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不与时人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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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不如我心中所求之道。◎

    今夜的风雪很大。

    想着雪天没有多少客人,长安外客栈早早关门,店二趴在前台上,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掉,昏昏欲睡。

    “好像有人在敲门?”有人问了句。

    这天气哪有人会赶路,莫不是深山老林里的妖怪?二心里发怵。

    寒风从门缝中扑进,雪地上只有一道人影,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两眼巴巴的看着他。

    还好是人。二推开门,“进来吧。”

    少年背着少女,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齐膝大雪走进来,肩上一片白。

    “多谢。”少女扭头,鼻尖被冻的通红。

    风雪夜和亲人走散的兄妹,妹妹受了伤,兄长硬是背着妹妹走到了客栈。

    大门敞开时,二才发现外面原来这么冷。

    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走过来的。店二看到外面长长的、蜿蜒的脚印,感慨道,“还真是手足情深啊。”

    哥哥没回应,背着人笔直的往楼上走,妹妹则趴在哥哥背上扭头,朗声道,“兄妹之间,这都是应该的。”

    少女的笑容明媚艳丽,宛如雪落梅花娇艳欲滴,客人看得怔愣,才发觉这兄妹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

    客栈大厅恢复了热闹,又有人敲门。

    “咚咚咚!”那人工整的敲了三下,“我们是来住店的。”

    门外站着几位执剑的少年,不同于刚才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兄妹,他们墨发竖冠,气宇轩昂,白袍上不沾染一片雪花。

    真...真是有妖怪来了。关门前,二看到雪地上只有之前兄妹留下的脚印,头皮发麻。

    少年们落座,又又有人来了。

    敲门声又轻又缓,却偏偏让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晰。

    鸦雀无声。

    撑伞的女人大步跨入,慢悠悠收起油纸伞,垂着眸,墨发懒散挽在颈间。她大概二十岁出头,衣着寻常,身上没有星点装饰,可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在她面前自行惭愧。

    “妖、妖怪...”二怔怔看着她的脸。

    “我是来找人的。”话时,她眼神漫无目的的在大厅内飘荡,谁也没有看,可被她注视过的人,心跳如鼓。

    “姑娘是找哪位。”二招呼她。

    “我找的人就在楼上,”女人抬头,“我找我的弟弟妹妹。”

    ... ...

    客栈二楼。

    秋露浓穿着里衣,缩在厚厚棉被里,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和风雪拍窗户的簇簇声。

    “你要是觉得冷,也可以上床睡。”她大方的拍了拍旁边,“我修道之人,不拘节。”

    “滚!”床下的人惜字如金。

    “既然哥哥这么怜惜我,那妹妹我就一个人占用这张床了。”秋露浓听起来很开心。

    萧柳冷笑一声。

    秋露浓没有杀他,却不停的戏弄他,半路上装假装受伤,让他背着她翻过几座山。

    安静片刻之后,秋露浓呼吸渐沉,马上就要睡去。

    萧柳悄无声息的翻了个身。看了她许久。

    只有这时,秋露浓才是安静的。她蝶翼般的睫毛耷拉下来,黑发散乱得挡住半张脸,柔弱得有些苍白。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睡的着呢?

    又或者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萧柳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愤怒和难堪。

    “柳儿。珑珑。”有人喊他们俩的名字。

    在此之前,秋露浓就睁开了双眼,眸中没有半点睡意。萧柳离门口最近,已经在门口静静候着。

    天女幽推开门。萧柳握着刀看向她,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把软剑放下或者些什么,身后的秋露浓已经喊着“姐姐!”扑进天女幽怀里,像只鸟一样。

    “姐姐现在才来呜呜呜...我们等得好害怕啊。”

    “路上出了点事耽误了。”天女幽揉着少女的头,仿佛真是他们的长姐。

    真是装模作样。

    萧柳冷冷瞟了眼秋露浓,慢慢收回武器,看到天女幽饶有兴致的望向自己。

    “看来九皇子殿下这几天和珑珑相处的还不错,比我想的好许多。”天女幽一脸欣慰,接过秋露浓递的茶。“我一直以为,九皇子——未来的九五之尊——屈尊就卑待在天水阁,会觉得委屈呢。”

    什么..皇子?在她面前这么不避讳吗?秋露浓茫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

    “幽娘子莫要拿我笑。”萧柳面不改色,“我萧柳,又算得上是什么皇子呢?只不过是路边随人见到都能踩一脚的野草,丧家犬,漏网鱼,这世上能有一个地方愿意收容我就很满足了。”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啊。你确实应该记得自己的身份,毕竟——”

    天女幽面无表情,看着萧柳,眼神里是刀一般露骨的嘲讽。她看着少年刺破掌心,脖颈青筋爆起,承受不住威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跪得非常干脆利落。毫无还手之力。

    “萧柳,本来就应该是个死人。”天女幽一字一顿。

    秋露浓死死握住茶杯,听着自己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艰难坐在桌上。

    要不要也跟着一起跪下啊...不过好像没人注意她...

    “萧柳当然不敢忘,时刻秉记幽娘子的恩情。”萧柳朗声,每一个字,呼吸都仿佛更困难一点,“南宋萧氏,向来有恩必偿!”

    “有恩必偿?”天女幽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咯咯得笑个不停,宛若天真烂漫的少女。笑完了,她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萧柳,在房间里踱步。

    “在凡间走动的修士并不少,可这数千年,还从来看到过有修士敢参与皇氏内部斗争。四大宗族中的萧家和王家,即便和皇室有血缘联系,也守着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你知道是为何吗?”

    “萧柳不知。”

    “俗话,天子。即便是人间的王,那也是天道所选之人,改变他们的命运,那就违抗这天道。修道之人眼里,再多的努力、再好的资质,也比不上天道的一点点倾斜。怎么会有人为了凡界那一点赏赐,而断了自己的路呢”

    天女幽停在窗边,望着天际间交错的,摇着头,似是感慨,“怎么会有那种蠢人?”

    天道不所容。

    萧柳沉默了许久。

    灵力带来的威压如毒药般腐蚀着他的身体,每多待一刻,痛楚就更强烈一分。有鲜血从他耳边流下。

    萧柳没有去管,背还是挺得笔直,“既然这样,当初幽娘子为何要出手呢?难道你就不怕这天道吗?”

    “怎么会有人不畏惧天道呢?那种人,我只见过一个。”天女幽轻声,停顿了几秒,转身,逆着光整个人陷入在黑暗中,“我只是遵从我自己的道。”

    “救你,就是我的道。”

    天道不如她心中所求之道。

    萧柳看着她,这一次没有再话。

    “我知道,在九皇子眼里,人命分贵贱。殿下自己的命是贵,跟在你身边侍卫的命是贱,妓馆里姑娘的命也是贱。但是,”天女幽话锋一转,“在我眼里,殿下的命,和路边乞丐的命是一样,和天水阁里姑娘的命也是一样的。殿下,没有下一次了。”

    “萧某秉记。”

    萧柳低头的速度之快,让秋露浓多看了他两眼,又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深海般波涛汹涌的威压消散了。

    萧柳在她面前那么的倔强,好像时刻准备着上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在天女幽这,倒是很会避其锋芒。

    “你这般的爱惜自己的命,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活命,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天女幽突然。

    “你还没出生时,你父母时常会猜想你长得更像谁。你有一双和你母一般的多情眼,可是他们没见过也再也没机会见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也不知道,为了心中大义赴死时会觉得后悔吗?”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又轻又散,也不知是问谁。

    杀意褪去,天女幽的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春日里濛濛细雨,倦倦的。

    秋露浓亲眼看到,这个女人身上刀剑般锐利的戾气消散,刚才,她都已经想上去抱着天女幽大腿求她饶萧柳一命。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真可怕。

    萧柳颠簸的站起来。秋露浓想去扶他,被瞪了一眼。

    站稳了,萧柳才,“刚才我所的有恩必偿,不是靠萧家,是靠我自己,我会去求道,我会变得很强。”

    “你还惦记着那件事啊。”天女幽一怔,皱眉,“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也不知道是在咒自己早死,还是萧柳资质不行肯定不成大器。

    两人间的沉默冷硬如刀剑碰撞。秋露浓杵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救命啊!皇室、修道、萧家...怎么那么多秘密。

    可她并不想知道这么多秘密。很麻烦。

    怎么这两人就这样在她面前互相揭秘。

    秋露浓看着窗外天光咋亮,叹了口气,“我们要回益州吗?还是去长安。”

    “我其实是去长安办事的。”天女幽毫不隐晦。她不是特意来找他们两的,只是路过凑巧遇到。

    萧柳也不难过,神色未变,,“长安。”

    天女幽看向秋露浓,萧柳也看着她。

    她只能,“我也突然想起了,长安城我还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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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