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雀香
拗不过孔雀, 思衿最终还是将亮银这条花蛇留在了身边。
看着这条炯炯有神的大蛇,思衿放心不下,只好再次确定一番:“它真的不会伤人?”
亮银虽然长得要比一般蛇可爱些, 可裂开唇缝还是能看见獠牙。这蛇跟地下城客栈后院槐树上挂着的那条应该没多大差别吧?
凌曲下巴抵着折扇想了想, 回答:“能被它伤的, 一般骨子里都不是人。”
罢他捏住亮银的头部,拇指将蛇嘴敲开, 让亮银将两颗獠牙完整地露出来。
“你在做什么?”思衿问。这样掐着蛇,蛇不会感到难受吗?
然而蛇一动不动,十分安静。
“取蛊液。”凌曲随手摘了一片叶子, 将蛇牙上滑落的液体接住, 递给思衿,“喝下吧。”
思衿后退几步:“我不喝。”
谁会随便喝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凌曲见他十分抗拒,于是将那叶子上的蛊液喝了下去, 随即道:“放心,不是什么毒/药,味道也不算难喝。喝了它,亮银才会跟你走。听话。”
道理都懂, 可是这液体是从蛇嘴里取出来的……思衿怎么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凌曲挑眉:“我喂你?”
身后传来关门声,思衿回头才发现凌目师兄已经“识趣”地回了自己屋。孤立无援地咽下口水, 思衿问:“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比如念个咒就让它听话的?”
这是他的强项。
凌曲看着他, 然后露出微笑:“若你今日同我行夫妻之实, 我就为你破例。”
瞧瞧这孔雀平白无故长了一张嘴, 都些什么话!
思衿赌气直接将剩下的汁液全部灌了下去。
擦干净嘴角,他后知后觉发现:好像真的不算难喝。
见他神情还算平静, 凌曲的笑意也没淡下去:“喝了我的血, 就是我的人了。”
“什么你的血?”思衿不明白。他喝的不是蛇口中的蛊液吗?
“这蛇身上的蛊液, 里面可是混着我的血。你喝了它,就意味着身体流淌着我的血,你我日后这缘分,可是千刀万剐都劈不开的。”凌曲道。
看着他气定神闲的脸,思衿忽然想起昨夜,凌曲明明离他那么远,可他的鼻尖依旧萦绕着花香。
会不会是因为,跟凌曲待的时间久了,他身上的气息都开始被凌曲同化了?
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抬袖闻了闻气味。似乎有花香,又似乎没有。
于是他让凌曲也闻一闻。
岂料凌曲拒绝:“我才不闻。”
难道真的染上孔雀香了?思衿皱眉。
凌曲看了他一眼,:“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只狼,然后它死了。”
思衿没跟上他的思绪:“这就结束了?所以狼是怎么死的?”
“那只狼饿了三天三夜,混进了一个善人家里。它是只懂礼数的狼,不偷鸡也不摸狗,只希望善人能主动给它东西吃。岂料那善人将一块十分肥美的肉悬挂在树上,让那狼只能闻得气味,跳得再高也够不着。一来二去,那只狼终于饿死了。”
思衿情不自禁地:“这善人着实过分。若不愿施舍,也不必如此折磨它。好歹是个生灵。”
凌曲点头:“所以,你只让我闻却不让我吃,又是个什么道理?”
思衿怔住,这才明白凌曲讲这故事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他气得舌头都在结,“我不想再跟你话了!”
“同你笑呢。不要生气。”凌曲拉过他的袖子,找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轻轻柔柔地,“嗯?你想让我闻什么?”
温柔的凌曲着实让思衿生不起气来。他红着脸回答:“你身上的花香。”
凌曲听罢放下他的手:“纵使你喝了我的血,也不会沾上毒息的。除非……”
思衿立马问:“除非什么?”
这就上套了。
凌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开口:“除非你怀了我的孩子。”
屋内的凌目正在闭眼念经。纵使他念得心无旁骛,依旧能听到外头凌曲欢快的笑声:“阿衿,有事好商量,好端端的你把你那根落星拿出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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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凇一路快马,行到原先遭遇流寇的凉朔外围。
一出凉朔四面便都是荒漠,此时月光如银,星垂平野,安静得连鸟雀的叫声都能听到。
勒住马绳,凌凇挥棒接住暗中飞来的利刃。那利刃看似凶猛,却在与凌凇的冷月交锋时瞬间败下阵来。
这气力,不像是个能夺人性命的杀手。
凌凇皱眉收起冷月:难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追错了人?
不可能。
这些日子他日夜兼程,早已将杀手的样貌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会弄错?
“为何要潜入太和寺杀人?”他冷声问。
“我从未杀过人。”暗中那人回答。
凌凇发现他故意将嗓音压得很低,宛如枫叶在砂纸上摩擦。
“你的意思是,城主夫人之死与你无关?我需要证据。”凌凇。
事发当日他同思衿一进夫人院子,便见此人鬼魅一般窜出,因此才下意识认为他是凶手。现在看来,的确存在一种可能:在他进院子之前,夫人就已经死了。只是,在没有弄清楚他的身份之前,一切都不能过早地下定论。
果不其然,对方:“在我去之前,邵温香就已经死了。我实在没必要亲自动手。”
实在没必要亲自动手?凌凇皱紧眉头:“这么来,你来还是为了杀她。只不过时间不凑巧,来晚了而已?”
“自然。”那人的马了两个响鼻,“邵温香横竖都是要死的。我告诉你实情,只是希望萍水相逢,你莫要再纠缠不休了。”
“在你踏入太和寺的那瞬间,你就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凌凇平静地“告诉我,你的身份。”
他越平静,就越让人感觉到压抑。
携着凉气的风沙吹过。
“邰家。”那人忽然开口。
凌凇的冷月落了地,声音骤然拔高:“你在胡些什么?”
整个西厥,谁人不知僧军十二营的邰家早就已经死绝了?当年坤定那一战,十一部尽数全身而退,唯独他们被留下断后。邰家兄弟各个神勇,可是就算再怎么神勇,仅凭几人之力也不能抵挡得住对方千军万马。
死,是必然的事。
“涂山氏得一手好算盘,以损失降到最低为由强行灭我邰家。这笔帐,我日后定要讨回。”那人道。
凌凇安静片刻,道:“你走吧。”
“怎么?”那人笑了,月色下露出半截残缺的手臂,“我以为你听到我的身份,定然要将我擒住送到他涂山雄面前论功行赏。我的人头,恐怕要比你们地下城里关着的任何一个人的人头都贵。”
听闻这话,凌凇面色生冷了几分:“僧军的事,与我无关。你只需告诉我,为何要杀邵夫人?为何邵夫人横竖都要死?”
“这些同你也没有关系。相信我,知道得越少,你在西厥就越安全。”那人满含深意地转身,随即骑马消失在夜色中。
依旧停留在原地的凌凇面对着寥落的夜色,心绪不知飘向何方。
他花了十年时间让自己心如止水,直到这一刻来临他才发现,过往的心如止水竟那么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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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和寺的路上。
思衿得知师兄昨晚回来了之后,忙不迭问凌目:“师兄可有带回什么消息?”
思衿没有忘记,师兄是为了弄清城主夫人的死因才去追的凶手,师兄若是回来,一定意味着此事有了进展。
凌目:“两个消息。都不算好消息。”
思衿听了,屏息紧张地等待他的下文。
凌目看了他一眼,道:“第一个消息,他追的人不属于僧军,甚至不是西厥人。”
思衿道:“孔雀听过,火器被僧军买走了,难道中途转了手?”
凌目没问他“孔雀”是谁,继续道:“第二条消息就有意思许多。官家正在寺里寻人嫁去北疆和亲。”
“寺里?”思衿的眼皮蓦然一跳,“现在是否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凌目摇头。
思衿的眼神沉下来:也就是,到目前为止,西厥寺庙里任何一个修行者都有可能被挑中。
“怎么,你在害怕?”凌目问。怎么这对师兄弟听到这个消息情绪都这么低迷呢?
岂料思衿摇摇头,抿着嘴:“若是能够换得两国的和平,这一桩婚嫁也算是功德一件。”
“我也是这么想的。”凌目,“嫁过去多好啊。可是你师兄却,只要有他在,不会让咱们寺里任何一个人牵涉到此事。”
思衿笑了:“师兄肯定有他的道理在。”
“你就听你师兄的话。我好歹也是你的师兄,你怎么不听我的?”进了太和寺大门,凌目还在:“我当时就同你师兄,若是官家派人到我们寺里,我第一个自荐。”
思衿惊愕:“凌目师兄,你愿意嫁到北疆?”
北疆苦寒,凌目师兄这样单薄体弱的,如何能适应得了那里恶劣的天气?
站在台阶底下正为寻人发愁的大太监凑巧听见,立即回头:“刚才谁要自荐的?将名姓法号报上来。”
作者有话要:
凌目: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