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浪履行承诺, 每天晚上都来接黎一放学。一周之后，学校里出现一个很荒谬的流言——黎一正在和社会上的一个有钱人交往。

    “什么玩意儿？”黎一听到传言，又好气又好笑。

    即便是黎浪看上去真的很年轻，又喜欢把自己扮地像个潮男, 但是被人当成是她的男朋友还是挺离谱的。

    高飞悠哉道：“你爹穿得比我还时髦, 谁会想到那是你爹啊。再大家都知道你是跟你姑一起生活的, 你爹一直查无此人。”

    “就是，何况学校里谁不知道你是个爱财的主儿，摇身一变坐上大奔, 这十分附和你的人设啊。”费雅笑道。

    邵星璇听见费雅这话，急忙问黎一：“你之前给乔慕杨送信，收跑腿费这事，乔慕杨知道吗？”

    “知道。”黎一无所谓地。

    “那他什么反应啊？”

    什么反应……

    当时那家伙满脸写着不乐意，问她：“黎一, 你很缺钱吗？”

    黎一懒得提这一茬，学着乔慕杨懒懒的语调, “忘了。”

    高飞：“你不知道, 乔平时最讨厌照相，更别提把他画出来印成产品去卖。他没跟你计较你就庆幸吧。”

    费雅：“那天在球场见他, 感觉他挺好话的呀。”

    邵星璇也附和道：“对啊, 是很和善的大帅哥了。”

    黎一不否认她们俩所的，乔慕杨待人接物的确让人感到舒服。可他疏离的那一面，她们却不曾见识过。

    这时另一位女同学凑过来：“你们知不知道乔慕杨一去八班，班上就有女生跟他表白了啊。”

    邵星璇：“谁呀谁呀？”

    “他们班英语课代表, 之前喜欢纪思远的那个。”

    “之前喜欢纪思远？我怎么不知道这一茬……”

    关于乔慕杨的八卦总是不绝于耳，光是今天，黎一就已经听见了三则他的粉红色新闻。

    曾经拜托黎一给乔慕杨送信的女生们, 有不少活跃在八班的教室门口。八班的班主任还因此开玩笑，八班俨然成了一座动物园，迟早有一天他要利用新来的珍稀物种乔慕杨给八班创收。

    八班这座“动物园”，最热闹的时候总是在晚上。晚自习之间的课间休息，女孩们蜂拥而至，如果运气好，遇到乔慕杨正好需要出教室，胆大的会上前去搭话，羞涩的则躲在一旁围观。

    不过大多数时候的课间十分钟，这家伙都趴在课桌上睡觉。他是新来的，暂时还没和任何一个同学建立坚实的友情基础，也就没人敢替女生们来叫醒他。

    这样的热闹最多持续半个月。再有趣的动物也都是刚入园时被人稀罕，久而久之也就和其他物种无异。

    黎一绝不是因为嫉妒乔慕杨的人气才这样判定。

    黎一之所以成绩突出，除了刻苦，也跟她十分有定性有关。乔慕杨转来明诚，她愉快的心情跟徘徊在“动物园”门口的女生们相差无几，可她却觉得每天逛“动物园”是一件效率极低的事情。

    她更喜欢也更习惯按自己的节奏去实现一场美梦。

    见过了许嘉时这种高质量的炮灰，黎一渴望做个有勇有谋的猎手。

    “黎一。”

    黎一正塞上耳机准备做题，纪思远在窗外叫她。她走出教室门时，正好撞见话题人物经过他们七班。

    疏远的一个点头，少年疾步而去。乔慕杨穿上了明诚的校服，白蓝相间的Polo衫比市一中的白衬衣拘谨，竟让他看起来有点乖。

    明诚校风如此开放，为何一个校服老土至死？

    即便他穿老土的校服也很好看，但黎一还是喜欢看他穿白衬衫的样子。

    黎一原本想，纪思远来找自己肯定是为了乔慕杨。学校转来这样一个超级潜力股，原本的学神担心自己被超越，便来找另一个学霸商量对策。

    没想到纪思远竟是来安慰黎一的，他让黎一不要在意最近跟她有关的那个流言。

    黎一一笑而过，“来接我的是我爸，我只会觉得流言可笑。”

    “你爸？”纪思远诧异不已，细思一番后，埋头笑了下，问：“所以你爸也是给别人当司机吗？”

    黎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冥思苦想后，只耸了下肩膀，并没正面回应。她既不想撒谎，也不想触及纪思远的自尊心。

    这晚放学，黎浪照例来接黎一，第二次遇见了黎一的新同学、他妹妹男朋友的儿子乔慕杨。

    乔慕杨走到黎浪面前，礼貌问好。

    黎浪见此，嘴上自然又要客气一番，“坐叔叔车，叔叔送你回家啊？”

    “好啊，那就辛苦叔叔了。”

    少年毫不客套地顺坡下驴，黎浪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见这子一天一个样，态度时而疏离时而热络。他不禁想，像他这样的男孩子，得什么样的女孩才能收服。

    两人齐齐站在车边等待还没出来的黎一，时不时驴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一下。

    乔慕杨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看见他的人里，总有些喜欢品头论足。某个经过的男生：“这不是来接黎一的车吗？他怎么也在？”

    少年远眺明诚最高的那栋教学楼，顶层有一个巨大的时钟，在夜色里庄严肃穆。这大概是跟明诚的气质最不相符的一个设计。

    他看久了，或许是觉得有趣，嘴边浮上一抹浅笑。

    黎一火急火燎地从校门口飞奔出来，看见乔慕杨也在，瞟了黎浪一眼，意思是——什么情况？

    “上车吧，我们先送乔回去。”黎浪。

    黎一站着没动。

    乔慕杨看着黎一，正经发问：“不方便？”

    黎一兴味十足地笑了下，转身钻进了副驾。

    离谱的流言就此停在了八月的尾声。

    由于乔慕杨曾是黎一姑姑的学生，黎一又曾利用过乔慕杨生财，所以明诚没有任何一位同学对他们俩忽近忽远的关系感到好奇。

    甚至有同学放言，黎一要是跟乔慕杨组CP，那一定是最难磕的那种。因为这两人除了脸和学习成绩，其余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般配的。

    黎一对这种言论不屑一顾，她默默想起网上一句话——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

    九月即将赴沪求学的江崇，在离开青川之前，邀请黎一去江家聚餐。

    黎一到场后才发现另一位女生的存在，因为这位女生的身份，黎一整晚都处在一种莫名的焦躁之中。

    女生很漂亮，名叫甘棠，名字取自于《诗经》，她人如其名，灵动、别致、美好。她笑起来有两颗浅浅的酒窝，话声音像极了某位人气超高的广播剧CV。

    她是江崇刚交往半个月的女朋友。

    黎一承认，这样的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包括她自己。

    她感到难过，是为那个还不曾被江崇学长看见，却已经默默付出了诸多感情，甚至是搭上前途的丛岚学姐。

    “黎一姐姐，你在想什么？”江岑拍了拍黎一的胳膊，“陪我去搭乐高，好吗？”

    黎一跟着江岑去到她的地盘，乔慕杨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手指随意地玩着一个幼稚的转转乐。

    “那个，江崇学长是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为什么之前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啊。”黎一实在是困惑，没顾得上铺垫，直接问出口。

    乔慕杨停下手指的动作，抬眸看着黎一：“一晚上心不在焉，就因为这个？”

    “没有吧，我有心不在焉吗？”黎一强装镇定。

    乔慕杨努努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都写在脸上了。”

    自己的暗恋可以不动声色，但为别人的暗恋伤感，却露出了马脚。

    黎一继续嘴硬：“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们在一起没多久，我也才刚知道。”

    黎一靠近乔慕杨一点，低声问：“甘棠学姐也要去上海读书吗？”

    女孩为了赴宴，下午应该刚洗过头，乔慕杨闻见幽淡的洗发水味道，脖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脸离得更远了一点，也压低声音：“不，她去北京。”

    黎一点点头，自顾自地道：“唉，异地恋应该很辛苦。”

    乔慕杨扫了眼整晚怪诞的黎一，她穿着短裙，实在不适合坐在地上。他长手一捞，把搭在旁边凳子上的一个披肩扯下来，扔在了她笔直漂亮的的腿上。

    “谢谢。”黎一客气道，然后她又靠近乔慕杨十公分，用比刚刚更的声音问：“这是江崇学长的初恋？”

    “嗯。”乔慕杨轻微蹙眉。

    “那个……”黎一觉得再问就失了分寸感，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乔慕杨眉头紧锁，语气有些不耐烦。想这姑娘今晚如此主动，竟都是为了探听八卦，他哼笑一声，推断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江崇吧？”

    “啊？”黎一惊声过后，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喜欢也正常，他长得好看，又温柔，本身就招人喜欢。”乔慕杨到“温柔”两个字时，语气里有明显的迟疑。

    黎一抓住这点诡谲，问：“你们男生评价别的男生也会用这么细腻的词？也会评价长相？”

    乔慕杨：“……”

    他又解释道：“我是遵循你们女生的心思来总结的。”

    黎一鄙夷地看了乔慕杨一眼，“那你想知道我们女生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不想。”

    好吧。

    黎一不再搭腔，一边陪江岑搭乐高，一边认真思考，她到底要不要把江崇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告诉丛岚。

    这是黎一经历过的最纠结的一个晚上，比她当初选择去市一中还是去明诚还要让她感到焦虑。

    与不，她都有迈不过去的砍。

    她在心里跟上帝喊话：“我这十六年遵纪守法，明礼诚信，从不与人交恶，你为何要扔一把刀到我的手上，要我去做这个刽子手。”

    黎一看着自己手上无形的刀，忽然想，未来某一天，她不定也会迎来一个手拿白刃，想要一剑封她喉的人。

    散场后，乔慕杨跟黎一一同坐电梯下楼。走到大厅的服务台前，工作人员又知会乔慕杨他的信到了。

    这是黎一给乔慕杨写的第十三封匿名信。黎一很喜欢这一次的内容，关于那个初恋的故事，讲到了男孩终于离女孩近了一步。

    黎一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偷听乔慕杨的反应。

    乔慕杨走过去拿信，人家问他：“一周一封，都写了些什么呀。”

    少年了个倦意浓重的哈欠，非常随意地：“我没看。”

    从第十封信开始，他决定不看了。

    这些无法退回去的匿名情书，深藏一个女孩深切的爱慕之心。他想，他既然已经确定自己不会喜欢上这个女孩，那就不要再去窥探她的情意。

    反正她总会有停笔的那一天。

    黎一拉开门，大步踏进夜色之中。走了很远之后，她忽然抬起头，想看看上帝给她的刀是否已经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