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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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少女提起裙角奔过来的时候, 本就摇摇欲坠的发簪自发间滑落,一头青丝坠下,而她目光盈盈, 溢满泪光。

    她身量极纤细,文琢光张开手臂接住她的时候,觉得像是接住了一朵被露水湿、在疾风中飘坠而下的海棠花。

    她埋首他在的脖颈处轻轻呜咽,泪水自他颈侧流下, 贴着他滚烫的肌肤,带来细微战栗。文琢光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叹息道:“扇扇,莫哭了。”

    他还如八年前那个温煦柔软的少年一般,叫着她鲜有人知的名。

    他怀中是极名贵的熏香气息,如松如竹,柔止紧紧地抱着他, 语带哽咽道:“哥哥, 你为什么要抛下柔止……”

    她哭得那般伤心, 便连文琢光都觉得心下涩然。他抬起少女的脸, 替她拭泪,可她面上的泪珠盈盈坠落, 怎么也止不住,她觉得自己一定丑极了, 复又埋头到他怀中去。

    文琢光垂眸, 察觉到她方才匆匆奔逃之时,脚上的软绣鞋也弄丢了, 如今一双白生生的莲足上已然被枯枝落叶划出红痕。

    他不由皱眉, 在少女仍哭泣不止之时, 微微蹲身, 将她横抱了起来,又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牢牢地罩在她身上。

    柔止闷闷地道:“哥哥?”

    文琢光道:“别出声,来人了。”

    柔止一惊,想到自己如今的形容绝不能被旁人看到,连忙慌张地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密林中空旷无比,恶犬咬人的事件并没能够瞒住旁人,在场都是官家子弟,众人唯恐谁被咬着了,纷纷往这头靠过来,便连皇帝都过来了。

    可见到眼前的场景之时,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一时哑然。

    据兴风作浪的恶犬早已被一刀毙命,其身躯足有五尺之长,血迹飞溅,腥臭逼人,可更令人惊讶的是——

    那向来清冷孤傲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如今怀中抱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紧紧地攀着太子的脖颈,身上披着一件男子样式的披风,身显得身姿娇玲珑,鸦羽般的长发坠落而下,掩住了大半面容,却仍有玉白的半张侧脸露出。

    光光这样一个侧影,便是光华天成,如新荷初露,盈盈动人。

    众人目光交换,心中所想的却都是同一件事——百官家眷都在远处的山坡上,这少女是何来历?是蓄意投怀送抱,还是恰巧被太子所救?

    ——不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耐人寻味。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清雅矜贵,即便如今处境困顿了些,也依旧不知是多少京城闺秀们的梦中情郎,可他从来不近女色,年纪弱冠,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旁人讨好送去的绝色美人,更是从未被收下。

    而今这霜雪一般的高洁之人,抱了个少女在怀中,还这般珍贵爱重的模样,又怎能叫人不好奇?

    文琢光冷冷地望向那些暗中窥视的目光,可替少女掩住面目的动作却极为温柔。他看向皇帝,只道:“这恶犬来路蹊跷,还请父皇命人仔细查验,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个儿子不简单,他是知道的,这些年孙贵妃对他频频试探,送的美人却没有一个派上用场,这会儿……到底是谁的手笔?

    皇帝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摆手允了他退下。

    文琢光抱着少女,目光极冷,遥遥地扫过人群中站着的文琢熙。他什么也没,文琢熙却觉得像是如坠冰窟般寒冷。

    他眯了眯眼,同样带着探究之意,注视着文琢光离去。

    等他一离去,方才还低声的窃窃之语便忽地大声了起来。

    有好奇的:“该是何等绝色女子,才叫太子殿下如此垂怜?别是哪家女眷罢!”

    也有不喜而怒斥的:“京城女子多矜持文雅,如何会当众做出这般投怀送抱之举!”

    华谦站在众臣之中。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家女儿,如今十分心神不宁,怕她方才受了什么伤,又怕她身份暴露于名声有碍……好在文琢光也知道此事严重,没有让柔止现于人前。有他在,柔止当是无碍的。

    这时,也有人低声怀疑:“今日众人游猎,那这猎犬的出现也太过可疑了些!方才那姑娘是运气不好,似乎也是遭遇了恶犬的攻击……可是倘或遇袭之人,成了咱们中的一个呢?今日秋狩,大家都没怎么带护卫,连陛下身边都少了许多人,发生此事,实在是令人后怕!”

    皇帝自然也听见了这话。

    皇帝这些年虽然有些糊涂,可却是最惜命的,如今想到这种刺杀的可能性,顿时瞳孔一缩,面容冷了下来,侧头向身边金吾卫将军孟云示意。

    孟云不敢轻省,亲自上前去,检查了那方才断气不久的猎犬的尸身,半晌退回皇帝跟前,禀报道:“回陛下的话,这猎犬是人为饲养的,臣在其齿缝间找到了一些药物粉末,这兽药有致狂功效,想来正是因此,方才那位姑娘才被其追逐……倘或方才不是太子殿下将其救下,这猎犬,能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大家看着那极为庞大的猎犬,脸上不由有些后怕。谁也不知道这畜生发起狂来会有多骇人……更何况,皇帝在这里!倘或方才受伤的不是那来路不明的少女,而这猎犬就是冲着皇帝来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而文琢熙听着方才孟云所言,脸色又青又白。

    他实在是想不通,他带了这条猎犬来,本来是为了在秋狩上压文琢光一头,如今怎么就变成了意欲行刺了?还有什么药粉,他并没有授意底下人给狗喂药啊!

    就在此时,孙贵妃匆匆赶到。她一眼便看到了自己那面色古怪的儿子,心下稍沉,只是不露痕迹地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复又看向皇帝,面露担忧地道:“陛下,倘或这恶犬真是有人蓄意带进来的,此地还不知有多少凶险!臣妾恳请陛下中断秋狩,先行回宫。”

    皇帝见了她,神色稍缓,等又听到猎犬之事,面露恼火,冲着孟云道:“你给朕彻查此事!定要弄清楚谁在后头搞鬼!”

    孟云连忙应是。

    皇帝方才带着众人离场。

    ……

    东宫。

    寝殿之中,燃着名贵的香料。香烟冉冉升起,熏得一室暖香。

    医官从屏风内退出来,看见蹙眉而坐的太子殿下,忙行礼道:“殿下。”

    文琢光摆手示意他免礼,只问:“她可有大碍?”

    医官低声回禀道:“太子殿下,这位……姑娘,身上不过略有些擦伤,外加受了些惊吓,照着药方每日换药便是。”

    文琢光“嗯”了一声,又:“她是女儿家,最重容貌的,可会留疤?”

    医官忙道:“好生上药是不会的,只是……只是这位姑娘脚上也有些伤口,微臣不好为其上药,殿下寻位侍女来便是。”

    文琢光便想到了少女方才那伤痕累累的玉足。他眉心微蹙,遣人将医官送走后,便起身,望了望那屏风之后的人影。

    少女自医官走后便蜷着身子坐在榻上,不与他话。

    文琢光低声道:“扇扇,我能进来么?”

    ——其实这是他的寝宫,她坐着的,也是他的卧榻,他本无需询问。

    人影意识到这一点,似乎微微动了动,半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嗯。”

    文琢光方才绕过屏风,走到她跟前。他在床榻边坐下,神情是少有的柔和,望着沐浴在秋日阳光之中的柔止。

    因着医官要查看她的伤口,加上她方才跌倒的缘故,她早已换下了今日穿的裙子,身上如今仅着单衣,外头披着的还是文琢光的披风。

    少女坐在榻上,愈发显得身材娇,如今身披秋光,眉目温润皎皎,秋水般的眸子中,荡漾着委屈的情绪。她睁眼望着文琢光,只是一声不吭。

    文琢光抬手想像她幼年时那般揉一揉她的脑袋,可是她却罕见的有了脾气,偏头躲过了他的手。

    太子殿下修长的手掌停留在半空中,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仰着头与自己对视的姑娘,忽地便俯身下去,隔着薄薄的一层被褥,握住了她的脚踝。

    柔止一惊,下意识便想收腿,可他动作轻缓却坚定,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文琢光便道:“你脚上有伤,我为你上药。”

    柔止这才察觉自己脚上有许多疼痒之处。她迎着文琢光的视线,到底没有反抗,由着他将底部的被褥卷上去,露出她脚踝以下的伤口。

    文琢光握住她脚踝,取了纱布来,一点一点地为她擦拭伤口,又心翼翼地撒上药粉,为她包扎。

    她其实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可到他怀里,就是一团,如今脚掌被他托着,脚趾玉白,十分可爱。

    柔止垂眼看着他,见他低垂着眼睫专注地为自己上药,神情温和耐心,仿佛在对待什么至宝一般。他同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不过是这些年过去,当年还有些秀丽的眉目愈发生得清贵英俊,身上多了些不出来的疏离之感。

    她心头有不出来的怅然之感,先前梦中那般一日日重现的少年到了自己的跟前,她反倒有些不敢再认。

    文琢光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还以为她犹在后怕,便温声道:“那条狗的事情,我会处理,今日你出事之时无人得见你面容,你也不必担心。晚些时候,东宫守卫会将你从侧门送出,你回家安心养伤便是了。”

    他不是眼前这不谙世事的少女,外头关于太子亲手抱了个女子回东宫的传闻如今想来已是喧嚣尘上,他将柔止呵护如至宝,自然不能叫她名声上有半分污点。

    柔止的脑袋似乎动了动,却是闷闷地问:“太子殿下没有旁的要解释么?”

    文琢光见她终于话,眼神中便染上点点笑意。

    他道:“是我不该不辞而别。”

    柔止听他将这句话出口,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忽地便冒出来,她蓦地抬头,声音又快又急,“你不仅不辞而别,我到京城这么久,你也不来找我!倘或不是今日我冒险往密林跑,我是不是这辈子都弄不清楚我的阿徵哥哥去了哪?——哦,对了,你连姓名都是骗我的!”

    她越越激动,倘或不是碍于如今脚上受伤,估计已经站起来他一顿了。

    到最后,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把挥开他的手,自己把脸转向角落,泪水再一次扑簌掉落。

    文琢光看见她哭,为她上药的手微微一顿,先前的那些从容仿佛都泯灭不见。他叹了一口气,不顾少女的反抗,心翼翼避开她伤口,又将她的身子拽过来,像她幼时那般,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柔止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泪很快便湿了他的衣襟。

    他轻声道:“我一样一样与你解释,你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她只是哭,也不理他。

    她这些年其实都很少哭,便是受了长辈的委屈,也都是咬一咬牙忍过去,可唯独在他这里,眼泪来就来,就好像自己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文琢光对着她总是有不出来的耐心,见状,便一面为她拍着哭嗝,一面缓声解释。

    当年孝懿皇后离世后,没过多久,许国公便被皇帝借了个由头夺了手中兵权,与此同时,孙家蒸蒸日上,俨然有盖过许氏一族的趋势。

    文琢光当年十二岁,一个失了母亲的少年在后宫之中很难生存,许国公便想了个办法,借着兵部尚书平叛的由头,把少年文琢光送出去历练。外头的日子自然是极苦的,可少年似乎生来便有将帅之才,在他的带领下,叛军节节败退,再无还手之力。

    他本以为那样他的日子便会好过一些,可回京不久,便有人蓄意诬陷,太子与晋元府叛军有染。金吾卫冲进东宫,果然找到了太子与叛军勾结的书信。

    皇帝大怒,可毕竟发妻尸骨未寒,加上储君谋反之事太过于惊世骇俗,于是采纳了孙贵妃的建议,将太子软禁于城郊寺庙之中,算过一段时间再昭告天下,太子自愿入寺庙为母祈福,终生不出,另立孙贵妃所出的九皇子为太子。

    孙贵妃为了保险起见,自然要斩草除根,她的人意图杀文琢光,而文琢光身边亲信护着他节节败退,仓皇逃出。太子遇刺出逃,生死不明,这件事倒是很快就没捂住,流露了出去。

    文琢光则被孝懿皇后旧部所救,他们将他送到了立时便要离京的华谦身侧,照着孝懿皇后遗愿那样隐姓埋名,做一富贾商人,从此远离纷争。

    这才有了当年柔止所见到的那个清辉院中常年身着缟素的少年许徵。

    文琢光静静地道:“许徵也并非全是假名——许乃母姓,‘徵’则是我母亲去世之前,提前为我备下的字,我用此名,当时是真的想过要远离这朝堂的。”

    柔止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就不想他再继续下去了。

    她渐渐意识到,当初在清辉院中那段时日,于她自己是不可多得的美好,对文琢光,却不啻于是段屈辱时光。

    她摇了摇头,在他颈侧:“你别了。”

    文琢光光是听她的声音,便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了。他将埋在自己肩上的少女的脸颊捧起来,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郑重地瞧着她犹有些泛红的眼睛,“可是后来,我想着,我不甘心那样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将原有的一切拱手让人。所以当我父皇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年我也没有后悔过离开宣宁府,只是后悔认识了你……扇扇,我知道你恨我。”

    那天她惊恐又厌恶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文琢光静静地,“我与你记忆中的许徵有很大的区别。你当日听见的太子残害忠良一事,也并非全是作伪——”

    柔止怔怔地瞧着他,忽地又用一个拥抱断了他的话。

    “哥哥,”她柔柔地,“没关系的,不论你姓许,还是姓文,不论你是清辉院的阿徵哥哥,还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你都是我的哥哥。”

    文琢光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再下去,只是静静地拥着怀中那失而复得的姑娘,感受着她的体温。

    半晌,观棋来报,是华家的人来了。

    柔止见了他,忽地睁大了眼,惊喜道:“观棋?你也在这呀。”

    观棋半低着头,视线中却还是出现了少女露出大半的胳膊,他不仅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温和地道:“四姑娘,好久不见。”

    文琢光瞥了她一眼,将略有往下滑的披风再次拽紧了,将少女裹得只有脑袋露在外头。

    可即便如此,她无意间的眼波盈盈,对每个男人、乃至太监来,都好似天生带有妩媚蛊惑之意——这份美丽,反而因着她的不自知,愈发动人心魄了许多。

    ……到底也是个已经及笄的少女,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

    柔止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并没有嫡亲的兄长,从到大,除了华谦之外也只对一个文琢光格外的亲近,没有太多要与异性避嫌的念头。她蹙着眉,又抱着文琢光,摇摇头,低声道:“我不想走……”

    外头的华府管家听了自家姑娘的话,十分无奈。

    她是最会耍赖的,着着,眼睛里又泛起了泪光,要哭不哭地看着文琢光。

    文琢光知道她是怕自己又消失,拍了拍她的背,耐心道:“你今日偷偷跑走,你父母都急坏了,我方才给他们送信来接你的。如今天色也晚了,再不回去,他们更要着急了。”

    她什么也不肯动,只是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一幅很是坚定的模样,像是预备在这里生根。

    文琢光不由失笑,“几岁的人了,还这样耍赖?”

    柔止也不话,只是睁着自己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手指则悄悄地从他袖口钻进去,捏住他的手腕,讨好般地摇了一摇。

    文琢光不由莞尔,反过去捉住她作怪的手,虚虚地握在手心中,他哄道:“你先乖乖回去,过几日我空些了,便来看你。”

    柔止狐疑地道:“几日?”

    文琢光见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骗的姑娘了,无奈,只好与她约法三章,三日之内一定要再去看她,这才把祖宗给哄了起来。

    红袖拿了一套东宫的侍女常穿的衣裳给她换上,少女身姿玲珑,穿得倒是合身,却也叫原先十分板正的宫女衣饰都变得鲜活明艳了起来。她板着脸看着文琢光:“好是三日。”

    文琢光“嗯”了一声,再三保证自己绝不敢望,目送她进了宫内暗道,方才回身。

    ……

    急了大半天的华家父母终于见着全须全尾归来的宝贝女儿,齐齐地松了口气。

    林含瑛板着脸她:“还好太子殿下赶来得及时,不然瞧你可怎么办!”

    柔止整个人都还沉浸在与她的阿徵哥哥久别重逢的喜悦中,闻言倒是想起来,脸上一红:“那、那可有人知道,我失踪的事情?”

    林含瑛叹了口气:“没有,你身边那个叫红袖的侍女十分机灵,对外你是受不了正午的阳光,便先行下山休息了。今日同行的女眷中也有几个身子弱的,也同样早早立场,应当没有人注意到你。”

    可是太子抱了个少女回东宫的事情,如今在外头被传得风言风语的。甚至有人有鼻子有眼地那是太子殿下养在外头的姬妾,林含瑛听了只觉得愈发头疼。

    好在没有牵扯到她的宝贝女儿。

    华谦见夫人已责备了女儿,便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只是:“京中的局势如今还是有些不明了,太子殿下先头不愿与你接触,也有这个原因在,你可没有责怪殿下吧?”

    柔止脸一红。

    不仅责怪了,还、还哭了半天,叫他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

    她又不是孩子了,方才一时哭得情难自禁,回来的路上叫冷风一吹,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放肆了。

    文琢光救了她,她不但不领情,还要不理他,哭得他手足无措……

    瞧着女儿心虚的面容,华家夫妇都知道她做了什么。林含瑛不由责怪道:“你这孩子,对着太子殿下,可不能与昔日一般了,他毕竟是储君,君心难测,何况这些年太子威势渐重,你难道忘了那日林次辅门前所见所闻么?”

    柔止立即理直气壮地:“那他肯定有苦衷啊!”

    林含瑛:“……”

    行,当你娘我什么都没。

    华谦倒是比较从容,他笑道:“罢了,太子殿下便是喜欢她这性子的,不过扇扇要知道,切不可将旁人对你的好视作理所当然,回头应当好生感谢殿下。”

    柔止点了点头。

    华家夫妇见她面色憔悴,心疼女儿今日在外折腾了一天,又是大悲大喜的,忙吩咐她好生盥洗后早早歇下。

    柔止叫丫鬟服侍着泡了个澡,散了长发,穿着寝衣乖乖地躺在床上,看着外头的月亮。

    今日正好是圆月,同她的心一样圆满。

    她又想到那个熟悉的怀抱,以及文琢光纵容的行为,心里开心极了,便搂着被子,笑眯眯地翻了个身。

    扑扑见她躺下,也慢慢地踩上她的肚子,被柔止搂了个满怀。她笑眯眯地道:“扑扑,哥哥回来啦!”

    扑扑蹭了蹭她的掌心,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像是在“知道了”。

    ……

    等柔止彻底睡下的时候,红袖方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到了东宫之中。

    她深深叩首,以额触地,恭敬地同文琢光行了大礼,“参见太子殿下。”

    文琢光“嗯”了一声,问:“她如今怎么样了?”

    虽然他语焉不详,可红袖知道太子问的自然是柔止,便一五一十地回了:“姑娘今日回府,被夫人和老爷略了几句,用了些晚饭,奴婢给姑娘上了药,姑娘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搂了猫儿在床上自自话了好一会儿,还在床上滚了两滚,许久方才睡去。”

    文琢光不由莞尔,想着的确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红袖汇报完了柔止的情况,便复又叩首,请罪道:“我今日并非擅离职守,而是被人引开,那人手握暗卫调令,命我下山去一茶馆中等人,我久等无果,可再赶回去时,姑娘已然去了密林之中……今日之事,乃是我失职,以至于姑娘遭此横祸,奴婢自愿领罚。”

    华谦夫妇也不知是否猜到了她是太子身边的人,因而今日并没有对她有半句苛责。可红袖却知道自己不能怀抱侥幸之心,因而主动前来东宫,阐明真相。

    文琢光并没有话,他轻飘飘的目光似乎在她弯曲的脊梁之上飘了许久,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即便他什么也不,仍有无言的威压倾泻而下,红袖身子伏得愈低,背后已然冒出了冷汗。

    “罢了,”半晌,文琢光开口,“扇扇喜欢你,若罚你太重,她只怕要心疼。自去领十军棍罢。”

    红袖松了口气,叩首谢恩,她恭敬退下,却又听身后太子殿下沉声发问:“你,那人手握暗卫调令?”

    红袖忙道:“是的,那调令与殿下手中那份一模一样。”

    文琢光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却兀自坐在原地,望着跳跃的灯火出神——

    他所知道的暗卫调令,一共有两块,一块乃是他母亲孝懿皇后所有,孝懿皇后死后,便传给了他,而另一块,则在皇帝手中。

    调令虽有两块,可这些年下来,暗卫队伍早就被换过一通,如今悉数听他一人命令,皇帝手中那块调令已是名存实亡,又怎么会忽然出现?

    还是,皇帝手中的调令,早已被旁人所窃……?

    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观棋便又进来了。

    秋深露重,观棋进屋的时候,便带来一股凉意,文琢光用手虚虚拢住面前灯盏,护住那柔弱的火苗,抬眼看他:“事情查得如何了?”

    观棋笑了笑,:“都清楚了,今日文琢熙为了与殿下争秋狩头筹,特地命手下的训犬太监替他将猎犬带来,今日险些咬伤华姑娘的那条狗,确确实实是出自九皇子府——不过,估计文琢熙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狗被人动了手脚,在今日牵出栏之前,被喂了致狂的兽药。”

    这简直是变着法地往文琢光手上送把柄。

    文琢光问:“训犬太监呢?”

    观棋道:“自缢死了,家中甚至还留下了一些……陛下的衣物。我过去不久,金吾卫的人便来了,我怕孟将军发现我,便把东西复原就离开了。”

    文琢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处心积虑将柔止引到猎场的、手握暗卫调令之人;忽然出现在猎场、见人便发狂的猎犬;自缢而死,偷藏皇帝衣物的训犬太监……

    皇帝身边一贯护卫重重,即便是秋狩时放松了警惕,却也不是一条狗便能袭击到的。可依着皇帝多疑的性子,这几样东西就足够他发疯,狠狠地处罚文琢熙乃至孙贵妃了。

    那幕后之人,只怕也并不想叫文琢光在此事中置身事外,不然不会特地将柔止引来,令她涉险其中。

    真是好一场大戏。

    文琢光忽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道:“那就再替他添一把火。”他沉郁的目光略过远处,那是皇帝勤政殿的方位。

    ……

    文琢熙坐在屋内,面色铁青。

    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过是想借猎犬拔得头筹,怎么就变成了蓄意行刺暗杀皇帝了?他想同孙贵妃商量,可皇帝回宫便犯了头疾,孙贵妃侍疾在侧,抽不开身。

    可皇帝已经授意金吾卫孟云彻查此事!

    以孟云的本事,查出那条狗是他所豢养的,不过是一两天的问题!

    不过文琢熙倒也不是很慌张,毕竟皇帝宠爱他母妃,这事儿总归是能糊弄过去的。

    因而他愁了一阵子,又想起一桩事情来,叫了贴身的太监问:“今日我那皇兄抱的那女子的身份,听出来了么?”

    太监摇摇头,只:“今日有不少夫人姑娘们日头太盛,早早立场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是谁跑到猎场附近去。”

    文琢熙兴致勃勃地道:“再差人听听,本宫很是好奇,能叫我那皇兄沉湎至此的绝色佳人,在床上用起来是什么滋味。”

    太监迟疑了一下,劝道:“殿下,先前的事才被压下去没多久呢,您忘了贵妃娘娘的话了么?”

    文琢熙没好气道:“母妃我归我,又舍不得碰我一指头。再了,这江山也迟早是我的,到时候那些适龄女子,还都得求我纳娶呢,我若愿意碰谁,那是给她脸!”

    太监忙笑呵呵地应声:“正是。”

    文琢熙想到这等亵玩女子之事,便心情愉悦,将方才的烦恼忘却了扮。他长舒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明日一早,我再入宫与母亲商量对策,你先叫人送点吃的上来。”

    九皇子府的宵夜一贯是极为丰盛的,今日也不例外,满满当当一桌,皆是荤菜,红烧清蒸爆炒煲汤,琳琅满目。

    文琢熙大快朵颐,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却忽地听见有人慌慌张张地到跟前来报——

    “殿下、殿下!不好了!”

    文琢熙皱眉,认出那是自己新派去养狗的太监,先前那个今日秋狩后便像是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文琢熙看重猎犬,立时又新叫了人去伺候那群狗大爷。

    他没好气地道:“慌慌忙忙的,有什么事?”

    太监脸色惨白,眼神也直勾勾的,显然是被吓坏了,“狗、狗……殿下!”

    文琢熙听见爱犬出事,立时便紧张了起来,亲自到犬舍中去。

    原先犬吠阵阵的犬舍,已是一片死寂,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血腥味,文琢熙忍着反胃再近前了去看,险些没把方才的宵夜吐出来!

    只见地面、笼子里,处处都是已然发黑凝固的血液,所有的猎犬皆不知所踪,唯独剩下一张张血淋淋的狗皮,被挂在了笼子上,迎风招展……

    偏偏如今这头挂的还是素色灯笼,瞧去便如命案现场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文琢熙呆呆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

    “不知道……”太监方才便被吓得够呛,如今更是哆哆嗦嗦的腿软。

    忽然又有人喊着“不好了”,冲着文琢熙跑过来。

    文琢熙皱眉,冷冷道:“又怎么了?”

    那人正是九皇子府上的一个厨子,他声音发紧,呼哧呼哧像风箱般,断断续续地道:“厨房、厨房都是狗尸!砍了头剥了皮,开膛破肚,被血淋淋地挂着……厨房的一些肉品,全被狗肉所换了……”

    文琢熙顿时想到了那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他再也忍不住,跑到远处,吐了个天昏地暗!

    “查……给我查清楚!”他色厉内荏地冲着手下的人吼着,旋即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几乎是逃开了这遍布鲜血的犬舍。

    屋内那一桌狗肉很快就都被撤了下去,文琢熙心下稍稍好受了些,又觉得自己身上沾了腥气,又忙叫着沐浴焚香。

    好不容易一番折腾下来,他方才好受了些,也很快想到了会做出这件事情的人。

    ……是太子。

    他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一下,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他想到了自己今日在人群中所看到的场面——

    他不可置信地想:难道,文琢光是为了那个女人才来整我?

    文琢熙一面想着,一面宽衣上榻。

    可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反击,他的手就再一次接触到了黏糊糊、冷冰冰的液体,他掀开被子,看到了在床榻内侧,怒目圆睁的猎犬的头颅——

    如今光线昏暗,那头颅阴森吓人,獠牙大张,简直是像来向他索命一般!

    文琢熙惨叫一声,心理防线再一次被击溃,他跌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今夜,有人睡梦香甜,自然也有人恐惧到夜不能寐。

    作者有话:

    柔止: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哥哥【坚定脸】

    高阳公主:呵,他对我这个亲妹妹可没有亲亲贴贴抱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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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软云娇》文案——————

    余寄雪开始以为,自己在乡野山村长大,即便是荣国公府遗落在外的嫡女,回府之后也该是爹不疼娘不爱,处处心学规矩,安安心心等嫁人。

    结果——

    她娘言之凿凿:我的女儿不用学规矩!

    她爹心翼翼:乖女,阿爹听你喜欢骑马,给你买了两个庄子,你有空去看看?

    她哥循循善诱:寄雪,你就叫我声哥哥,我给你找全京城的美男子!

    就连她以为会与自己处处敌对的假千金,都主动让出了自己的院子,天天眼巴巴地跟在她后面,眼睛扑闪扑闪:姐姐好漂亮!我最喜欢姐姐了!与姐姐作对就是同我过不去!

    余寄雪:那个,可是听,你们京城,女子适龄就要嫁人,我这身份,给大家添麻烦了!

    荣国公府:没人能配得上我的女儿(姐姐)(妹妹)!

    柳怀安:……我怎么样,嫁我送一个太子妃之位,未来大概率母仪天下的那种?

    全府:如果是你,倒还能考虑考虑?

    人人都,荣国公府那个被找回来的嫡女肯定不受待见,毕竟以荣国公府那般的开国功臣、簪缨世家,怎么能容许一个村姑攀高枝呢?

    却没想到,余寄雪回府后被千娇百宠,甚至十里红妆,嫁给了当朝太子。

    总之是一个真千金回家后被当成团宠的故事!

    专栏完结文《朕甚心悦太傅》胡天胡地女帝X知书达理太傅

    《相府明珠》真千金顺利归位,与太子互相救赎宠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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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