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抱住了阎欢，抚着他的后背。

    她刚才只知道抱着那女婴玩的开心，完全忘记了这阎欢是阉人的事实。

    阎欢看着顾哄着孩子，身上若笼起一道母性光环。

    从玉泉山回来后建立起来的信念。

    像一座大厦，轰隆一下崩塌。

    那惊心动魄的夜让他相信，对他的义无反顾和忠贞不二，他完全放下了心防准备彻底去接纳他们这带着残缺的爱情。

    可他今天才发现，残缺的仅仅是自己，并不残缺，她有做母亲的权利。

    现在的她才十七岁，对自己是深深的眷恋，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这份残缺的爱会不会让她感到厌恶甚至憎恨？

    那个她把他忘记的夜晚，他靠近她时，她撕心裂肺惧怕的尖叫和对他憎恨厌恶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

    他此生最怕的就是恨他，怨他。

    他竟不知道她如此喜欢孩子。

    这世上的一切，只要她喜欢的哪怕拼了性命自己也会给她抢回来，可唯独这个他给不了。

    听着女婴咿咿呀呀的话声，咯咯的笑声，唱着儿歌哄孩子的声音，他箭伤处开始剧烈疼痛，疼到无法呼吸。

    直到顾把他的头搂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这痛感才逐渐缓解。

    她不喜欢孩子，安慰着他，怎么可能。

    阎欢喝了一口顾递来的茶水，把又放到他膝头缓缓道：“我不是因为孩子，只是箭伤地方突然疼了一下，不碍事。”

    顾下颌放在阎欢肩头，轻抚着他的后背：“我们不要孩子，有了孩子哥哥就不像现在怎么疼我了。”

    “傻瓜，怎会不疼。”

    “刚才那个女娃哥哥也不许羡慕。”顾道。

    “我已经有女娃了。”

    “有女娃？”顾一脸疑惑的看着阎欢。

    阎欢看着她宠溺一笑，她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顺势娇哼一声，抱着他越来越紧。

    阎欢看看外面愈来愈浓的夜色道：“时辰到了，让那个琴师回去吧，二人越是久越是不好分开，等缓些时日我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让他们一家团聚。”

    “真的？”顾眼睛都亮了。

    “我保证做到。”阎欢勾唇笑着道。

    顾从阎欢腿上起来来到西厢房，敲了敲门，门被开，夫妻二人的眼睛都哭肿了。

    顾对檀玉道：“你也别太难过，我哥哥过一段时间可以把你救出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那慧娘听到立刻抓住了顾的手，高兴的道：“真的么夫人？”

    檀玉垂眸不语，没有表现出与慧娘一样高兴的神情。

    檀玉对顾道：“夫人，我想见一下督主，麻烦您给引见一下。”

    顾引领檀玉来到书房，然后去寝房叫来阎欢。

    阎欢一进书房门，檀玉扑通便给阎欢跪了下来。

    顾赶忙去扶檀玉道：“檀公子，我哥哥很好话的，你不用跪他。”

    檀玉看了看这个善良的女子，怎么也不能把她跟这位东厂提督联系到一起，当知道自己被太子羞辱胁迫的原因时，自己快恨死这个叫阎欢的了。

    可顾的到来又让他消了这份恨意。他明明看着这东厂提督到了太子府，太子府的太监们便跪倒一片，那狠戾的样子把那些人一个个吓的哆嗦，可转眼到了这个善良的姑娘面前却那么温柔。

    能如此宠爱这心地善良的姑娘的男人内心应该是不坏的吧。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

    他被顾扶起后道：“在下谢督主救了在下的妻女。”

    阎欢刚才看到顾去扶檀玉就已经面露愠怒，一把便把顾拽到他身后，瞪了她一眼。

    顾冲他皱了皱鼻子，也回瞪了他一眼。

    檀玉垂眸看着这夫妻俩暗戳戳的嬉闹。

    道：“督主，在下求督主今后护在下妻女的平安，在下愿奉督主为主子，此生任督主驱使。”

    阎欢扫了他一眼道：“噢？你不任咱家驱使，咱家也会护你妻女平安，因为这是咱家答应了夫人的。”

    檀玉又跪了下来道：“督主请您相信在下，在下深受太子迫害，只有你和夫人帮了在下，今后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在下愿意以性命跟随督主，任督主驱使，况且在下现在在太子身边还是有一些利用价值的。”

    阎欢沉默了一会道：“我会考虑的。”

    檀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阎欢道：“请夫人在我出宫后，把此信再交给慧娘。”

    顾从阎欢手中拿过来信问道：“这是什么，为什么还要你离开后再交？”

    “休书”檀玉沉沉答道。

    顾立刻变了脸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我哥哥能把你救出来么？你为何还要给慧娘写休书？”

    “夫人，我是太子的男宠，即便督主能把我救出去，我还怎么做别人的丈夫？督主不需要救我，我要留在太子身边，取得他的完全信任。麻烦您转达慧娘让她改嫁吧，我们此生缘份已尽，今后每个月我会按时给她送银子，让她不要搬家，否则我怕我派去送银子的人找不到她。”

    完檀玉又向阎欢躬身行了个礼，掀帘子出去了。

    顾看着檀玉的背影问阎欢道：“哥哥，他是想在太子身边也争夺权势么？”

    阎欢勾唇笑了笑对顾点了点头道：“他很聪明，复仇就要夺走仇人最在意的东西，太子最在意的是皇位，他估计要蛊惑太子。你把这休书给了那女子吧，他们此生不可能了。”

    顾又流下两行热泪，越来越痛恨那个谋权篡位的狗皇帝。

    檀玉夫妻走后，顾也跟着青萝和刘嬷嬷恋恋不舍的回了华宸宫，她想留下，可是顾及到姐姐，终究没留下来。

    都离开后，院子里只留下阎欢和满。

    阎欢对满道：“让你找的世家各公子画像，你找的怎么样了？”

    “消息散出去了，应该没几日媒婆们就会把画像送上来。”

    “明日你让账房把我所有的家产准备个清单出来。”

    “所有家产？哥，你要干什么？”

    “给做嫁妆。”

    “哥，不是，前两天您不是找画像是为了安抚宸妃娘娘吗？您不是还过不了几日，嫂子就会跟您一起在园子里住了么？怎么又要准备嫁妆了？”

    “我改主意了，这些时日高启的身子越来越差，我们可能得提前开始行动，这次行动我有可能不能全身而退，万一我死了，留一个人她会伤心的。”

    “哥，你不能这么鲁莽，得想好全身而退的办法再行动。你不是一直教训我们不让我们鲁莽吗？为何要提前行动，城外冷将军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阎欢没再话。

    他看着黯夜星空那一弯下弦月，虽然残缺但分外明亮，给黯夜行路之人带来微光。

    自净身进宫的那一日起他就没想过要全身而退，这一条性命本就是为那一天而留下的，丢了又何妨？

    至于，她早晚会忘了自己，过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