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血珠融入她的额间,化成一道纤长的印记而后又变得透明直至不见。
岑昭瘫坐在地上恍若隔世,杜夔就站在她面前冷眼旁观,此时四散的妖气已然停滞。
她突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径直走向盛着符咒的木盒。
白皙的指尖捻出几张符,右手流利地拔出佩剑,手指翻动将符贴了上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杜夔刺了过去——
她冷着脸,刀刀致命,杜夔本来没当回事,但没想到岑昭刀法极致,再有了符咒加持,竟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并且两人订下血契,可以是同体连心,她将他刺伤,对自己来没有任何的好处。
杜夔此时元气大伤,妖丹半毁,连化形都难以维持,更别抵挡岑昭仿佛不要命的刀。
“本座留汝一命,不是为了让自己两败俱伤的。”杜夔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偏头抵住剑锋,左手背在身后,退了一步。
“吞了我那么多妖丹,强迫与我订下血契,我还得谢谢你留我一命?”岑昭面无表情,但杜夔仍能从她的话中听出泄愤的意味。
“笑话,本座千年道行,能与本座订契乃汝之幸,汝竟只图那蝇头利。”杜夔眉一挑。
“我大可以现在出去,去主阁自首,你的算盘可就空了。”
“汝法力低微,助吾恢复妖力,自有好处,到时整个司定监都不是汝的对手。”
杜夔完却发现岑昭并没有一丝的触动,而她的剑削铁如泥,刚才剑风已然削下他一缕霜白发丝。
“汝不想变强吗?”杜夔挑眉,看到岑昭不置可否,这才确信,签订契约,两人会逐渐情绪互通,虽然此时不至于灵魂契合,但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出来对方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头次见不想变强的,那汝,汝想要什么,只是妖丹?助本座恢复法力,妖丹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岑昭嗤笑一声,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脊背挺直。
“妖就是妖,庸俗之至。”
她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命运与他紧紧连在一起的人,仿佛刚才的恐惧被愤怒所掩盖。
“断绝你我关系。”
杜夔听到后刚想“不可能”,可惜还没出口,岑找没给他机会,继续:
“也没指望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们妖族自谓无所不能,有时跟凡人倒也没什么两样。”岑昭看杜夔那表情,显然是没指望的,但她还有机会。
她有巨大的卷宗阁,收藏着各种各类的故事和经历,即便这里没有,还有妖界。
从到大便是这样,她秉持着人只能自救的理念,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寄托的幻想。
杜夔愣了一下,感受到情绪波动,嘴角微挑,“有趣。”着,他高大的身躯缓慢消散。
“司定监的人该来了,用人类的话来,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该做什么汝应该清楚。”
岑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缓慢化为真身,只是这真身与她想象的有所出入——
真身竟在慢慢变,这种不仅是体格上的,还有模样上的。
最后,停止在看起来才几个月大的老虎上。
白色老虎看起来还没长开,四肢蓬松柔软,虎头虎脑的,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很具有欺骗效果。
这妖竟如此不要脸!
把烂摊子摆给她!
但现下无暇找他算账,岑昭气的牙痒痒,却还是得疾步走向某处的墙面,迅速按了几个开关,从暗箱里抽出几个传音符。
凭空画几道,嘴里念念有词。
烛火映着的地缝扭曲地闪了几下,阴影迅速扩大,尔后一个孩童模样地人从阴影中钻了出来。
杜夔在一旁看着,敏锐的感觉到出现的人的不同。那人睁开双眼,叫了声“主。”
岑昭丢给他几个符咒,“从东边走,出三十里再用缩地符,别被发现了。”
男童瞥了一眼旁边的白老虎,突然瞳孔巨缩,尔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岑昭,在收到岑昭复杂的眼神后,低下了头,“是。”
杜夔觉得有意思,先不这童有点问题,刚才那眼神里他竟能感觉出一丝恼火,甚至还有一丝...
妒忌?
男童走后,杜夔踱着步绕着她转,显然这只是他觉得,在岑昭眼中,他就差是个叼着自己尾巴摇摇晃晃走路的胖猫了。
“妖味,汝身为司定监捉妖师,竟与妖有这等羁绊,妖侍?”
所谓妖侍,是某些捉妖师将妖收为侍从,但这种行为是被众捉妖师所不齿的,若有人有妖侍,不仅被同僚唾弃,还会被妖记恨。
“不是妖侍。”岑昭,“双善是我的亲人。”
杜夔听到后没话,心底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显然这不可能来自他。
突然,外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让两人同时回眸,岑昭犹豫了一瞬,心痛地看了一眼陪自己许久的佩剑,快速贴了个符,嘴里念叨了几句。
本削铁如泥,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剑身突然裂开,“碰!”一声,竟然断成两截!
她匆忙提着残剑,开大门,冲了出去,几乎是同时,门外洋洋洒洒十几号人整齐地停在宗阁门前,为首地人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叔,有一重伤的妖在监里四处流窜,向您这里来了,您...”
岑昭断他“对,我不敌那妖,本欲追上去,但是宗阁卷宗不可无人看守,但是他从东面竹林逃走了。”
她气息有些急促,显然是刚经过激烈的斗,但却仍旧一如往常的镇静,声音清冷又有着莫名的信服力。
为首者抬头看到她半残的剑,点点头,“我们知道了,谢谢师叔,师叔受伤,待会儿记得通报主阁。”抬脚将走时,敏锐地瞥见了大门中的一丝白。
一双锐利地目光扫过去。
岑昭心道不好!
没想到杜夔悠悠地走了出来,岑昭心一沉,偏头居然看到刚才的白老虎竟然也不见了,如而代之的通体雪白的猫,只是那猫看起来有些奇怪。
体型有些大,耳朵也有点圆,但足够唬住面前着急要走的人了。
“呜~”
岑昭右眼皮狂跳,忍住想踹一脚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宗阁安静,闲来无事,养了只畜生,有些活气。”
杜夔炸起毛来,她竟然如此他!
他可是千年白虎妖!妖听了都得哆嗦!
“呜!!”
为首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岑昭行了一礼后疾步向东部双善离开的方向奔去。
“找死!”杜夔呲着牙,恶狠狠地。
岑昭一点都不怕他,变脸似的转身进宗阁,将门关上,“你得对,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所以你得配合我,不然倒霉的是你。”
杜夔显然几百年没受过这气了,气的原地转,但也无可奈何,他现下妖力尽失,只能依靠岑昭,慢慢恢复。
本来挑了个法力低微的捉妖师以为可以更好拿捏,不怕反噬,没想到这捉妖师竟然有自己的想法,最关键的是,她好像不怕死?
岑昭进门第一件事是拿出一个账簿,快速填上几笔,杜夔看到那分明是记账单:
三十一颗妖丹。
一把精铁锻造唐刀。
感情这人还给他记着账,以后要讨回来呢!
杜夔突然感觉有些乏力,那边的岑昭快速写上几个字,字迹飘逸又隽秀,笔锋有力,像她人一般,像坚韧的荆棘。
她撂下笔,“今天的本我给你算上了,息明天开始算”可对面的人没接话茬,她以为杜夔要赖账,一抬头,却看到一只似虎非虎似猫非猫的白色可爱生物老实地坐在她面前。
歪着头看她,眼神清澈无害。
岑昭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右眼皮狂跳不止了。
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今晚一系列的事情实在过于离谱,让她这种心理素质强大的人也有些吃不消。
她走向杜夔,“干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化形维持不住,连神识都维持不住了。”
面前的老虎好像听不懂的样子,伸出两个肉肉的爪子,轻轻扒拉她的裙袍,“咪~”
岑昭:......
她抚着额,企图欺骗自己这都是一场梦,睡醒了就好了,也不管杜夔,转身走向宗阁后院的府邸。
她现在需要睡眠。
于是第二天,她盯着床上农民揣的老虎,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陷入自我怀疑中。
半晌,岑昭放弃自我催眠,尝试唤醒杜夔,然而失败了,对面无辜的老虎眨巴着眼睛,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宗阁岑昭,主阁使者传话。”
突然冰冷的传声在她耳边响起,她连忙起身收拾好,再三告诫杜夔不要乱跑,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急匆匆开宗阁大门。
门外的人等了几分钟,其中一人是昨日来送符的提灯人,带头的人岑昭觉得有些眼熟,还没来的及想清楚是谁,那人便开口道:“左执事有令,三日后全监上下,皆于辰时在主阁开会,不可迟到。”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木令牌,“这是入阁令。”
司定监为保证上下秩序,除高阶弟子以及主阁弟子外,所有捉妖师进出皆需入阁令。
岑昭刚想伸手接,谁知那人突然脱手,木令牌直直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声。
“哎呀,对不住,没想到你没接住。”
岑昭的手停滞在半空,那人尾音拖长,她瞥眼去看,那挑衅的表情赫然入目。
呵。
她面无表情,微抿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