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许长宁拧起眉,嚷道:“何先生陪我逛街了,你干什么了,我才不请你。”
许绍清手抄在口袋里,脸上挂着笑。
“我为我们许家竭尽心力,早出晚归,怎么,如今请我吃顿饭也不愿意?”
许长宁“嘁”了一声,“这么大了还惦记我压岁钱,你又不是没钱。”
许绍清看了眼何聿秀,道:“怎么,我还没何先生面子大,你怎么就请得了何先生请不了我了?”
何聿秀摸了摸鼻子,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抬头一看,许绍清脸上却没什么异色。
三个人围坐成一桌,许绍清给何聿秀倒了杯茶,又给许长宁倒了一杯,许长宁叽叽喳喳些零碎的事情,什么昨个儿她在屋里念书,飞过来一只鸟儿,下人以为那是老鼠,吓得到处跑,又有门房的大爷值夜累了,将府上的厨娘看成偷了,她讲的绘声绘色,明明是事情,却总是逗得人想笑。
许绍清阴着脸,看着这两人笑笑,又想起自己爬山那日何聿秀和他话的样子。
真是天差地别。
他喝了口茶,心情不是很好。
许长宁倒惯会看人颜色,笑了一番后,扭头看她哥不话了,问:“你怎么了?”
许绍清揉了揉眉心,假装很累的样子,“没事儿,你们聊你们的。”
许长宁于是点点头,又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去厕所,一下剩了许绍清和何聿秀两个人。
何聿秀笑了笑,“宁宁真可爱。”
许绍清抿着唇不话,这时,菜上来了。
许绍清夹了口青菜,往嘴里放着,咀嚼片刻,竟咂摸出一股子苦味儿,不知是嘴里的,还是心里的。
他索性放下筷子,“你喜欢宁宁?”
何聿秀愣了愣,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估计没有人会不喜欢宁宁吧。”
话才一出口,许绍清的脸色顿时变的难看了不少,“何聿秀…你…”
许绍清倒是极少直呼他名字,何聿秀也顿了顿,正准备话,这时,许长宁回来了,许绍清这时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吃吧。”
许绍清才一出饭店的门,身后何聿秀也跟了上来,“许少爷!”
“许少爷!”
许绍清不回头,何聿秀一路跑着扯住他的胳膊,“许绍清,你好像对我不是很满意。”
许绍清站在那儿,声音也冷冷的。
“外头冷,何先生还是进去吧,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何聿秀站在后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蹙着眉看了他一眼,又回饭馆了。
秦紫婧任浩凡二人的婚礼喜讯,占据了许多报纸的版面,锦丰银行的姐,瑞祥珠宝公司的少爷,秦任两家这场游轮婚礼,还未开办便引出了许多报消息。
坊间甚至传言,那艘游轮是镶了金的。秦任两家的婚礼,怕是要办的只应天上有。
何聿秀对这场游轮没什么兴趣,倒是那日许绍清那个样子走了,叫他颇为在意。
解知文最近也没来找他,他一人也好生无趣,画儿也画的有些烦闷。
“果然是三天鱼两天晒网。”
许绍清已经许久没来学画了,他沏了壶茶,坐在椅子上看报,心里暗暗嘀咕着。
许长宁倒是同他亲近了许多,兴许是分享了女孩儿宝贵的秘密,从那起什么都给他。
从那护工徐芝凝,到她最近新写的诗,从严肃古板的许缘竹,到一心想造他老子反的许绍清。
许家这一家三口,除了许缘竹因循守旧,这一兄一妹,倒是暗地里都琢磨好了自己的事情。
许长宁问他:“何先生要是去参加婚礼就好了,紫婧这一结婚,不知有多少人把算盘到了我身上。”
何聿秀笑笑:“我去又有什么用。”
许长宁眼前一亮:“我可以对外你是我男朋友,叫他们少动那些花花肠子。”
何聿秀愣了愣,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真是胡闹。”
许长宁眼神黯下去,“算了,我就知道…”
这事何等滑稽。
何聿秀这辈子,都没干过假扮别人男朋友的事。
但看着许长宁暗下去的眼,他又忍不住愣了愣。
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眼里合该是有着光的。
许是被许长宁软磨硬泡软了心,又或许是,冥冥中运气使然,他居然答应了。
被许长宁挽着臂,站上那艘游轮的时候,何聿秀真的有些恍惚。
很少有人能强逼着他做他不情愿的事情,但来央求他的是个许长宁,而他向来吃软不吃硬。
想着人多,他便戴了眼镜去,上了船,左看右看,发现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人这样多,大概是没人会在乎他,左右不是自己结婚,待上一天也就走了,何况这粼浪微卷,天色微青,风景倒也不错。
这么想着,他心情好了许多。
许绍清自然也来了,穿了身考究的西装,腕上带着表,只是看见他反倒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脸色一下阴了下来。
何聿秀皱皱眉,他上次临走时就不是很对劲,自己也没怎么招惹他,他怎么这个样子。
许绍清看了眼许长宁,问:“你怎么和他一起来了?”
许长宁眯着眼睛笑了笑,“跟你实话吧哥,这是我男朋友。”
许绍清阴下脸,看了眼何聿秀,又冷哼了一声, 道:“何先生,你怎么和她在一起瞎胡闹。”
何聿秀看着他一脸的愠色,倒也觉得莫名其妙。
许绍清看了眼他,手抄进裤子口袋,没再话,沉着脸进了一层大厅。
何聿秀和许长宁对望了一眼,也进去了,举行仪式的地方设在一层,金碧辉煌,有钢琴手在奏乐,新郎新娘尚未出场,何聿秀一进去一眼看到了,许绍清和许缘竹在交谈,不知道在些什么。
政界也来了几个人,站在那儿好生惹眼,何聿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哎哟,这不是宁宁吗?”
真如许长宁的不假,倒真的有人来招她,许长宁用何聿秀应付过去,声嘟囔道:“你看,我的没错吧。”
许长宁这个年纪,就被人惦记上,却也不是什么好事。真情还是假意,到底是能从眼睛里看出来的。何聿秀却也看不惯这些献殷勤的家伙过来招惹这姑娘,倒也由着她任性一回。
许长宁到底还是姑娘,来招呼的人多了,一会儿便烦了,同何聿秀知会了一声,便去那船舱里找秦紫婧去了。
她这么一走,倒也没人拥簇过来了,何聿秀也乐得自在,寻了个角落坐着。
不多时,婚礼开始了,钢琴手在一侧,抬手又落下,一串音符流出。
神父在一旁站着,念着誓词。
秦紫婧穿了身洁白的婚纱,带着头纱,台上的任浩凡穿着西装,微微笑着。
十分有仪式感的时刻。
何聿秀忍不住有些失神,他鲜少参加婚礼,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婚礼,任浩凡可以婚前一个月前还和歌女调笑,一个月后又可以牵着新娘的手走进婚礼殿堂。
这叫他觉得,神奇极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概真的世间少有。
秦紫婧和任浩凡交换完戒指,在神父的面前拥吻。
掌声响起,何聿秀迟迟未动。
直到身后有人碰了碰他,他一回头,却见是那杭风玉。
杭风玉戏谑地看他一眼:“何聿秀,我只当你是放荡惯了,不懂什么规矩,怎么如今别人婚礼,鼓掌也不会了吗?”
何聿秀看他一眼,“你倒是怪懂规矩,学了别人的规矩当做自己的规矩。”
他话中有话,杭风玉到底不傻,却也听明白了。
“你…”杭风玉脸色一变,“何聿秀,你别不知好歹,你我都是不的人了。”
郑重庄严的仪式结束。
秦紫婧转过身,手里捧着的那束桔梗,往后一抛,那束桔梗,不偏不倚,正落在许长宁手上。
接到捧花的人,是要下一个结婚的。
一群人开始起哄,许缘竹看着自家女儿,微微一笑。
许长宁却有些手足无措,“我不要…”
她将那捧花塞给一旁的许绍清,:“给你了。”
许绍清还没反应过来,许长宁便偷偷溜走了。
秦紫婧愣了愣,看着许长宁落荒而逃,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围上来恭喜的人拦住了。
这个插曲被几句话带过,倒也没什么人特别注意。
何聿秀起身,看了杭风玉一眼,“不知好歹?是好是歹,杭先生心里该有个数才是,从前不识得别人的好,如今觉得谁都是歹人…”他探身往前凑了凑,露出一个笑,问他:“杭先生,不累吗?”
杭风玉脸色一变,他身边的陆晓蝶见状,笑了一声,着圆场:“哎哟,别人婚礼上呢,别了别了,来来来,风玉走吧,我今天还要唱歌呢,该去准备准备了。”
杭风玉揽着她的腰,脸上稍作缓和,他狠狠瞪了何聿秀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三层的船舱,足够容纳所有的宾客,何聿秀拿着自己房间的钥匙,上去休息了一下。
秦文钟心情极好,同宾客们聊了许久,许缘竹在一旁感叹:“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紫婧竟然也嫁人了,真快啊。”
秦文钟点点头,:“是啊,我还记得时候,你们家长宁、绍清和我们紫婧,都是那么的孩子,一眨眼,他们大了,我们也老了。”
“是啊…”许缘竹看了眼秦文钟,拄着拐杖站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老秦啊,上回绍清的那篇文章,你别放在心上,我已经好好教训他了。”
秦文钟笑了笑,“我气性没那么大,还能和辈计较不成?绍清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出国又回来,一眨眼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没好好和他见个面,他兴许是生分了,才刊了那篇文章,一会儿真得好好聊聊。”
“对了,怎么没见绍清?”
许缘竹闻声,伸手一指,“在那儿呢。”
秦文钟视线一转,看向了那正在和人交谈的许绍清,忽然又想起了那天在亨运洋行的事情。
他盯着那许绍清的背影,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大概是许久未见他,眼花了,不过这个背影,怎么看起来,和那天他在拍卖行看见的不太一样呢。
他顿了顿,看了看许缘竹,问:“你家绍清,什么时候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