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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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九抓起东西就跑:“陆爷爷再见, 陆爷爷新春快乐!”

    “个兔崽子。”陆归鹤摸了把胡子。

    戚九出了医馆,外面守着的就是坐马车上的屠飞。不过这不是叶忍冬回家的那一辆,是戚九自己买的。

    “走吧。”

    戚九一下子爬上车架, 坐在屠飞旁边。

    马车缓缓走着, 戚九撑着下巴捏着葫芦瓶转。“这次去了,以后就不去了。”

    屠飞道:“阿九,要派几个兄弟去看着吗?”

    戚九腮帮子鼓了鼓,慢悠悠道:“不用, 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马车哒哒哒地顺着县城的路过去,走到一半突然拐入边上的另一条路。那是去藏在山里的村子的路。

    云山当中,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

    戚九跟屠飞下马车后, 将马藏了, 接着扒拉开藤蔓丛生的山洞。

    山洞狭,仅容一人通过。

    过了大概五米的狭窄地方,再往里走,道路越来越陡峭。怪石嶙峋,青苔遍地。因为人迹罕至,走几步都是艰难。

    顺着陡峭山路上行。一个时辰后,两人站在了山坡上。

    高耸入云的大山之间,一个零散狭的村落出现在这里。

    顺着山路继续往下, 就到了钟灵秀的娘家, 一个藏在山里的村庄。

    戚九跟屠飞进去, 熟门熟路地跟村里的乡邻招呼。到了山村最好的一间房子, 戚九推门进去。

    “主子!”守在里边的人道。

    “人怎么样?”戚九随口问,眼睛却是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两日一醒。”

    戚九走进, 站在低矮的床榻边。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睡在床上, 跟自己长得有三四分想像。

    戚九眸中的痛恨消隐, 只剩漠然。

    “这个喂了。”戚九将葫芦瓶子递过去。

    陆归鹤的药,前面的已经用完一瓶。慢性毒药,只需要一点一点灌下去,不出几个月,就能让人成了个终身失智的傻子。

    屠飞撇撇嘴:“何必这么麻烦,直接砍了不就行了。”

    戚九睨他:“生不如死地活着,可比一刀下去要更难受。”

    茅草做的房子里,戚九将人送到这里,就是自己上辈子被戚曜卖了的地方。当时反叛之前,他一心想着回家看看阿爹。

    没想到自己带在身边视作唯一亲人的戚曜把自己的行迹与朝廷交换了爵位。

    呵,戚九将这恶心的回忆抛开,声音稚嫩。“就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这个村子里的人通常待在村里自给自足。

    战乱的时候他们搬了进来进来,除了老一辈的几个人知道出去的路,年轻人都只能靠着攀爬山壁,走个几天几夜才摸索得到出去的路。没准还能在半路被野兽吃了。

    到目前,靠自己出去了的也就只有元宵的阿娘而已。

    而戚九走的那条路,则是当初他逃跑时无意发现的。现在村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费尽艰辛进来交换药材的人。

    不过是以物易物,戚九顺带也赚了不少。

    所以村里的人都欢迎他们,也乐得给戚曜一个适合“养病”的环境。

    “屠飞。”戚九从思绪中出来,对屠飞摆摆手。

    屠飞将带进来的好吃的放下来。“二十五,给你带的吃的。”

    “有果干儿,米面,肉干儿,大肉包子,糖葫芦……”

    二十五飞快接过抱着,嬉皮笑脸:“谢谢主子。”

    “这东西喂完,大雪之前就回来吧。”戚九道。

    戚二十三端正姿态:“是!”

    “走了。”

    “主子慢走。”

    “这事儿算是到这儿了。”戚九摇摇头,背着手又慢慢往外走。

    屠飞护在阿九身后。“主子,你太……”

    屠飞看了看戚九,见他没生气。

    “太怎么了?”

    “优柔寡断?”戚九却是拍了拍大个子的手臂,“我又不去争抢以前的位置,好好跟着我爹爹们过好日子就行。”

    “我一个孩儿,鸡都不敢鲨,怎么会鲨人呢?”

    屠飞五官皱成一坨。他看着戚九手上甩开的死蛇。

    谎话不草稿。

    “快点赶路,家里爹爹了有门禁的,晚了会被屁屁的。”

    屠飞心中一凛,一把拎起戚九坐在自己肩膀,加快步子按照原路返回。

    英明神武的主子是不能被屁屁的。

    *

    次日一早,随着一声嘹亮的猪叫。戚九甩着狗尾巴草赶猪。

    杀年猪,做腊肉。

    斜坡边,地上挖的土灶上一口大锅滚滚烧着。叶忍冬家第二头黑终结了它一年的生命。

    程家的人大清早就聚在祖屋。

    叶忍冬家只请了最近的亲人,程家的跟程郎玉姥姥家。

    汉子们杀猪搬肉,媳妇们洗菜做饭。孩子被带着在外边院子来回跑。

    阿九爬到树上,下面围了一圈的崽崽使唤他摘枣子。

    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村子里,几家人聚在一起,随便两句就是一整天。

    叶忍冬依旧安静坐在灶膛边烧火,热气氤氲,在他脸上留下橘黄色的暖光。耳边是吵吵闹闹的话声,他心情极好地杵着下巴听大家聊天。

    “哎哟!阿九快下来。”大姑程安梅的声音传来。

    叶忍冬作为主家,将柴用火钳夹着忙出去迎客。见孩爬到树上去了,厉声道:

    “阿九,下来玩儿。”

    瞅见大姑程安梅,叶忍冬笑着迎上去。“来就来,带什么礼。”

    “收着,大姑的一点心意。”

    程元卿崽崽被元宵牵着,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阿九下来。

    “崽崽,最大的给你!”阿九拍拍手,一把子将程元卿乖乖抱起来。

    布袋扔给其他的,他霸气挥手:“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我这儿也有!”虎子抓着枝丫往下拉,高一点的程韶站在底下就能摘。

    程宝儿笑得咯咯咯的。“上面、上面好多!”

    叶忍冬看着院中帮了自己一把的枣树,温声道:“别拉断了,拿杆子吧。”

    “好哦!”虎子又噔噔噔跑回柴房拿杆子。举着杆子没到地儿呢,就被进来的程立身抢了。

    “我来!”

    “立身叔叔!你回来了!”程立身在镇上锻炼了一年,以前的孩子王倒是稳重不少。穿着厚实的棉袄,整个人看着比以前斯文不少。

    白了,气质也沉淀了几分。倒有点谦谦君子的模样。

    叶忍冬对程安梅道:“大姑进去坐会儿。”

    “好好好,我晓得,你忙着。”程安梅喜气洋洋的穿着一身新衣裳。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贫苦老太太了,在镇上帮忙,有事可做,有银子拿,她活得滋润得很。

    叶忍冬看着围着程立身嬉闹的崽崽,不由得哑然失笑。

    “阿九,不要让弟弟妹妹们去水边,知道吗?”

    戚九抱着程元卿崽崽颠了颠:“知道了爹爹!”

    进了厨房,烧火的地儿被大姑坐了。

    叶忍冬挽起袖子,在热气腾腾的水盆边蹲着。

    “咱们老程家的孩子还不少。”颜桐一边搓着萝卜,眉眼飞扬。

    钟灵秀在另一个盆儿削皮。“一家还不止一个。”

    “哎!冬哥儿还想再生不?”

    叶忍冬洗萝卜的泥爪子愣住。没想到听个话能听到自己身上。他红着耳垂:“看相公。”

    “噗嗤,”颜桐笑笑,“怕是你相公还是看你。”

    看叶忍冬被逗得羞赧,颜桐趣的话停下。“反正年轻,不着急。”

    “嗯。”叶忍冬声回应。

    钟灵秀飞快地转移阵地将手上的萝卜改刀,对灶台上两个锅分别忙碌的人道:“婶娘,你家立身是不是在相看了?”

    二伯母李燕子:“还没开始呢,立身那子就在镇上看上了。”

    “看上了?还是镇上。我们怎么不知道?”

    这话钟灵秀的没错,程立身在钟灵秀跟颜桐店里帮忙,天天相处,哪里有什么时间出去。

    怕不是哄人的。

    “你们也不知道啊?”杜今荷诧异道,他看向李燕子,“本来还有人找到我这里问问你家立身处了对象没,有了我就不了。”

    李燕子见众人看着自己,笑得像花儿一样:“嗨呀,是这子这几天回来才跟我的。”

    叶忍冬眼冒星星,他喜欢听。

    杜今荷:“谁呀?哪家的?”

    程立身站在厨房门口,很是拧巴地喊了句:“娘——”

    李燕子瘦削的身子灵活一转,冲着程立身边招手边笑呵呵道:“来来来,立身你自个儿跟你嫂嫂们你看上的人。”

    程立身扫过厨房里全盯着他的嫂嫂婶子们,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没有的事儿!”

    颜桐:“哟,还害羞呢!”这么个羞涩样,指不定真有。

    颜木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挂在程立身后背:“啥!你有媳妇儿了!”

    他也急了,立马道:“哥哥!我也要娶亲!”

    颜木冲着厨房一吼,惹得大家纷纷乐开。

    “那还不容易,你在村口吼一声,喜欢你的哥儿姑娘还是有那么半个的。”颜桐嫌弃地看自己还没走的弟弟一眼。

    “哼哼,你就是嫌弃我!”

    “是又怎样!”

    “哼,走,我们不跟他们玩儿。”

    叶忍冬眼中闪过好奇,还没呢……

    “立身!到底是谁啊!”自家娘在后面问,程立身恼羞成怒,“娘!我什么时候过!”

    “不就是那什么,什么万豆吗?”

    钟灵秀、颜桐有些疑惑,店里没谁叫万豆的姑娘或者哥儿老顾客啊。

    程立身羞愤:“我的是、是豌豆好吃!”

    李燕子嘿嘿一笑:“是吗?搞错了搞错了!”

    叶忍冬:“豌豆?万豆?不会是大嫂做的辣豌豆吧。”

    那个确实挺好吃的。叶忍冬顿时有些馋。

    搞个半天是个笑话。

    杜今荷捣鼓着里边那口锅,见是假消息,又来了兴趣拉着李燕子:“找我的是年阿叔,的是他们娘家侄子,是个好看的哥儿……”

    “血来了!”外边,程立身又端着一大盆的猪血进来。

    “来来来,这里。”里边煮血旺。杜今荷朝着勺子立马道。

    “立身啊,到底有没有喜欢的,没有就去见见你大伯母的哥儿?”

    “什么!”程立身就一会儿没进来,又扯回来了。

    叶忍冬看着他张大嘴巴傻愣愣的样子,不由得笑开。“大嫂、二嫂啊,店里豌豆卖得好不好?”

    “好啊!”

    “谁最喜欢吃?”

    颜桐啪嗒扔下个萝卜:“阿朝啊!”

    程立身几乎同时:“阿朝。”

    得,瞅瞅程立身僵住的身影。

    钟灵秀:“哎哟,这是……”

    “谁叫我啊!”陆朝朝从外面探出头。哥儿一身红衣,火焰一般地热烈。此时笑着像牡丹花一样,别样的好看:“哥哥们,嫂嫂们,叫我吗?”

    叶忍冬看到程立身几乎同手同脚转身。

    “嘿嘿……”程立身笑得紧张。

    “嘿嘿。”叶忍冬、钟灵秀、颜桐乃至三个长辈看好戏。

    “噗嗤!”陆朝朝一下子笑开。“程立身,你傻了啊,让让,挡我看嫂子了。”

    叶忍冬:哎呀,追妻路漫漫啊。

    颜桐跟钟灵秀对视:单相思?可怜的立身哦。

    颜桐却是想到陆家两个叔叔,又扫了眼程立身。

    不一定有结果啊!

    “得了,别挡路了,出去玩儿去!”钟灵秀对着挡路的程立身摆摆手。

    程立身很是听话地同手同脚让开路。

    *

    忙活一上午,饭菜上桌,干煸大肠,酸辣猪肝,麻辣血旺,木耳炒瘦肉,大骨炖萝卜……一道猪肉宴就做好了。

    程家汉子一桌,媳妇一桌,孩子一桌。

    三桌将整个堂屋占得满满当当。

    程郎玉起身,高举着酒杯。“各位叔伯,哥哥弟弟们,今年我程郎玉的日子能过得红火,少不了大家的帮忙。一句话,谢谢。”

    “干杯。”

    “干!”程立民、程立身起哄。

    雄浑的声音像闷雷一般,在堂屋轰轰隆隆。汉子们那几桌气氛炒得热火朝天。

    叶忍冬坐在钟灵秀,欣赏似的看着程郎玉。

    钟灵秀跟颜桐一人一边。“来来来,咱冬哥儿忙了一年辛苦了,也敬你一杯。”

    几个长辈:“喝点,喝点。”

    叶忍冬抿唇,全身散发着喜气。他接过就被,细声道:“我就喝一点哦。”

    “嗯,一点儿。”

    两三杯下肚,程郎玉招呼几个人吃着。忽然看到自家夫郎傻乐得跟着猪仔似的。

    他笑笑,场子热了,阿爷、二伯几个互相敬酒。

    程立民沿着桌子乱窜。

    程郎玉几下吃得差不多,也跟着到自家夫郎身边。

    “夫郎喝酒了?”

    叶忍冬而变传来汉子的低哑声,他水色朦胧的眼睛直勾勾把人盯着,接着张开双手:“相公……抱!”

    “哈哈哈哈,哎哟,咱们冬哥儿这么大了还黏人。”

    “哼唧。”叶忍冬埋头藏在程郎玉的怀里。

    程郎玉将他抱起坐下。“喝多了?”

    颜桐撑开自家程立民的大脸盘子:“没喝多少,三杯。”

    叶忍冬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摸自己的肚子,他呼噜呼噜声道:“吃饱了。”

    “还知道吃饱了。”程郎玉端着叶忍冬的碗,“再吃点。”

    几个长辈慈爱地不扰年轻,边吃边聊着天。

    钟灵秀在另一边坐着,不一会儿孩那桌都下桌了,自家元宵崽子爬到自己身上直盯着叶忍冬看。“冬冬叔,吃饭饭要喂?”

    钟灵秀把娃娃支开:“去找你阿爹,冬冬叔喝了酒睡着了。”

    元宵:“哦哦。”

    “阿爹,抱!”元宵站在程立君边上高举自己的爪子。

    “抱。”程立君轻声道,接着将崽崽抱起来。

    “看看,还要不要吃点?”程立君摸摸他的肚肚。

    元宵靠着他爹身上,乖憨憨的:“饱饱的,不吃。”

    这边,程郎玉给叶忍冬喂了点吃的,招呼几个长辈:“大姑、阿奶、伯母你们慢慢吃,我带冬哥儿放屋里。”

    “呵呵,去吧,去吧。”

    “冬哥儿啊,”谭春柳抿了一口酒,“酒量太了。”

    妯娌几个,除了叶忍冬,都能喝上几杯。尤其是钟灵秀跟颜桐,一大海碗能直接闷。

    吃着吃着,外面突然一阵凉风吹来。

    “过几天是不是就要下雪了?这么冷。”钟灵秀坐在里面那桌,看自家相公有些白的脸色。

    她起身,几步过去将人带到自己这桌。

    “也不准,往年都是腊月下雪,这才十一月呢。”谭春柳喝了几口酒,全身暖和。

    “若是今年下雪早,那怕是要冷上几分。”

    一家人吃得红火,程郎玉将人放回去又出来招呼客人。

    “阿爷,今年过年钱,收下。”程郎玉将给程家老两口的银子拿出来给人。大伯、二伯几个纷纷感慨。“成家立业了啊。”

    “你子以后的日子,可不得红红火火的。”

    程仲书笑眯眯接过银子,缓缓道:“那我就收下了。”

    “过年这边下雪,山脚下就你一家,注意着点。”

    程郎玉笑得温和:“我知道的,阿爷。”

    二伯想着自己媳妇跟他的话,拉着程郎玉问:“阿玉啊,你家隔壁那房子是陆家的吗?”

    程郎玉道:“阿九跟陆家算是一家一半吧。”

    “那你知道陆家的大人会在这边住吗?”

    程郎玉眼神隐晦地扫过程立身。“这倒是没,不过是开玩笑以后过来养老。平日里就是陆朝朝在这边住着。”

    “晓得了。”

    二伯笑笑。儿子的事儿,还是要再想想,他们只知道陆朝朝是镇上的,却不知道陆朝朝的爹是县令。

    程立身要想把人娶回家,现在恐怕是有点难。

    除非两人两情相悦,且陆朝朝连成亲的事儿都能自己决定。

    看程郎玉沉默,二伯心中轻叹知道可能性不大。他随意摆摆手道:“我就是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