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A+A-

    ◎扇扇就算长大了,也可以在我面前哭◎

    知府衙门离华府不远,许徵抱了柔止缓缓走过来时,便见其中灯火通明,有许多人员走动,显见是为了一件大事而奔波劳累。

    许徵经过通报,便带了柔止进去,华谦正在一桌案牍前急得焦头烂额,忽地见这两个祖宗过来,愣了愣,惊大于喜:“你们怎么来了?”

    许徵把柔止递过去,:“扇扇想您了。”

    华谦将女儿接过来,亲亲她的脸蛋。柔止年幼觉多,一路走来已然有了些困意,好不容易见到了父亲,脑袋便一点一点的,显见是犯困了。

    华谦便将女儿放到自己平日午休时的矮榻上,见女儿身上裹着的乃是许徵的披风,顿了顿,又替她把披风给盖上了。

    许徵道:“苏先生已找到,晋元府情形与我所料不差分毫。”

    华谦惊道:“晋元知府如何敢这般胆大,后头站的是谁?”

    许徵仿佛是觉得好笑,望着华谦面上的诧异,只道:“当日我被构陷与晋元府叛军勾结,华大人觉得谁能从中获得好处?”

    华谦道:“自然是孙贵妃一系。”

    许徵道:“若是如此,兵部尚书便不会带着文琢熙来平叛了。”

    华谦不由一惊,望向少年面上,却见许徵稍顿,只是不紧不慢地道:“听晋元府有一学府,极为出名,我不日便往晋元府求学而去。”

    华谦原不想质疑他,可这举动实在冒险,他迟疑着:“殿下若实在有什么要查的,叫暗卫们去也行,晋元府如今正动荡……”

    许徵道:“华大人兴许忘了,我曾领兵到西北镇压蛮夷。我非文琢熙那般万事有人为他算,许多事情,若是不亲力亲为,便会失去机会。”

    华谦便不再话了。

    矮榻上的女孩儿似乎睡得不甚安稳,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喃喃道:“哥哥……”

    两人的对话便忽地一顿,华谦看到少年面上冷硬的神情忽然便柔软起来,像是被春风消融的坚冰,他快步上前,拍了拍女孩儿的背。

    柔止胖乎乎的手指一抓,便抓到了许徵的衣角,她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呆呆地坐起来,看到许徵坐在塌边,又露出个微笑,糯糯道:“哥哥。”

    许徵“嗯”了一声,用商议的语气:“看完你阿爹了,回去睡觉罢。”

    柔止点点头,又抱了抱华谦,方才乖乖地跟着许徵走了。

    路上,姑娘像是彻底清醒过来,开始叽叽喳喳地同许徵话,“阿徵哥哥,今日我们学堂里的佟先生了番很有见解的话。”

    许徵便问:“什么话?”

    柔止得了他的接话,愈发有了兴致,只:“佟先生,兵部尚书要带兵到晋元府平叛,九皇子随军监督,大家就九皇子很聪明,有他在,一定能赢胜仗。”

    许徵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又问:“那扇扇觉得呢?”

    柔止:“佟先生,九皇子就算很聪明,可从来没有过仗呀。我想想也是,就算赢了,也应该是兵部尚书厉害,同九皇子有什么关系。”

    姑娘天真,不知官场上有垫脚石一。这仗倘或叫他们赢了,兵部尚书只会有个协助之功,其余功劳都会被挂到文琢熙头上。

    文琢熙好就在有一个处处为他谋划的母妃,所以当年许徵出生入死挣来的军功,他只需要随军看看风景就能得到。

    许徵心中嘲弄,面上却不显,只是同姑娘:“扇扇很是聪颖。”

    柔止又:“然后佟先生还了太子殿下呢,哥哥,我听,太子殿下同你是一般的年龄,据很是厉害,可惜遇刺失踪了……”她像是有些难过地,“佟先生自己教过孝懿皇后,也见过太子,太子从就很可怜,如今他失踪了,也没人在意,反而大家都急着帮九皇子去做太子呢……”

    她这话,无非是孩童天生的对弱者的怜悯,可听在许徵耳中,又如何会不动容。

    少年沉默地望向女孩儿乌黑的发顶,心想,连她都会对一个陌生人生出恻隐之心,为何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却能冷漠至此呢?——不过,他已经并不在意皇帝是怎么想的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无母亲襄助,无父亲疼爱,文琢光先前输得彻底并不奇怪,好在,他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许徵下定了决心,便也不瞒着她,只:“扇扇,明日我预备出门,去往晋元府的松山书院求学。”

    柔止眼眸微微睁大,讶然之后,面上便充斥着不解与难过,“……可是、可是晋元府,如今正动荡呀。”

    许徵将早已准备好的辞出:“松山县内并无叛乱,扇扇放心。”

    柔止似乎还想什么,却沉默着闭上了嘴。

    大人们总是这样,离别对他们来好似是无足轻重的。柔止记事很早,依稀记得她父亲接到调令时自己十分不舍,可大人们却哄她“三年一晃就过”,她便巴巴地数着日子过了一千多天。

    阿徵哥哥也会让她等那么久么?

    姑娘张口想问,却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索性才不话了。

    许徵看出她的难过,只是柔声安慰:“……很快就过年了,过年之时,我一定会回来的。”

    柔止没有话,只是忽地从他怀中跳下来,埋着头兀自往前走。

    可她人腿短,即便自以为走得很快,却还是被少年轻而易举地追上了。

    “扇扇。”许徵拉住她,却看见姑娘红红的眼睛和鼻子,那些准备好的措辞忽然就显得十分无力。

    柔止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忽然又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闷闷的,像是很委屈,却又拼了命地表现出自己的懂事,“……那你不许骗人,过年的时候,你要回来陪我的。”

    许徵替姑娘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

    柔止又:“还有、还有以后,你要是要出远门,要提早告诉我的,不可以像今天这般。”

    许徵自然是应下了。

    柔止这会儿方才好受了写,埋头在他胸前,闷闷地道:“过完年,我就长大了,就不会再哭了。”

    许徵又好笑又心疼,将她的脸捧起来,温和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只:“哭也没关系。”

    “……嗯?”

    “扇扇就算长大了,也可以在我面前哭,不论是委屈还是烦心,都可以哭。”

    姑娘又将头埋回去,重重地“嗯”了一声,这会儿,鼻音倒是没有方才重了。

    ……

    许徵的离去,让柔止的生活似乎少了许多乐趣。

    她按部就班地上学、吃饭、休息,清辉院坐落在府中一角,她等闲也不会路过,却还是在无事的时候要去那儿逛一逛。

    白雪覆了枝头,冬日动物们皆藏了行踪,那原本碧色幽深的院愈发冷清,眼见着就要过年了。

    佟先生的女学里在最后一日上课的时候组织了一次年考,旁听的女孩子们都在其中。柔止这段时日听课十分勤勉认真,自觉考得不错,自学堂中出来,便听见华柔嘉在与余燕景依依惜别。

    余燕景道:“过了年,我的表妹高阳公主,据会回余家探望长辈,到时候我再约你上门玩耍。”

    华柔嘉十分讶然,然而这些时日在女学中学习,她俨然已能将自己的心思藏好藏深。高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若能在她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因而便笑着道:“那便谢过燕景姐姐了。”

    回头,她便有意无意地在柔止跟前这件事情,又:“听先前太子还未曾失踪的时候,高阳公主便与太子十分交好,乃至如今在陛下跟前当红的九皇子与孙贵妃,都十分喜爱这位公主呢。”

    柔止根本不感兴趣,她心里头想的却是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不知道许徵会不会回来,便没有搭理她的自吹自擂。可回头,柔止便见到柔馨面上似乎是有些落寞。

    柔止什么都知道,便低声:“二姐姐,我前几天见了五弟,很是可爱呢。”二房因着嫡子的出生,先前要将柔馨记到无儿女的金氏名下的意思便淡了些,如今华柔馨在府中的地位很是尴尬。

    柔止想了想,又发愁:“如今你们都有哥哥弟弟,只我没有……”

    华柔馨便被她逗笑了,又:“你先头不是许徵会回来过年么?他不是你最亲的哥哥么?”

    柔止“哼”了一声,口是心非地道:“谁知道他呢!”

    话虽如此,可姑娘掰着手指过了一天又一天,眼见着到了大年夜,阖家团圆的时分,许徵却迟迟未曾出现。

    不只是他,华谦亦是数日不曾回家,通宵达旦地在衙门中处理事务或是外出安顿灾民。在这般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头,三房的人丁便显得十分寥落。

    各房的孩子们都出来给老太太祝寿,连刚满月的五都被抱出来了。老太太看着金孙,笑得合不拢嘴,回头却同林含瑛道:“如今也就只剩你们三房了,林氏你可要待谦儿多上心些。”

    林含瑛面上笑容微微僵硬,老太太知道她不好惹,思来想去,便转向一旁的柔止。

    柔止没有细听大人们的口角,如今正揪着衣角想着许徵,忽地听祖母问自己“想不想要一个弟弟”,便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

    她思来想去,谨慎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喜欢弟弟。”

    老太太则以为这些话都是林含瑛教的,她怒极拍桌,冷冷道:“林氏你教的好女儿!你自个儿善妒便是了,居然还教孩子这些话?!”

    她一发怒,大的的都得站起来,劝她息怒。老太太今日铁了心要插手三房的事情,将身边一个精致扮的丫头扯过来推到林氏跟前,阴阳怪气地道:“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眼见着谦儿无后,便是死了也对不起他家祖宗,紫雁是我早就备好的,今天便做主给她抬个姨娘!”

    林含瑛瞥了一眼那丫鬟,只是淡漠地道:“母亲糊涂了,三爷一贯自个儿也是不愿纳妾的。”

    边上杨氏十分惊讶,急忙惊呼道:“母亲,不可啊!当初三弟娶了三弟妹的时候,林家便了,要照着他家的规矩,此生不得纳妾!”

    杨氏此话一出,愈发火上浇油,老太太怒不可遏地道:“今日你是我华家妇!如此无出又善妒,就不怕被休弃回家!”

    林含瑛冷笑一声,正要话,便见女儿怯生生地站在一旁,脸苍白。她虽然知道祖母不喜她们母女,却是第一次直面大人们如此激烈的争吵场面。

    林含瑛本来还能上许多,可看到女儿如此,便将难听的话咽了下去,抱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时面色冷淡如霜,一时竟无人敢拦她,只有老太太在后头不依不饶地喊她“反了天了”。

    林含瑛回了院子里之后,就吩咐丫鬟把柔止带回去睡觉,转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内。柔止不解,在外头拍着门问她:“阿娘,你是不是伤心了呀,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爹爹喜欢阿娘,不喜欢紫雁的。”

    林含瑛勉强道:“扇扇乖,阿娘有些累了,先睡一觉,扇扇也去休息好不好呀?”

    柔止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好久,最终还是被丫鬟们劝着回了房。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也不肯睡觉、吃东西,身边的侍女们都急得要命,却被姑娘吩咐都退下,不许去吵她。

    今儿是大年夜,外头巷子里荡漾着新春的气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放了一串鞭炮,惹得大家嘻嘻哈哈地惊呼。一墙之隔的华府内,姑娘却独自一人蜷缩在榻上,久久地望着窗外的月色。

    这不是柔止第一个过得这般孤独的大年夜。有时候她会觉得华府是三姐姐她们的家,是祖母的家,却不是她与阿娘的家。

    她原以为今年会不同。

    姑娘努力地抹了抹眼泪,念叨自己不许哭,已经长大一岁了,要变得懂事。

    ……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爹爹,更想阿徵哥哥。

    作者有话:

    心疼女鹅

    周六得忙一天,跟大家请个假

    ◎最新评论:

    【

    【我的可怜宝】

    【太好看了!!一口气追平,大大加油(▽`)】

    【我以为是昨天请假了,今天更新,没想到原来是今天请假,明天更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摸摸】

    【其实女主这个认知是正确的,这个家谁当家作主,谁得宠,这就是谁的家,其他人都是寄人篱下。】

    【撒花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