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少年
◎原来自己,始终都在他计划的未来里。◎
王荣青是在医院门口接的林慕白, 太阳已经落了山,黄昏渐渐爬上了枝头。
两人随意找了一个室外摊,点了几根串, 要了一啤酒——
“那什么, 那沈年, 没事吧?”王荣青问。
“没事。”林慕白闷着声, 没抬头。
“可真吓到我了。”王荣青想起就后怕, “不过不是沈年吓的, 而是被你吓的。”
林慕白当时的表情就算现在想起仍然可怕——
就像是悬着他的命,一点就断。
在王荣青的印象里, 林慕白可以是一个冷静且清醒的人, 不论何事, 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慌张过,而在那个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燃着的炸弹,方圆百里即将寸草不生。
“我有一个问题。”王荣青其实胆子不大, 尤其在面对林慕白的时候, 他犹豫了好久才敢问出口,“你跟沈年, 发生过什么?”
只要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明明在互相拉扯折磨,却始终表现出一副若即若离的神态,究竟是不能靠近呢还是不敢靠近?
“你对她旧情难忘,这点不需要再争辩了吧。那她呢?”王荣青道:“她应该也是在意你的。那你们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
林慕白已经是几杯下肚, 明明喝的是啤酒, 却跟灌了半斤白酒似的, 烧的他喉咙疼。
他一只手抓着酒杯,眯着眼,不知在看向哪个方位,好半晌,才出声——
“我有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
“他是沈年的继父。”
“……啊?”
一根羊肉串半截在嘴里,半截还晾在外面,王荣青张大了嘴,酝酿了半天,终是开口——
“这他妈还能这么狗血!”
林慕白苦笑:“我他妈也没想到啊。”
苦情男主角,一演就是这么些年。
“这选谁当继父也不是沈年做得了主的,又不是非要跟你抢爸爸,多这一层尴尬的关系!再了,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就为了这事,你至于往后退吗?”
林慕白眼神迷离,莫名一顿。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笑着跟王荣青碰了碰被子,道:“你得对!”
王荣青来的时候开了车,非常自觉的将酒换成了白开水,陪着林慕白喝了一会。
“晚上住哪?”王荣青问:“顺路我把你带回去?”
“不了。”林慕白摇头,“懒得动,这附近找个酒店将就……”
话一半,戛然而止。他又突然想到,身份证都塞给沈年了。
林慕白笑着摇头:“你回吧,不用管我。”
王荣青自然是想破脑袋瓜都想不到林慕白现在没有身份证这一,见天色已晚,也不再多,提前付了钱,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
影子落下来遮了一半的光亮,林慕白眯着眼抬头去看。
“联系方式是不是没有?”他问。
“什么?”
“沈年的联系方式。”王荣青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没有?”
林慕白眯着眼,思绪跑得远,没吭声。
“我有。”王荣青问:“分享给你?”
林慕白晃了晃脑袋,出声:“微信?”
“不是,电话。”
王荣青跟沈年之间的熟悉关系,暂时还不到能要到人家微信的地步,电话号码还是他特意从别人那留的。
林慕白愣愣的,没有下步动作。
“不要?”王荣青问。
林慕白却摇头,:“要。”
要却又不掏手机来记,王荣青无奈,再度道:“我给你拿张纸记一下?”
林慕白摇头,:“念吧。”
王荣青非常听话的念了一串数字,临走前非常质疑的又问了一遍:“真记住了?”
“嗯。”
一直都记着。
兜了那么一圈,她连号码都没换。
.
今天的酒格外的烈,醉的快,也醒的快。
当林慕白绕了一路的路,晃到沈年楼下的时候,酒已经基本散了。他站在楼下仰着头看着那盏亮着的灯,看样子,已经是出院了。
还是跟之前一样,不喜欢医院,不喜欢那里的味道,那里的一切,固执的非要回家。
林慕白坐在一个长板凳上,脑海里存着的那十一个数字就像是着了魔,一个一个的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外蹦,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将那号码拨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陌生号码的问题,前两遍一直都没有人接,直到第三遍拨通——
“哪位?”话语里充满了试探意味。
听到这个声音,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好像又开始醉了。
对方沉默了半晌,问:“林慕白?”
林慕白一怔,笑:“嗯,我。”
沈年紧紧抓着手机,快要抓出印记来,她长出了一口气,问:“你喝酒了?”
只有喝了酒,他才会是现在这种语气,声音很低,话不多,却爱笑,每一句话之前都会先低低笑一笑。
林慕白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轻笑:“这你也能猜出来,神了。”
沈年在心里低低骂了一句:神个屁!
“在哪?”她问。
“你家楼下。”
四个字,每一个字符都像是涂上了一层迷惑药。
从九楼到一楼,沈年没有乘坐电梯,总觉着太慢。她一路狂奔下楼,用了当年体育课跑八百米时的速度,喘成一个红脸蛋。
当年,少年偏过视线嘲笑她。
而现在,他同样在笑。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笑。
沈年急喘,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半个时前,你卧室的灯刚亮的时候。”
“怎么知道我住这?”沈年问。
林慕白偏闪了目光,看那样子,并不算回答。
沈年却并不想放过他,问:“不仅知道我住这,连哪个卧室都知道,林慕白,你跟踪我吗?”
“嗯。”他认真的点头,认真的解释,“就一次,只有一次。”
就像是在,我只犯过一次错,之后就再没有了,请求从轻处罚似的。
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沈年决心不跟他计较,问:“你叫我下来干什么?”
林慕白抬起头来,看着沈年道:“没地去了,帮个忙。”
沈年一怔——
她转过身往楼上看了一眼,直犯嘀咕,帮什么忙?收留他一晚?
这像什么话!
“想什么呢?”林慕白失笑,往旁边一条道指了指,“那边有个酒店,借你手里的身份证用一下。”
“……哦。”
怎么搞到最后好像是自己思想有问题似的。
“要上去取身份证吗?”林慕白问,“我在底下等你。”
“不用。”沈年转身就走,“我带着了。”
林慕白慢半拍的跟上她,悠悠道:“那玩意不辟邪,你没必要24时带着。”
沈年脚步一顿,林慕白没注意,差点撞背上去。
沈年回过头,皱眉,:“我带的是我自己的。”
谁没事晚上睡觉会抱着别人的身份证?
我是个变态吗?沈年想。
林慕白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发,“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又问:“那我的呢?身份证。”
“不知道。”沈年没什么好口气,“随手扔了,你要用我明天给你找找。”
林慕白笑出了声。
“你是在笑我吗?”沈年回过头瞪着他。
“没有。”林慕白笑意加深,“我自己比较好笑,我笑我自己。”
接下来好几天内,林慕白每天都会住在那个酒店,每天都要给沈年电话借身份证,沈年要把他的身份证还给他,他也不要,反正自己乐在其中,也不嫌麻烦。
这种关系的持续,将近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某天——是要借走身份证用两天。
明明就是自己的东西,沈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执着的用“借”这个字。
沈年本以为他可能是因为工作的缘故,需要出差,却没料到,在当天接到了于桦的电话——
“他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于桦略显吃惊的问。
“什么事?”沈年直觉这应该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电话那头的于桦沉默了半晌,:“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猝不及防。伤口不深,却是一直以来的根源所在。
多年以后两人再见面,共同朋友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但谁都没有再在沈年面前提起过白明诺这个人,像是大家都在默契遵守着的底线。
她连想都没想过,白明诺已经不在了。
于桦,后面那几年,她折腾人折腾的厉害,有过而无不及。但沈年知道,她能折腾的,愿意的让她折腾的,自始至终只有林慕白一个人。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些年,究竟是怎样的。
沈年几乎是抖着手拨通那个号码的,长期以来紧绷着的情绪,压抑的情感在那一刻迸发,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林慕白……”连声音都是颤的。
“怎么了?”林慕白一怔,“年年?”
这竟然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喊她“年年”。
“对不起……”沈年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也不应该在今天这个时候给你电话,可是……”
林慕白摇头,还是有人告诉她了。
“你一定过的不好,于桦……于桦跟我,很辛苦……”沈年有点语无伦次,“林慕白,对不起……”
“他们都错了。”他,“最后那段日子她其实对我很好。”
白明诺的最后一句话,是:慕白,原谅妈妈。
带着祈求,带着力所不能及的坚持。
“你在哪?”沈年哭着问,“你现在在哪,我想见你,我想立刻见到你!”
“年年……”
“韵城是吗?”沈年随手从衣架上扯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往楼下跑,“你就在韵城等我,我来找你,现在应该还有车,我就过来,你等我……”
“年年。”林慕白无奈,只得道:“慢点跑,不急。”
声音隐约之中带着笑意,心切的沈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当她一边查当天晚上去往韵城的车程,一边一路冲到楼下的时候,林慕白就站在那里——
高大的影子洒下来,拖在地上,延到了沈年的脚下。
风尘仆仆,看样子也是刚到。
“别跑。”他,“我等的及。”
秋风微瑟,夜晚的光昏暗一片,少年的轮廓半明半昧,藏在了暗格。
他站在那里,笑着冲她敞开了怀抱——
沈年跑的急,一头栽进去,磕的鼻头一酸,眼泪瞬间决堤,湿了他胸前一片。
哽咽着问:“你去过那么多次,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见我?”
她在异国他乡陌生的街头曾无数次的听到过这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她的周围,陪着她来来回回,穿过无数巷道。
她曾真的以为是自己幻听,思念着了魔,越来越疯。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真的在,一直都在。
林慕白颔首沉默,右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良久,才终于找着自己的声音——
“错过你的高中毕业,缺席你的大学毕业,总希望能有一次,我能站在你身后,上一句,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啊,年年。
“年年……”
他轻轻的喊她的名字,尾音虚幻成影,与风融为一体。
暗色为他了掩护,藏起那双红到滴血的眸色,谁都没有看到林慕白眼角的那滴泪,在月色的映衬下几乎发光。
他抖着声音问:“就想问问你,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还有机会吗?”
林慕白唇角微颤,费力的扯了一抹笑意出来——
“我无父无母,一路磕碰着长大,没什么家产留着。这些年跟着导师做过几个项目,赚了一些,拼拼凑凑只付得起一个首付……”
“房子不大,位置也偏,几乎是在郊区……”
沈年垂着的手死死攥着,指甲陷进肉里,却是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喉间苦涩,万千情绪瞬间涌出,百感交集。
“我反复看了好几遍,楼下那个连廊,环境不错,挺适合作画,总在想……你应该会喜……”
“别了!”
一滴泪倔强的挂在她睫毛上,厚重的分量摇摇欲坠——
原来自己,始终都在他计划的未来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别了,林慕白。”
沈年几乎发不出音来——
所幸,归来还不算晚,恰似少年时。
作者有话:
正文完~
感谢鞠躬,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存在,都有一段热泪盈眶的故事,希望每个人都能不留遗憾,爱人即是枕边人。
哈哈哈哈哈 我不想写番外了,我们下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