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刚闭上眼睛的阎欢听到窗下榻的方向传来声音。

    他赶忙穿上鞋来到榻边。

    猜的没错。

    那丫头掉地上了，就知道这榻盛不下她，从睡觉不老实，睡着后就天南海北的神游。

    他经常十几二十天的失眠睡不着觉。

    她倒好，不仅一挨枕头就着，而且掉到地上翻了个身，把被子往怀里一裹继续睡。

    本来因为见太子心情不好的阎欢立刻被顾这睡像逗笑了。

    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拽她怀里被子时，她死死抓着不放。

    于是阎欢连人带被裹巴裹巴裹到床上。

    炭火不那么旺了，屋里没有方才暖和，他又往熏笼里加了些银丝碳。

    他住的房间是从来不燃炭火的，冬季不燃炭火的房间他感觉温度很适宜。

    可这丫头怕冷，把她放到床上时，缩成一团。

    他去拽她紧搂在怀中的被子，刚拽开她便把他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又蜷缩起来。

    肯定炭火熄灭后，温度有些低了，她有些冷。

    于是阎欢躺到她身边，刚躺下，丫头便觉出旁边热源，钻到他怀里。

    再搂她睡一晚吧。

    反正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总是推开她有何意义？

    阎欢把顾裹在怀里，不再觉得寒冷的她舒展开蜷缩的身体，无缝隙的向他紧贴过来。

    他往后躲了躲，平躺过来。

    想起上两次，他心有余悸，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烧灼，无有熄灭的出口。

    第一次在院子里晾了一晚上才缓解过来。

    第二次更甚，从东厂回来，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水澡才把那灼热感驱散。

    只听别的太监过，净了身若动情，会很难受，可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可自从出现后，这具躯体像中了剧毒，而能够解毒的只有她。

    没了温暖的怀抱，抱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梦呓着，睡的沉稳。

    昨日听到高熹过来，怕他把带走，曾经想过圆房，既然她不嫌弃自己，那自己还在顾虑什么？

    可高熹的每一句话都在捶着他的心。

    “阉人”

    “不是男人。”

    “给不了心爱的女人欢爱，无法让她做母亲。”

    “若不是覃宴海，怎会多看一眼你这阉人？”

    他的没错。

    深爱的是记忆中的覃宴海！

    哪里是他这个阉人？

    那些美好的回忆，又能支撑爱自己多久？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将军。

    他有时会怀疑，那少年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他连自己以前长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若没有，那个少年将军便真的死了，也许有一天他会忘记他曾经的名字。

    是在一点点唤醒他。

    能爱现在的自己什么？

    爱自己手上沾满鲜血？

    爱自己声名狼藉？

    爱自己这幅残缺之躯？

    顾九儿听闻要嫁给自己竟然投寰上了吊。

    这世上，爱自己的，只有一个人了。

    但还是曾经的自己。

    人最怕的是得到的东西，硬生生被别人夺走。

    就好像多年以前，自己是天之骄子，可一朝轮入阶下囚，身边一切被掠夺。

    现在的这么爱自己。

    他要好好珍惜，比生命还要珍惜。

    可越珍惜便越心翼翼怕失去。

    他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若再有身体的深入接触，他的残缺早晚有一天会完全暴露在面前。

    她嫌弃自己怎么办？

    他经历过一次失去的痛苦，那种痛彻心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雾里看花，若即若离，才会带给人憧憬，保持着距离，保持着这份朦胧，才能让永远爱着自己。

    他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可命运对自己何曾公平。

    他会用其它的一切去弥补，不会让这份爱停歇，即便此生无法与她欢爱。

    他要的是她的心，永永远远归属。

    有她在身边这心便如此沉静，没多久，他依偎着怀中少女慢慢睡去。

    又是沉沉一觉。

    第二日，顾醒来时，阎欢已经出门了，她在床上躺着，枕边还有他的余温，他的痕迹。

    没有异香，没有迷晕，也没有任何掩藏。

    他这是明明白白让她知道。

    我抱你睡了一晚上。

    顾勾起唇角，看着天边升起的阳。

    今天的天气，好暖。

    …

    第三日顾带着顾婉的嘱托，去了高熹的王府。

    一早高熹派来接接顾的轿子就停到宫门外。

    他想亲自来接，可不敢，怕抵触，一言不合再把人气回去。

    在王府门口老远的地方迎接，紧张的走来走去，沈江川看他这样子不住的摇头。

    这也能做万古明君？

    刨坟，哭的痛不欲生，茶不思饭不想，画姐姐的画像画了近千张。

    天天嘴里念叨，这辈子要跟姐姐，纵情山水。

    分明爱美人不爱江山。

    他又开始嘱托：“江川，一定要留下你姐姐，如果你留下她，我保证听你的，将来做万古明君。”

    感情你这万古明君是为了讨好女人！

    沈江川背着手，笔挺着少年老成的身姿，对高熹嗤之以鼻。

    “主公，男子汉立于天……”

    “来了，来了…”沈江川把下半句吞进肚里，看着“万古明君”像只兔子一样，撒丫子向迎接姐姐的轿子飞奔而去。

    老远顾便看到远远等着她的沈江川，五年没见，那个被顾深从边疆带回来，又黑又瘦，满身伤痕的弟弟已经长成挺拔玉立的朗朗少年。

    眉眼与父亲一模一样，神情却像倔强的母亲。

    在海子哥身边长大的她，被海子哥和他的父母宠的无法无天，与姐姐和弟弟内敛沉稳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

    尤其弟弟，自幼便被母亲严加教管 所以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果然还是没变。

    再少年老成也是少年心性，见了姐姐便一头扎进姐姐怀里，哭了起来，前一段还以为姐姐死了，如今见了姐姐本人再也止不住眼泪。

    “万古明君”在一旁，羡慕极了，恨不得跟沈江川互换身体，也扎进顾怀里。

    可姐弟二人谁也没看这眼巴巴看着顾的人一眼，一会哭一会笑，亲密的走进王府，把他甩在身后。

    “沈江川，你别忘了我跟你的话！”高熹在他们身后紧跟着着急的喊道。

    “他什么？”顾问江川。

    “主公，让我想办法把你留下，他就答应我将来做万古明君。”沈江川老实的回答。

    ……，高熹：这孩子是故意的，还是傻？

    姐弟情深了一整天。

    高熹在旁边守了一天，眼巴巴的等着跟他话。

    结果数了数，了总共十句。

    高熹恨恨的瞪沈江川，这孩子他是白疼了。

    晚饭前，高熹把沈江川拖了出来。

    “今晚必须把你姐留下来。”

    “为何？”

    “你还认不认我这个主公？这是命令。”

    “哦，那在下遵命。”

    坐到饭桌旁，吃着饭。

    顾给沈江川盛着汤，沈江川道：“姐姐，主公给我下令，让你今晚留下。”

    高熹“……”

    “没有，没有，这傻子是想你了，想跟你多话，不想让你走。”

    吃过晚膳，高熹拽着沈江川带着顾，去了他专门给准备的寝房。

    他一回来便开始折腾给顾准备的寝房，连胭脂水粉都备好了，里面还有花重金订制的一把琵琶。

    爱琴之人，一看就知道是一把上好琵琶，顾想拿起那把琵琶看看，但想想放弃了。

    她不想给高熹任何希望。

    他有希望就代表海子哥会失望。

    高熹是皇子，想要什么女人都有。

    而海子哥的世界现在只有她。

    她余生只有一件事。

    倾尽所有去爱海子哥，修补他内心，身体受的伤。

    但是沈江川一直在让她留下，她知道这是高熹在逼着沈江川，便有些犹豫。

    此时门房来报：“阎督主派来一顶轿子来接人。”

    青萝赶忙到了门房。

    回来扶着顾的耳边道：“督主今晚在园子等您，明天带您去玉泉山泡温泉。”

    顾眼睛一亮。

    玉泉山泡温泉？

    也许这次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