶着满脸的血,朝他们一笑。
“顺子,二楞,你们也看见了,不是我要杀他,是他先拿斧子对着我的。”
那笑如此渗人,直叫那光膀子的汉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中一个看着地上横尸三人,还都是昔日里朝夕相处的,不由得有些发抖。那陈三也不甚在意,余光一扫,将那一旁堆塑罐从地上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眼,眼里泛着有些兴奋的光,他喃喃道:“这罐子,真有那么值钱?”
那顺子和二楞,面面相觑,竟都没有话。
陈三见他们神色,笑了笑,哑声道:“放心,我和六爷不一样,到时候换了钱,我们平分。”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血泊里的六爷,蹲下身,将他脖子上那条金项链扯下来,扔进那罐子里,嘴里道:“留给你也没用。”
金属和瓷器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那两个人呢?”他抱着那罐子,抬头看了一眼,便见今晚的猎物一瘸一拐,正相扶着往回跑。
“想走…”他面上是血,眼里带红,放下那罐子,抬脚便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