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A+A-

    太近了…

    两人的鼻尖险些碰上。

    许绍清喉结动了动,瓷碗中的胶矾水晃动了一下,险些洒出来。

    何聿秀率先移开,他呼了口气,笑了两声,缓解尴尬:“吓我一跳,差点就亲上了…哈哈哈。”

    许绍清笑了笑,移开了视线,朝那漏刷的地方又添了两笔,“亲了我,何先生可是要负责的。”

    这话的实在暧昧,一点不像是从许绍清嘴里出来的画,何聿秀闻声看了他一眼,不由地有几分不自在,很快,他用手遮住口鼻,轻咳了两声,:“怎么,许少爷还想让我把你娶回家?”

    许绍清闻声手上一顿,他回头看了何聿秀一眼,笑道:“或者何先生嫁到我许家也不是不可以。”

    许绍清一句话拆了何聿秀那股子尴尬劲儿,何聿秀顿时愣了愣,也知这许少爷是开玩笑了,不由地直起腰,一脸正经道:“那我们这辈分可就全乱了。”

    “怎么,何先生不担心自己,担心的却是这个么?”许绍清有些促狭地看他一眼。

    许绍清的皮相调笑起来却是无人能敌,何聿秀看着他的脸也忍不住愣了愣,索性不接话了,蹲在一旁调着颜料。

    许绍清也不愿自讨没趣,老老实实地上着胶矾水。

    何聿秀原以为这许少爷不会有多大的耐心,没想到,他却真的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学了几天的画,大多数时候,他站在他身后,听着他讲一些技法,偶尔会应几声,再问几个问题,两人在一起不伦不类,又不像师徒,也不像亲人,反倒有些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几天下来,何聿秀也多少知道了许绍清每天都很忙,饶是养伤,陈晚上也会过来给他汇报工作,叫他印象更深的是,这许绍清非但不是他原以为的那种为博出彩写花边新闻的人,反倒真是志在撰文以平天下,有心在新闻业好好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用他的话,便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单单只凭在这个世道,这个年纪,能出这句话,有这番觉悟。

    倒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难得晴朗的天气,推开窗是一片清冽的空气,街上洋车的声音、人们交谈的声音攀着空气顺着窗户传到耳朵里,一下唤醒了仍有些迟缓的大脑,何聿秀吹了会儿风,伸了个懒腰去洗漱,洗完脸照着镜子,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许社长的条屏还没画呢。

    想他当时一口答应,这段时间事情一多竟又抛之脑后了。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便见市井街头,叫卖声一声又一声,一大早没有了那股子阴沉气,街道都显得亮堂许多,倒格外适合出门。

    他沉思了一会儿。

    既然如此,不如去那灵丘写生好了。

    正是这么想着,门又响了。

    想又是那许绍清来了。

    这两日他倒是熟门熟路,每天早上雷不动地八点钟准时来他家学画,像是算准了他这个点儿正好吃完饭一样。

    果不其然,门外果然是那许绍清。

    许绍清才一进门,便看见这何聿秀正在收拾东西,似乎要出门,不由得愣了愣。

    “何先生,今日你不画画儿?”

    何聿秀点了点头,“画啊。”

    许绍清看他这一身扮,“那这是…”

    何聿秀看他一眼,“我欠你父亲一组条屏,今天天气好,我去灵丘写生,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学画的事情不急这一时。”

    许绍清问:“在家画不行吗?”

    “不行,”何聿秀摇摇头,“这条屏,画山水是最好的,我正好许久没出门了,顺便去散散心。”

    许绍清点了点头,却还是不走。

    何聿秀收拾完了,却见这许绍清仍然站在他家,正准备撵人关门。手里的画箱忽然被人提走了,何聿秀低头一看,便见那许绍清笑了笑,“那正好我也去散散心。”

    “你…”

    何聿秀伸了伸手,想从他手中将那画箱拎过来,却见他将手背过去,“怎么,有人提东西,何先生还不乐意?”

    何聿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伤又没好,凑什么热闹,好好待在家吧。”

    许绍清闻声挑了挑眉,“早就好了,何先生要看看吗?”

    罢他便掀开了衣服一角,果见那地方纱布已经拆掉,空余下一道痂。

    大概是要留疤的。

    何聿秀心里又不落忍了,觉得这刀那日就该落在自己身上。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时间竟无暇顾及这人前几天让自己教他画画的时候,还皱着眉捂着伤口,一副很痛的样子,怎么眼下这腿脚利索得很,纱布都拆了。

    他勉为其难地:“那好吧,不过山路难走,你确定你身体可以?”

    许绍清:“那要是不可以,就得劳烦何先生将我背回来了。”

    何聿秀见这人是铁了心要跟着去了,只晃了晃头:“你这么高,我可背不动你。”

    许绍清笑笑不话了。

    倒真是莫名其妙将这人带出来了,想他这么些年,爬山也多半独行,倒是很少有作伴的。

    何聿秀在去的路上忽然有种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叫他忍不住看了眼许绍清。

    看着他的侧脸,何聿秀突然想起了初见时这子的模样,锐利的,丝毫不给人面子的,让人气的牙痒痒的。

    眼下似乎顺眼了许多。

    正是七想八想的时候,那许绍清侧了下头,懒洋洋地了一句:“再看要收费了。”

    “收费?”

    何聿秀移开了视线。

    心里又觉得不对劲儿,这子怎么愈发嚣张了,看他两眼就要收费了。

    他脾气也上来了,随手丢了个银元过去,也同样懒洋洋地回了句:“不用找了,赏你的。”

    许绍清:“……”

    他看着手里那枚银元,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抬头看了眼那何聿秀,却见对方了个哈欠,扭头朝他看了一眼,也对他了句:“许少爷,再看,我也要收费了。”

    许绍清笑了一声,也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元,加上何聿秀递给他的,一同递到他手上,“不用找了。”

    何聿秀看着手心里那两枚银元,哭笑不得。

    这子…不知道的以为他炫富呢…

    他正是想教训一下他,便听见那许绍清:“何先生比我好看,自然比我贵。”

    何聿秀满肚子的话没出来,闻声倒是忍不住笑了一声,竟心安理得地把钱揣进了自己口袋,口无遮拦道:“得,许少爷都这么了,赶明儿我就去大世界当头牌,看看有人包么。”

    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等浑话,他只当着解知文面儿过。

    许绍清也愣了愣,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那自然…”

    许绍清一出声,何聿秀心中更是尴尬了,他抬头一看,没等他完,便断了他的话,慌忙转了个话头,:“灵丘到了。”

    许绍清看了眼他走在前面慌慌张张的背影。

    完就跑这是个什么意思?

    害羞了么。

    山路上碎石遍地,修的道蜿蜒而上,林中有鸟叫声,抬头便可见林中鸟扑簌簌地飞向别处。

    许绍清提着画箱,跟在何聿秀后头,不多时便有些发汗了,

    何聿秀回头看他一眼,笑了声:“怎么,许少爷还行不行?”

    许绍清轻呼了口气,“自然是行的。”

    何聿秀于是扭回了头,又过了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放慢了,何聿秀一回头,便见对方站在离他好几个台阶的地方。

    “许少爷,你还行不行?”

    许绍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他一眼,“怎么,我不行的话,何先生负责把我背上去吗?”

    何聿秀笑了一声,“凭什么,我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爬不上去了还要我负责么?”

    许绍清点了点头:“可不是得何先生负责么,何先生大我几岁,论年纪是我兄长,不该让让我这个弟吗?”

    何聿秀走在前头笑了一声,头也没回,“你又不是孩子了,这时候口口声声我是兄长了该让让你了,你从前连声哥哥都没叫过,这时候现认了我,还要我背你上去,我可不吃这哑巴亏。”

    话音刚落,后头却没动静了,他正想出声些什么,自己的衣服便被扯住了。

    何聿秀脚步一顿,便听见后面许绍清轻咳了一声。

    “好哥哥,弟弟累了。”

    何聿秀回过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无法抑制地大笑了起来。

    “你疯了么…”

    两人终是找了个地方歇了歇脚,何聿秀笑得肚子疼,看着许绍清躺在草丛,还用脚碰碰他,“真不行了?”

    许绍清山路走久了,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看了眼何聿秀,:“没劲儿了,想喝水。”

    何聿秀不是头一回爬山了,身上自然带了水,他将那水壶从画箱上解下,正要递到他手上,忽然又收了回去,许绍清的手堪堪停在空中。

    何聿秀倒是少见得开心,竟也使坏了一回,拿着那水壶在他眼前晃了晃。

    “再叫声哥哥就给你喝。”

    许绍清忍不住了,一下子直起腰将面前那何聿秀按倒在地,单膝制住他的腿,一手按住他的手臂。

    何聿秀一时不备,倒真被这子制住了,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是没劲儿了吗?”

    许绍清也是重重地喘了口气,闻声笑了一声,“刚才是没劲儿了,听见有人想占我便宜又有劲儿了。”

    他将那水壶从他手中拿走,开仰头灌了好几口。

    喉结滚动,漏出来水珠沿着他下巴低下来,恰滴在何聿秀脸上。

    何聿秀正想骂人,还未骂出声便见那许绍清喝了水后将那水壶放在一边儿,俯身低下头。

    “……”

    太近了,近到何聿秀嘴边的脏话都咽了回去。

    许绍清的呼吸似乎都能到他脸上,何聿秀看到他勾起来有些风流的唇形,锋利的鼻子轮廓,以及黑色瞳仁中有些惊恐的自己。

    许绍清喝了水后声音反倒变哑了,凑到他面前,低低地:“既然何先生要做哥哥,那么做哥哥就要有做哥哥的样子。”

    他伸手拂过何聿秀脸上的水珠,鬼使神差,又将那根手指放到唇边轻舔了一下。

    作者有话:

    …那什么,我论文来索命了,这篇更新规律可能不会太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