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那些人都爱着她◎
“你想要什么呢?”
天女幽问萧柳时, 他们在废墟般的战场上。
周围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她远远的站在空中,俯视蝼蚁般看着在尸体中蹿动的萧柳。
这是南宋和大晋的边境。
萧柳从一个人身下爬出来,起身将那人翻了个面, 摇晃着肩膀问,“喂!喂!还活着吗?”
男人艰难的睁开眼。萧柳在他身上摸了摸,发现身后心口正中了两箭致命伤。
这两箭本应该射在萧柳身上的。
“殿、殿下。”男人用力的伸手,像一个长辈般抚摸萧柳的脸颊, 鲜血一汩汩的从口中流出来。
一路上,他护着萧柳, 逃脱南宋的人,逃离大晋的人,长达半个月的奔波,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和体力。
他就要死了。
人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消无声息啊。
没有葬礼, 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 就是这样的默默的垂下手臂, 然后再也抬不起来了。
萧柳的盔甲坏了, 露出里面的红色长衫。他坐在高高的尸堆上,脱下盔甲, 拔下身后几根卡在盔甲上的残箭。
黑夜里连风都带着血腥味,周围一片漆黑, 唯独一抹残月从乌云中透出淡淡光亮, 照亮了萧柳的半张脸庞。他脖颈间的肌肤渗出莹白的光,衣襟被鲜血一遍又一遍的染成暗红色。脚下残肢遍地, 阴影处仿佛有恶鬼在潜伏,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去修仙。”重新戴上盔甲, 萧柳低头对身后的天女幽。
“你不回南宋吗?你蛰伏这么多年, 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只要等到你叔父一死,皇帝这个位置都可能是你的。”天女幽问。
“你能把握吗?” 萧柳冷冷着,质问的声音振聋发聩,“就算活着回到了南宋又怎么样!就算当了皇帝又怎么样!
“自我记事以来,我的父皇没有一天不为南宋上下大事务操心劳累,寝宫从半夜亮到凌,到头来,横死在宫里,连让我见上一面都不行。这世人都,宗尚宫里坐着一个不管事的皇帝,任由这些权奸佞臣结党营私,残害百姓。”
“可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那个皇帝是为了什么死的。你他用了这条命,换回了什么?换了什么?什么天下太平?!你看着世道还是好的吗?他白费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得到。”
萧柳指着脚边一具尸体,即便满脸血渍灰烬,也看得出来是个淳朴的年轻人。
若不是乱世,这样年轻的生命不应该耗在这里。
“什么也没换回来!”萧柳恶狠狠道,像一匹孤狼。
“当然,你们也不知道。”萧柳在尸山血海中站起来,往地上呸了一下,死死盯着天女幽,“你觉得九五之尊是最好的位置,人人都想当,我知道你把我救出宫来是为我好,可其实身在皇家有什么好?我在大晋,他们有把我当人吗?唯一一个亲近的人,和我隔着山,隔着海,无论生死都见不到面。”
“我如果只是想要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这一路上,我豁出去这条命干嘛?我好好的在大晋当狗不行吗?”
他笑了下,随手抹了把脸,满脸的鲜血冲散了眉眼间的女气,那张人人都称赞漂亮的脸蛋,此刻像个凶横绝戾的煞神。他朗声道,“我萧柳这条命,就是要去攀上那登天之路!王道没用,那我就换一条路走!”
少年背脊挺直,背对着月色,整张脸淹没在阴影中。
天女幽想劝慰几句,却见萧柳眼神执拗地望着她。
她把哄孩的话全咽进肚子里。
沉默许久,天女幽轻声。
“你想要掌握别人的生死,这是权力,这是欲望。对力量的向往,就和王道一样。年轻的时候,人总是会把这误以为是对求道的向往。”
世俗间把修道当做了解脱之法,修道之人将踏破空虚成仙看成了解脱之法。
可只要你作为人活着,就不会有解脱的那一天,就永远是在红尘中挣扎。
天女幽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在这世上行走的只是一个空壳般的幽灵。
她现在还活在这世上,只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曾经将她从淤泥中拉出来的人。
他叫王行之。
乌云随风吹动,遮天蔽日,整个战场仿佛披上一层黑色纱布,连一点光亮也没留下。
天女幽仰头,突然发现下雨了。
... ...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秋露浓又问了一遍。
这一切显然超乎他的意料。
交错的回忆犹如无数把锐利的刀,一刻不停的突围着他的理智防线,
祁知矣茫然无措,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有不回答这个选项。
他不得不和秋露浓对视着。
在沉默中,他们定定的看着彼此,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这个夜晚真的很冷。
微弱的光亮透过雨幕,晃碎在他们的眼睛里,留下彼此的剪影。
“也不对”秋露浓突然摇了摇头,嗤笑一声,“你还想得到我啊。”
“你明明有执念,你的执念,就是我,对吗?”
秋露浓恶劣至极的在贴在他脸侧询问。呼吸中带着少女体香,祁知矣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近距离的和一个人呆着。那笑容绮丽得犹如无数把利刃同时折射光芒般耀眼,强迫祁知矣不得不侧头看向她。
他们四目相对,深情又亲昵,秋露浓用指腹磨蹭着他的脸颊,笑着问,“明明爱我,又不敢,你真可爱啊,祁。”
祁知矣的长相,是最让人觉得不可亵渎的那种俊美,犹如琼林玉树。
话语间,祁知矣眼底悄无声息的染上绯红。
真美啊。
秋露浓喟叹着,触碰他,从眉骨到睫毛,像驯服一头高傲的野兽般驯服着他。
“从很久以前就是吧,你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黑气缓慢的爬上他的脖颈。
祁知矣仿佛回到了孱弱的少年时期。
他苍白又无助,像一张轻易就被人看透的纸,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下。厌弃着此刻的自己,又过在挣扎中痛苦不已。
许久许久,他才话,“你得对......我爱你啊。”
黑夜里,青年的瞳孔随着话语溃散,
不然还能是什么理由呢?
欲望。权力。
曾经他想要拥有很多东西,对力量的渴望超过了一切
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什么还会觉得痛苦和疲惫呢。
因为。
他有了新的想要的东西啊。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秋露浓正注视着他。
她不算低沉的嗓音里仿佛有某种魔力,束缚着他,又诱惑着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处境颠倒,就犹如他噩梦中见到的一般,如今他真的成了摇尾乞怜之人。
“真乖啊”
秋露浓笑了起来,像所有绝世的美人一般,她的笑容也有着能让人奉献一切的魅力。
真好看。
“可是——”
她带着这样明亮的笑容,抱住了他,“我不爱你啊,你真可怜啊。”
“你喜欢的人,一点都不想要你”
“你看,就像你守着这个墓秋露浓也不会回来一样。你时候以为世界很大,长大后你会拥有很多,可你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少女歪着头,将祁知矣整个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他的头顶,动作缱绻至极。
青年乖巧的伸手,环住她的腰。
他们在雨中相拥,宛如最亲密无间的恋人,
秋露浓贴在祁知矣的耳边,话时呼出的热气几乎烫伤了他。她得非常真挚,几乎是情真意切。
“爱你的人全都死了,你爱的人也从来都不会是你的。”
“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
简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雨夜,寂静得有些可怕。
秋露浓安抚般的拍了拍祁知矣的背,轻轻笑了笑。
怀抱中的青年突然开始颤抖,伴随着一声嗤笑声,祁知矣抓住了她的手。
有什么不对。
秋露浓身上的寒毛在一瞬间立起来了。
“那时候我就告诉过他”祁知矣缓慢的抬起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整张脸浮现在光亮中,“他要把那个女人绑在身边,废除她的全身修为,这样她就无法反抗,然后一辈子,只能跟在他身边。”
他眼眶边浮动着一团黑气。
明明是清秀无瑕的长相,却带着妩媚和邪气,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伥鬼,整夜在空荡荡的城市里游荡。
这是......入魔了?
祁知矣入魔了。
“你,”祁知矣的音调上扬,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像一个孩子般歪着头,问秋露浓,“我是不是应该这样?”
“我是不是应该臣服于自己的欲望?”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语气眷恋又深情,唯独眉眼间的戾气犹如白雪上一点红蕊般刺眼。
“求仙?问道?又都算得了什么了?到头来,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从时候,我看着他,看着那个女人,想要她却不敢,喜欢也不敢。”
“真是个废物啊。”
那一团黑气更加浓郁,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白。
秋露浓感觉,自己的手要被他弄断了。
伴随着少女一声“痛......”。
祁知矣的视线往下轻轻一瞥。
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
在见到纤细手腕的红印时,那张脸开始变得狰狞。
秋露浓受伤了。
这个认知让原本沉睡下去的祁知矣开始挣扎。
即使压根没思考清楚这件事,可深深的恐惧笼罩住了祁知矣的心头。
他害怕着这件事。
那团黑气时而消散,时而像反噬般更加剧烈。
交错时,那张脸上,有时是属于祁知矣本我的挣扎自厌,有时又是来自妖魔的嘶吼和愤怒。
滑稽又怪异。
他想要,他又抗拒,自我挣扎,自卑和高傲互相倾轧。
意识到问题的来源——
“我要杀你了!”
妖魔的神情慢慢从那张脸上消散,这句话却是对着秋露浓的。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秋露浓往后退了一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秋露浓跑了。
头都不带回的那种。
... ...
神行符落地的地方是随机的。
好巧不巧,秋露浓落在了靠近妖界的深山中,一落地,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
不敢在这停留。
夜色里,秋露浓翻越了几座山,终于在黎明时分见到了有人烟的村庄。
赶早出来喂鸡和锄地的村民见到秋露浓,以为她是山上的妖物,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饶命,上有老下有,妖怪大人不要吃他们。
饿了刚想要几口吃的秋露浓:.... ....
解释完,填饱肚子,秋露浓把想知道的事情也问完了。
原来她在祁家待了快一个月,如今已经是三月底了。
修真界的门派,每届选拔弟子分为两批。
第一批,是派人去各个城市中挑选中的。
从每年春天开始,一般选中的都是来自乡野的平民百姓。
他们对修真界一无所知,也没有明确的,想去的门派。
门派往往在远离城市的僻静仙山中,地势凶险,周围遍布灵兽和散修,鱼龙混杂。
对于年纪尚的凡间弟子而言,危险不,能不能出得起路费都是个问题。
让门派把他们从家乡统一带过来,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批直接在仙山中挑选,开始的时间要稍迟一些,都是等第一批快结束了,五六月份才开始。
这次面对的,就都是对修真界有了解的的散修或世家子弟。
他们往往天资更好,有更强的自保能力,也没有太多金钱上的困扰。
也更受门派的重视。
第一批选拔已经开始了。
直接去玄天宗呢,秋露浓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连个路费都交不上。
没有钱,也没有剑的秋露浓衔着一根野草,像个山霸王般的翘起二郎腿坐城外的驿站前。
思索了几刻,她决定找个冤大头......不对,好心人带自己过去。
秋露浓落地的村庄很穷。
村庄旁的城镇也是个穷地方。
堵城门口堵了好几天,不是比她还穷的穷鬼,就是有点钱,但是靠钱救命的老弱病残。
真是让秋露浓无从下手。
蹲点蹲了好几天,一架马车载着一对主仆从驿站口路过时,秋露浓终于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少年人叫陶伟志,十七岁,家在建康旁一个镇。
父亲曾是个散修,在建康有点家产,后来在外受重伤,身体颓败,一日不如一日,便举家迁移到了镇生活。
靠着一些早年累计的家产,活得也算滋润。直到前些日子父亲去世了,死前立下遗愿,希望能看到他进入八大门派,求仙问道。
陶伟志当晚收拾好细软,带着家仆上路了。
“陶伟志?好名字,真是一听名字就富有路人甲气息。”秋露浓声吐槽。
“秦姑娘,你什么?”陶志伟问。
“没什么。”
这马车比之前祁知矣架的那辆还要破,颠簸得人睡不着觉。
倚在垫子上,找了半天,秋露浓都没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她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继续和陶志伟聊天。
“你们这次是要去哪个门派啊?”秋露浓随口了几个比较热门的门派,“玄天宗?破元派?寒鸦阁?”
“这几个门派是很好......”陶志伟犹豫了下,,“不过我是想去桃花坞。”
桃花坞,八大门派中的垫底门派。
也不对,应该和合欢派一起,争一保二。
“桃花坞吗?”
“对,因为我觉得我实力不太够,能进八大门派我就满足了。”到这,陶志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秦姑娘,我应该是不能送你到玄天宗了。去桃花坞的话,再往西边一点,我就要和你分开了。”
“这个没事。”秋露浓挥了挥手,继续问,“你之前有测试过根骨吗?”
“没有测试过。测试根骨的法器,建康也只有一个。但是!以前在家时,我父亲的教我的法诀,我试过几次都能成功。”
自己夸奖自己,陶志伟脸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绯红。
“是这样啊。”秋露浓点点头,“我教你个法诀,你看我的动作,跟着我做手势试试看。”
绚烂的火焰在少女白皙手掌间绽放。
陶志伟试了好几次。
第一次,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次,火光一闪就熄灭。
终于,在第五次时,成功的让火焰燃起。
虽然比秋露浓的火焰要得多,黯淡得多。像一株幼的种苗,轻轻一碰就会熄灭。
可他到底还是成功了。
秋露浓看着他,若有所思。
火焰燃起的那一刹那,陶志伟很兴奋,可很快,他有些受挫败垂下了头,“我在书上看过,这其实只是很简单的生火术吧,世家姐里,其实几岁的稚儿都会使用......啊?你干嘛?”
看到秋露浓拿起旁边的水囊,想将水浇在掌中的火焰上,陶志伟手忙脚乱,想用肩膀去挡。
可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实在是太快了,动作快到他根本看不清楚。
茶水泼了陶志伟半身,衣裳湿漉漉的,手掌也没护住。
他有些愤怒,刚抬头想质问秋露浓干嘛,却看到对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低头。
手掌中的火焰依旧燃烧着。
水熄灭不了他,并没有对它有半分影响。
“你不会觉得,我教你的就是普通的生火术吧?你能成功。我看你这资质,觉得你倒是可以去玄天宗试一试。”秋露浓笑了笑。想起来,这法诀当年还是简行斐教她的。
扔下这句话,秋露浓了个哈欠,在马车上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
陶志伟怔愣在原地,再使用一次法诀,看着手中泛着淡淡蓝色的火焰。
水不能熄灭的火焰。
能锻造世间万物。
在书中,这种要么是灵力为燃料的真火,要么是丹修们淬炼丹药的丹火,还有种情况是......妖界中一脉血统能使用一种妖火。
他看不出是哪一种。
可不管是任何一种。
都不是轻易就能教给别人的。
书上还过,有丹修为了抢别人的一脉相承的丹火,不惜屠尽人全家。
你见过有人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秘法教给路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吗?
真玄幻啊。
陶志伟没有回复秋露浓的请求。
他只是愣神看了她许久,心想,你到底是什么人?
秋露浓提了个建议。
她是出于好心。
可别人如何去想,答不答应她这个建议,就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之后这些天里,秋露浓没有再问过这个话题,好吃好喝的走了一路,
两条腿的□□不好找,这两条腿的冤大头不满地是?
再换一个就是。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月。
四月底,路过了一个繁华的城市。
秋露浓得知了一个让她很震惊的消息。
王家和祁家的婚礼推迟了。
推到了五十年后。
都不用听是谁和谁,秋露浓就知道是祁知矣了。
如果是普通弟子之间,结为道侣,一般会用某家某某来形容。
只有当这个人真的代表了整个家族时,才会这么简单直白的,王家和祁家。
那还能是谁?祁知矣罢了。
五十年,于凡人来是一辈子了,可对于修士来只不过是几个月罢了。
可五十年,也足够修真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祁知矣入魔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王家想干嘛?
祁知矣想干嘛?
...
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秋露浓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思来想去,最后往软垫上一趟,觉得还是睡觉最舒服。
他们怎么样,关我屁事啊。
还是睡觉去吧。
这一觉睡得朦朦胧胧。
半夜醒来时,恰好听到赶车的家仆陶叔和人在话。
陶叔是陶家的家仆,虽然是叫叔,可脸上布满皱纹,头发发白,像个半只脚入土的老者。
“少爷啊。”早春的夜里还有寒气,陶叔咳嗦了几声,“你既然有进入玄天宗的可能,那就去。只要你想去修道,不管走到天涯海角,老奴我都会跟着你。”
“陶叔,我.......哎,先你坐车里,让我来赶车。”陶志伟叹了口气,把他推进车里,占据了陶叔刚才的位置。
挥鞭声和马蹄声杂乱得混在一起。
沉默了许久,陶志伟压低了声音,轻声,“虽然,按秦姑娘的法,我是有进玄天宗的可能。可是,要是万一失败了呢?玄天宗在西北边,桃花坞在最南处,如果我没进玄天宗怎么办?我带了所有家产,也只够我们去一轮的路费和报名费。如果失败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进门派了,再也没机会求道了。”
“就算我是回建康,我又何年何月才攒得够那报名费呢?难道等我快三十岁了?攒够了第二次的报名费,我再去修道吗?”
世家子弟从来不用担忧这个。
一个门派不行,能用传送符瞬间飞往另一个门派,尽管这一枚传送符的价值,是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攒不够的。
他们拥有无数的试错机会。
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通天之道。
可陶志伟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是抱着必中的决心来这的,容不得任何闪失。
在建康的镇。
陶志伟也曾是霸王,是父亲眼里受宠的孩子。
离开家乡,背负着死去父母的遗愿,去往离家乡万里之遥的仙山。
这一走,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他没有勇气,再去选择另一条更为冒险的道路。
在主人的赤诚面前,陶叔没有再劝。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往陶志伟手里塞一个东西。月光黯淡,可都不用看,陶志伟一摸就知道是什么。
“这不行!陶叔,不行。你给我收回去!这是你的养老本!”少年咬着牙,张红了脸拼命想往陶叔怀里塞。
那只手巍然不动,像山,又像僵硬的树枝。
看似瘦弱苍老,像干瘪的古树一般的老人在此刻爆发出无穷的力气。
陶叔做了一辈子家仆,干了一辈子重活,陶志伟这种只用读书的少爷到底是一身嫩肉,撼动不了他半分。
“少爷,我这把年纪了,又有什么需要养老的呢?到时候,在哪死了,一捧黄土埋了就是。人死了,装在什么样的盒子里,埋进什么样的墓地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和我不一样啊,少爷。”陶叔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张脸,清秀,带了点怯弱,从一只手就能捧住的娃娃,长成了这样的翩翩少年。
他是亲眼看着陶志伟长大,一天比一天更为不同,就像那抽条的幼苗,每一天都比之前更高,更粗壮。没有人能断言他能长到多高。
“你是年轻人,我的路已经走到了终点,可是你面前有无数条路。”
...
两人叽里咕噜的了许久。
秋露浓听懂了个大概,默默的叹了口气,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了。
马车很快到了原本要分别的地方。
却并没有选择往南走,还是想着西北一路前行。
陶志伟做出了他的选择——在此后改变了他一生的抉择。
... ...
玄天宗,蓬莱山脉下,有一个城镇。
因为靠近山脉的南边,所以叫临南镇。
临南镇本来并不存在,是靠着玄天宗而繁华起来的。
每四年一届的选拔,也是临南镇最热闹的时刻。
街道两旁摆满了摊子,骑着烈马穿街而过的少年们挥鞭大笑,在一片狼藉的摊位上扔下几块灵石,摊主立马变脸,笑眯眯的在背后挥手告别。路上挤满了行人,马车走走停停,头顶时不时有御器的修士飞过,留下鸟群般的影子。
春风拂面,城镇喧闹繁华。
临南镇前,来了一辆马车。 赫拉
有人懒懒散散的斜靠着马车,斗笠盖在脸上,遮住了大部分光亮,这人就这样睡着了。
看穿着的裙摆,还是个姑娘,怎么有人雇女人来当马夫的。
镇子前,茶馆的厮心里嘀咕,怕她的马车撞上其他车,刚想喊醒她,黑色的马匹竟然自己停在镇前。
马匹喘了几口粗气。
少女一掀斗笠,自己醒了。
秋露浓喊醒了车内的两人,进了临南镇,才知道竟然还要交报名费。
“多少?”
“三块灵石。”陶志伟很是担忧。“秦姑娘你不知道吗?出门前,你父母都没和你吗?这三块灵石可是能抵普通人家,一家四口三、四年的生活费了。”
秋露浓还真没钱。
“你能借我一块灵石吗?”秋露浓问。
“一块啊...”陶志伟数了数自己的家当,有些肉痛,可一对上秋露浓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咬牙答应了。
拿到灵石,秋露浓一挥手,意气风发的,“走,姐姐带你挣大钱去。”
陶志伟迷迷糊糊的跟在秋露浓身后,看着她熟练的穿街走巷,拐了好几个弯,进了个地下一楼的房间。
奇怪。
秋露浓对临南镇异常熟悉,就好像她曾经在这待了很久很久。
房间昏暗但广阔,分为两层,下面摆满了无数张桌子,桌子上摆满的灵石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
人们对进来的人看都不看一眼,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筛子,尖叫或者拍着桌子狂喊。
赌场!
陶志伟腿都有点抖。
按照他的性格,他是没有勇气进赌场的,可是跟在秋露浓身边,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也有勇气站在赌桌旁下注。
严格的,应该是看秋露浓下注。
陶志伟觉得这地方应该挣不了多少钱。
一进赌场,就有点后悔把钱借给秋露浓。
可他们已经被赌场的人接引到赌桌上了,只得垂头丧气的站在秋露浓身边,看着她,心里祈祷少输一点。
赌场的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看这两个稚嫩的年轻人犹如在看两只羊羔。
秋露浓赢第一把时,他的眼神由轻蔑变为惊讶,然后是故作淡定的微笑,眼神停留在秋露浓身上的时间开始变多。
可是很快,对面的少女越赢越多,震惊到了顶点之后,慢慢消散。他双目泛红,摇骰子时的手腕颤抖,开盘的动作越来越慢。
可饶是再怎么慢,赌局还是要继续。
秋露浓面前挤满了堆成山的灵石。
陶志伟一辈子见过的灵石,也没有这一下见得多,他汗流不止,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有点害怕。
周围的人几乎癫狂了。
顷刻间财富的流动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摇色子时,他们撕心裂肺,都在疯狂喊着大大大,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疯狂的口哨声里,秋露浓一拍桌子,挑眉道,“和我赌?老娘让你输的连裤子都没有!”
赌场的人开始冒冷汗,汗流浃背间,眼神也变得疯狂。
终于——
“站住!别跑!你这个出老千的崽种!”挂着黑色帘子的赌场门口冲出来一群人,拿着砍刀,凶神恶煞。
前面是两个狂奔的年轻人。
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却是在笑,还不忘回头竖个中指。
“干/你/爹的!”秋露浓骂道,“本姐这叫劫富济贫。”
“分开跑啊!这么没经验!”
秋露浓恨铁不成钢的骂了陶志伟一句,推开他,自己转身往岔路口的另一条路跑去。
... ...
满屋绫罗轻纱,少女擦身过时,环佩叮当,香气扑鼻。
红衣少年摇着一把扇子,白纸扇上画着白狐穿梭在山间云雾中。
他衣着华贵,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任谁拦住了他,他都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和对方话。
他就这样穿过一众莺莺燕燕,往三楼走去,
少女们咬着耳朵,痴迷的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他真的好好看啊。”
“也不只是好看啦,就是、就是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很喜欢他。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
靠窗的方桌上摆着一个紫砂壶,谢家本家的三公子,谢元白坐在那,看从茶嘴升起的袅袅水雾。
他对面还有个空位。
他在等一个人。
房门被人推开,红衣少年径直落座,像主人一般给自己倒了一壶茶。
“不愧是简公子,这么讨女孩子喜欢。”谢元白笑着。
世人皆知,如今在妖界横行霸道的简行斐,只有一半的白狐血统,相传是上古神兽九尾狐。
“我现在叫裴川。”少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谢元白端起茶杯的手颤了颤,改口道,“裴公子,我在这等了你很久了。”
“有点重要的事,路上耽误了。”简行斐面不改色,“还望谢三少爷多担待担待。”
听得清清楚楚的谢元白:......
上楼这一路,简行斐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孩子,浪费多少时间。
“还真是重要的事。”他讽刺道。
“让女孩子露出笑容,难道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简行斐笑了笑。
谢元白抬眼瞟他。
不管再怎么易容,简行斐的五官作为少年人来实在是过于俊美了,但配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又丝毫不显女气。
明明连人都不是,却比他这个实实的世家公子,更像个风流贵公子。
他这个谢家未来的家主,花费了半天时间,当然不是为了和简行斐在这扯皮的。
谢元白有着所有世家公子的通病。
虚伪的聊了半天琐碎事情后,简行斐不耐烦的,“没有特别的事情,我就走了啊,下次见我你可就没那么好见了。”
“吧。”简行斐给自己倒下最后一壶茶,简直一刻都不想和臭男人待在一起。
谢元白看了眼他,长出一口气,忽地起身,直视简行斐的眼睛。
他做了一件让简行斐感到意外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愚蠢。
谢元白理了理身侧的袖袍,双手叠抱胸前,拱手弯身行了个标准的君子礼节。
这是谢家最崇高的敬意,也是最高的礼仪。
“我想要知道剑宗目前所有人的消息。”谢元白恳求道。
空气仿佛是被冰块凝结了。
“第一,我已经不是人很久了。世家所谓的大礼对我没用,同样的,所谓的礼义廉耻对我而言也没有用。”
“第二,你还不配和我谈这个问题,我不会告诉你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情。”
简行斐冷冷的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任由谢元白在他的视线中颤抖,滴落冷汗,湿了衣襟。
这世上对于实力的差距就是这样的残忍。
弱者在强者面前,几乎是没有任何尊严。
可就是这样,谢元白也没有收回自己高举的双手。
他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简行斐的。
没有利益可以交换。
也没有采取计谋。
这就是谢元白的诚意。
谢元白固执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胸前被湿一片。
最终,简行斐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的移开视线。
室内僵持的气氛瞬间消散。
简行斐头疼的,“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吧,你可以问一个问题。”
几乎是没有犹豫。
“怎么找到剑宗目前残留的弟子呢?”谢元白问。
“想知道剑宗的踪影,很简单,放出和秋露浓有关的消息就行了。”
“这么简单?”谢元白呆愣住了,不敢相信这么简单。
“他们不会放弃秋露浓的任何信息的。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简行斐。
“为何?”
“为何?”简行斐也跟着问。他背对着光坐下,整个人淹没在阴影中,目光游离得看着远方光线中飞舞的灰尘,不知道在看什么。
过了好一会——久到谢元白怀疑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简行斐才轻声。
“因为,那些人都爱着她。”
“爱?”谢元白有片刻的茫然,都那剑宗之主长得好看,可能有多好看呢?让那么多人爱她。
他又突然意识到,简行斐口中的爱,不是他第一反应那种风月场所的爱。
可谢元白也委实不曾想过,连人类都算不上的简行斐也会出“爱”这么柔软的词。
谁不知道,简行斐就是踏着一条布满鲜血的道路,走上妖王的位置的呢?
谢元白盯着简行斐琥珀色的眼睛。
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那张俊美的脸庞在此刻失去了平时外人所称赞的纨绔不羁,什么表情也没有,苍白的有些疲倦。
简行斐话时,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眼中任何情绪。
“是。而且她也值得那些人爱她。如果有人要对剑宗的人动手,她第一个不干,那怕是无法战胜的敌人。那些人在她眼里,全都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谢元白联想到了许多。
世人都,简行斐和那位剑宗之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着许多故事,
“一个女人?”谢元白讶然。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冷傲狠戾的君王口中,会用这种词汇去描述一个女人。
“和是不是女人无关。”简行斐摇了摇头,“对于秋露浓身边的人来,她是一个真正值得人追随的头领,她就像天道一样强大,无可比拟,所向披靡。所以,哪怕是天道,那些人也愿意为了她去反抗,他们无条件地遵从她,愿意为了她而死,临死都不后悔。”
简行斐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回忆让他有些疲惫,他面无表情的揉了揉眉心,淡淡地,“如果你见过秋露浓,你就会明白,她的那些朋友就是这般的相信她,就这样简单。”
谢元白还想再问,可面前哐得一声,有人破窗而入。
他抬眸,看到了阳光下少女随风飞舞的长发,和亮晶晶的眼睛。
秋露浓一脚踢开窗户,探进个上半身,看到里面只有两个男人后,往门口一跃,开门就想往外跑。
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侍卫们就冲了进来,挡住了秋露浓。
秋露浓被侍卫逼得后退一步,转身,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红衣少年身上。
这人长得最好看。
还最装逼。
从她跳进来到现在,一直坐在那,一动未动。
谢元白瞪大双眼,又惊又怒的抬手指着秋露浓。
“还不快把这人给我拿下!”
话到一半,谢元白就看到简行斐挥手阻止,身后的侍卫提到刀站在原地。
简行斐站起来,逆着光,一步步的走到秋露浓面前。琥珀色的眼瞳在阴影中像一块玛瑙一样闪着光,斑驳倒影。
他笑了笑,“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那公子长得,也很像我一个故人。”秋露浓张口就来。
长得像以前电视上见过的某个男明星,属孔雀那一挂的,每天花枝招展。
“那真是巧了,”少年点点头,突然把脸蛋凑了进来,非常仔细的看着秋露浓。
这个动作他做的非常风雅,没有丝毫登徒子的感觉,反而像个天真无邪的赤子。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长得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少年轻声,和秋露浓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像是在悄悄话。
楼下的喧哗声断了他。
“他/妈/的,人呢!就在上面,还不赶快给我追。”赌场手在下面骂骂咧咧,还有人艺高人胆大,顺着秋露浓跳窗的路想进来。
“哎呀,是有什么人在追我妹妹吗?”少年往楼下撇了一眼,没等秋露浓回答,就对侍卫,“把他们都解决了。”
几乎是片刻之间,楼下开始传来惨叫。
少年转身,背着双手,欣喜的问秋露浓,“怎么样?妹妹,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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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嘿嘿嘿】
【狐狸都三号男角了……
秋姐这是pua祁同志失败了属于是。
秋姐,pua这种事不能急啊(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