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出机场,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气的味道,能见度不足5米,天地间彷佛被一个巨大的病毒体笼罩,每走一步路都担心就此死去。
江穗月熟练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又递给了他一个。
何晋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雾霾天,有些惊讶。
上了出租车,江穗月才把口罩摘下:“师傅,您慢点走,我们不赶时间。”
“怎么突然雾霾这么严重?”何晋深问道。
“每年都有这么几天。”江穗月瞥了他一眼:“我睡会,到了叫我。”
何晋深制止她:“别睡,你这会睡了,今晚又得失眠。”
她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强起精神,看向窗外。
窗外灰蒙蒙一片,行人戴着口罩,步履缓慢,每个人被烟雾裹挟,她觉得这像极了丧尸片里的场景。
“在这座城市待久了,有时候特别想逃。”她突然道。
何晋深咳了两声,显然他还没完全适应这种天气。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一开始来我也不适应。”她:“不过总是人适应环境,又不能让环境适应人。”
“你喜欢这里吗?”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她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研究生刚毕业那会,我还下定决心永远不会到这里工作生活,这里空气不好,吃也吃不惯,房价一天一个价… … ”
“那为什么又回来了?”他问。
“因为贺闯。”她完,顿了顿,去看他的表情。
果然,他沉下脸。
她笑笑:“贺闯,这座城市有100个缺点,但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这里遍地是黄金。”
“ 20年前或许是,现在未必。”何晋深道。
“确实,我被他骗了。”
她完,手机震动,真是不能在背后人坏话,是贺闯的电话。
江穗月还没告诉他,她跟何晋深已经回东亭市。
“最近这边雾霾重,你这几天别回来。”他道。
江穗月有些意外,想调侃两句,但是想到何晋深在,不太合适。
“我现在在回家路上。”她道。
“回来了?”
“嗯。”
“我去找你… …你多久到?”
“别。”江穗月余光瞥向一旁的男人,他侧过头看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我很累,想休息。”
“也好,休息好你给我。”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接下来这半程,谁也没话。
平日里一时的车程硬是走了两个钟才到。
到了她家,何晋深环顾四周,房子不大,目测不到90平,然而这种面积还是分出了三个房间。客厅挺空旷,家具不多,当中最显眼的是那张墨绿色沙发,一看就很舒服。
“好好的酒店不住,非要占我一间房。”她给他拿了套全新的洗漱用品。
“你一个人住,为什么要买三房?”他不解。
“买房子也是要看运气的,刚好看中朝南,阳光足,不过缺点也很明显,房间的面积都特别。”
前任房主是个初中教师,这套房子住了一家五口,得知她买来自己一个人住,女主人露出艳羡的神情。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89平做三房算什么,四房也能给你搞出来。
“不习惯吧?”江穗月坐在沙发上,摸出烟盒,点燃香烟之前才想起家里多了个人,眼神询问他,得到许可后,她开火机:“国内现在行情就是这样,不像你在美国,一人一栋大house ?”
“那倒没你的这么容易。”他道。
“你的房间在那儿… … ”她指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一间被我堆满了杂物,这间原本是书房,我一会收拾一下。”
他把行李箱放了进去,是书房,其实就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个榻榻米,以及两张瑜伽垫。
江穗月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家里… …只有一张床。
“还得去买床。”她低叹。
工作日的家私城人很少,江穗月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心平气和地何晋深一起挑床。
“这张不行,一看就不结实,他一米九,这床才两米… … ”
何晋深听她跟销售扯皮,觉得挺有意思,自动站到她身后去,看她发挥。
“那您看看这张一米八乘两米二的。”销售介绍另一张。
“一米八的床房间放不下。”江穗月沉吟半晌,道。
“那您要不考虑一下定制?”
“定制要多久?”
“马上过年了,工厂都要放假了,最快也要年后。”
江穗月转过身看他:“这么久,我看你还是住酒店更方便。”
“就定制吧。”何晋深没搭理她,直接对销售道。
他去付款,江穗月没跟他争,本来这床就是给他睡的,麻烦也是他惹出来的。
“那这半个月你怎么睡?”出了家私城,她问道。
“饿了,先吃饭。”他道。
她只好去开车。
“你的车呢?”车上,她问道。
“公司配的,现在应该在公司车库。”他道。
“我那区停车位紧张… … ”
“那正好,我也不想开车,堵得没谱。”
“那你怎么上班?”
“这不还有你吗?”他对她笑笑。
“合着你住我的吃我的,我还得给你当免费司机。”江穗月被他气笑了。
“那也不是。”他拿出手机:“你给开个价,我一个月得付多少钱?”
她随口报了个数字,很快,他转了过来。
“不够再跟我。”他道。
江穗月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道。
“这么多年,这点你倒是一点也没变。”她嗤笑。
“彼此彼此。”
家私城最近的商圈是四海城,江穗月停好车,电梯缓缓往上,刚好到饭点,周围的白领出来觅食,很多餐厅座无虚席。
“这座城市永远这么多人吗?”何晋深有些无奈地问道。
“那倒不是… …每年过年这里就成了空城。”
“你每年都在这边过年?”
“有时候会出去旅行。”她:“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这里。”
他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寂寥。
“你呢?你之前过年回来过吗?”她问道。
“没有。”他摇头:“休息时间对不上。”
“你父母肯?”
“他们到纽约找过我几次。”
正着话,终于找到一家看上去人没那么多的。
江穗月要了个包厢。
“两个人要包厢是不是太浪费?”他问。
“大厅里太吵。”
马上就是新年,包厢布置得挺有氛围,又是灯笼又是彩带,桌布都换上红色的。
何晋深刚落座,电话响了,他看了眼,起身接电话。
那头是母亲,问他今年过年是到三亚去,还是回江州?
何晋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正低头看菜单。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方才她提及一个人过年时的神情。
“等我这边忙完,到三亚找你们。”他沉吟道。
“你什么时候能过来?这么多年没陪我们吃过一顿年夜饭。”
他内心有愧,只好应下:“一定赶在大年三十晚前回去。”
母亲这才心满意足挂下电话。
江穗月听到“年夜饭” ,见他回来,便问道:“你父母?”
“嗯。”他坐下后:“他们在三亚… … ”
“挺好。”江穗月道。
江州冬长夏短,一到冬天,很多老人往南方跑。
“我今年会去三亚过年。”他目光灼灼看向她,道。
“嗯。”她依旧头也没抬,盯着菜单看。
“你跟我一起去吗?”
江穗月闻言,抬头看他:“你什么?”
“换个环境散散心,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你们一家子过年,我去凑什么热闹。”
何晋深想起那件未送出去的橘色波点泳衣。
“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不会去的。”江穗月心情有些复杂,她想起曾经那些玩笑话。
她喜欢海,一直憧憬着去看海,何晋深曾开玩笑毕业了就去三亚定居,她觉得荒唐,可他一本正经。
“只要有你在,我去哪里都可以。”他曾这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