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 我先回去了。”乔慕杨在沉默中找回边界感，起身走到玄关，再一次看见那双男士拖鞋时，他问道：“黎一,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黎一隔了十几秒才作答：“没有。”

    乔慕杨回到车上, 开自己的钱夹, 从证件的后头取出一张藏匿起来的照片。这是他跟黎一过去唯一的一张合照。

    那一天，学校组织给年级前五十的学生拍上榜宣传照，非常不喜欢照相的他, 主动和其他几个女生合照后，大步走到她面前：“黎一，我们俩也拍一张吧。”

    然后，他亲密地将女孩搂进怀里，留下悸动的瞬间。

    -

    隔天醒来, 黎一的微信有一则添加好友申请，她点开一看, 是乔慕杨的新号。

    她不知道乔慕杨是什么时候更换微信号的。她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 是Kobe飞机失事后的清。

    她对他：“以前为了能跟你多几句话，我装作自己也喜欢Kobe, 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黎一想表达的是, 她也很难过。

    伤感这种事情，如果有一个人能陪你一起，糟糕的心情或许能平摊。黎一也不知道自己的逻辑对不对，但她愿意去试试, 哪怕在这之前，她发给他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乔慕杨的微信昵称不再是Q，黎一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后, 给他备注为——Q。

    会结束后，Eden接到总部安排，要他紧急回纽约述职。

    黎一问：“往年述职都在七月底，今年提前，是总部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话落，她醍醐灌顶，机警问道：“难不成是有人想拖住您跟进新项目的进度？”

    Eden停下脚步，蔑声道：“这些人，歪脑筋永远比真本事多。”

    “我去安排行程。”黎一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我们早去早回。”

    “不。”Eden拉住黎一的胳膊，“Lay，你得留下来。这次让Daisy跟我去。”

    黎一略微思忖，“好，我去通知Daisy。”

    “鱼饵放出来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谢有没有再找过你？”

    “暂时没有。我还是愿意相信我们自己人不会泄露机密。下一步，我想去安保部听听情况。”

    “很好。”Eden赞许道，又：“安保部的人油惯了，你拿我的授权去，既然我们已经在明处了，那不如让动静再大点儿。”

    黎一点点头，问：“那新项目这边，您有什么推动计划？”

    “你全权跟进，节奏要快。”Eden郑重地拍一下黎一的肩膀：“Lay，我们共事四年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搞砸的。不过，千万不要因为对方是你的老同学就心软，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立场，你，代表的是我，是宜信。”

    “您放心。”

    “两周后见。”

    “祝您一切顺利。”

    Eden的飞机傍晚刚起飞，谢闻远这边就闻声而动。黎一下班的路被他拦住。

    谢闻远：“晚上一起吃饭吧，附近新开了家泰国餐厅，听你很喜欢咖喱，一起去试试吧。”

    黎一推脱：“不了谢总，我有约了。”

    “是跟乔先生吗？听他是LC毕业的，跟我们学校离得不远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跟你们一起用餐。”

    谢闻远入职宜信之前，曾在UCL混了个提高履历的文凭，跟乔慕杨这种本科就赴英就读的学生，性质全然不一样。

    黎一眼眸微动，看来这一回，谢闻远做足了功课。只可惜，今晚她并不是跟乔慕杨有约。

    “乔先生并不好约。”黎一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女朋友今天回北京，我们难得聚一聚，我先走了。谢总再见。”

    “Lay.”谢闻远不依不饶，“Eden这次回纽约，怎么没带你，而是带了Daisy。”

    黎一回头笑笑：“Daisy对她纽约的前男友念念不忘，我愿意成人之美。”

    谢闻远离开公司之后，黎一去安保部探听情况。几个来回之后，安保部的副经理跟黎一交了底，市场部某同事以丢失重要证件为由，几天前调出过电梯间和走廊上的监控。

    三天前，黎一曾跟Eden在等电梯时讨论过几句跟新项目有关的事情，两人进了电梯，黎一开手机给Eden看过乔慕杨的部分背景资料。

    黎一问：“怎么没跟上头报备啊？”

    调取监控需要获得总监以上级别的领导签字确认，黎一并没有翻到记录。

    副经理支支吾吾透露道：“谢总电话同意了的。”

    “唔……”黎一笑笑：“辛苦你们了。”

    总算查清真相。

    黎一心中暗讽，谢闻远越级滥用私权，偷窃商业机密，还妄图诋毁Eden的亲信，十足人做派。

    -

    忙完工作后，黎一去赴许嘉时的约。

    许嘉时饰演的女二号在第六集出场。这个角色是男主的青梅竹马，听男主有了新欢，从国外飞回来宣誓主权。

    这样的桥段注定让这个角色不讨喜。好在许嘉时是科班出身，演技比非科班的流量男女主演员要好，所以弹幕里才没有那么多骂声。

    黎一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还边跟许嘉时聊剧情：“能剧透一下吗？男女主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你关注我的戏份就行了！”许嘉时拒绝剧透。

    “你什么时候能帮我搞到我偶像的签名周边啊。”黎一第N次问她。

    许嘉时：“等我红了再。”

    黎一决定把“祝许嘉时早日红透半边天”纳入她今年的生日许愿。

    “八年前，你就懂得卖乔慕杨和江崇的周边了，脑子这么好使，混什么资本圈啊，混明星经纪圈啊。”许嘉时开玩笑道。

    黎一摇摇手指：“娱乐圈的尽头也是为了资本抢夺。我更喜欢直观地看到人民币的感觉。”

    “那倒是，我们这部剧的男主角，就是你们前年投的那个健身APP的代言人。”许嘉时又问，“你最近在忙什么项目？”

    黎一继续刷剧，随口道：“乔慕杨回来了，想让我们投他的项目。”

    “乔慕杨？”许嘉时漂亮的眼睛微闪，然后她笑着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是什么感觉吗？”

    黎一也笑一下，“什么感觉？”

    “就像想起了读书的时候看过的青春电影，他是里面的男主角，而我永远地只是他的路人甲。”

    男主角乔慕杨，路人甲许嘉时，那黎一扮演的又该是什么角色？

    黎一觑她道：“拜托，你后来跟那么多男明星搭档过，眼光早该变了才对。再你两任男朋友都很不错呀，都不输他。”

    许嘉时撅了撅嘴巴：“我的前任不谈，但圈子里这么多男星，我还是觉得没有一个比得过乔慕杨的。乔慕杨仍然是我遇到过的男孩子当中，最耀眼，最独特，也最有分寸感的一个。”

    黎一听后，不置一词。

    许嘉时后来经历过跟其他男孩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再提起乔慕杨，有的只不过是如同怀念青春一般的释然情绪。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赞美他，也可以坦然地正视曾经喜欢他的自己。

    这是不曾对别的男孩动过心的黎一，所做不到的事情。

    “那你接下来的工作，要经常跟他见面咯？”许嘉时问。

    黎一：“目前双方还处在初步接触阶段，如果确定达成合作，后来才会密切接触起来。”

    “他……是冲你来的吗？”

    黎一耸耸肩膀：“宜信是资本圈的金字招牌，所有创业者都想获得我们的投资。”

    许嘉时意味深长地看着黎一，顿了顿，：“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她回到卧室，从一个收纳盒里翻出一本同学录，里面夹着一张选票。

    许嘉时把选票递给黎一：“谁写的你应该认得出吗？不如猜猜是谁给我的。”

    乔慕杨写字自成一派，熟悉他的人都认识他的笔迹。“黎”字笔划多，好发挥，“一”字单调，不容易写的好看，但这个名字却被他写的格外认真，简简单单的“一”字，笔锋有力，洒脱自然。

    “谁啊。”黎一握着选票，心绪乱飞。

    “陆佳淳。”许嘉时哼笑一声，“她当时拿这张选票激励我呢。”

    黎一深呼一口气：“好久没有陆佳淳的消息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在选项里，乔慕杨却投了你这件事。”许嘉时放缓语气：“黎一，你跟乔慕杨之间，真的没有故事吗？”

    “当然有，他爸爸毕竟跟我姑处过一两年的对象。他差点就成了我哥哥。”黎一自然地接话道。

    许嘉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叹气：“行吧，我就当你们的故事，是乔慕杨单恋你吧。真的啊，黎一，输给你，我不遗憾。如果早知道乔慕杨喜欢的人是你，我一早就会放弃。你总你不自信，没有勇气，而事实是，那个时候我很嫉妒你。”

    “嫉妒我？”黎一嗤笑道：“得了吧你，我才是嫉妒你好吧。”

    “我当然嫉妒你。同学们私底下讨论我们俩的内容，我可都知道。什么你是气质型学霸啦，我是花瓶没脑子啦……”

    黎一“噗嗤”一笑：“行了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黎一，你到底喜不喜欢乔慕杨啊？”许嘉时忽然发问。

    -

    黎一一大早就跟乔慕杨约见面时间，电话是陆叙接的，他们正计划去爬香山。

    现在的创业者都这么悠闲？黎一不解，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陆叙：“明天。”

    来不及。Eden希望今天天黑之后就能看到项目推进。黎一自告奋勇：“香山我熟，不如让我来做向导？”

    电话那头，陆叙沉吟片刻后，：“OK，我们乔总同意了。”

    乔总……

    黎一收起手机，化了个淡妆，带着换洗衣服出门。

    三人在山脚下的游客中心门口碰头。

    乔慕杨一身休闲装扮，戴黑色棒球帽，乍一看背影，像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再一转头，细看姿态和神色，又分明是成熟男人的风雅韵致。

    黎一是来谈工作的，没算让自己看上去像两个男人的附属品。她背着电脑包，穿白衬衣和牛仔裤，戴一个茶色墨镜，干练又大方。

    看见她的时候，两个人男人的眼神各有内容。

    乔慕杨跟陆叙介绍她的话是——我的高中同学，黎一。

    “同学？”陆叙玩笑道：“黎姐看上去最多二十岁，怎么会是你的同学呢？”

    “叫我黎一或者Lay都行。”黎一递上自己的名片，“我跟乔只做过一年同学。”

    这话让两个男人都微愣一下。只做过一年同学，是撇清亲密关系，可是却叫他“乔”，又显亲昵。

    “你们俩谁大？”陆叙好奇道。

    “她，她念大一时还没有十八岁呢。”乔慕杨替黎一道。

    陆叙“唔”一声，问：“怎么只做了一年同学呢？”

    乔慕杨自己高三那年才转学到黎一的学校。

    “为什么转学？”陆叙问。

    黎一开了口：“因为我们学校硬件条件比他原来学校的好。”

    陆叙大笑出声：“这家伙以前这么娇贵吗？”

    乔慕杨做出解释：“我是听明诚当时的第一名特别厉害，特地想转学过去见识见识。”

    “第一名，谁啊？”

    两人都没有出声。

    陆叙一拍手：“是你吧黎一。”

    “是。”乔慕杨替她回答道。

    “那后来你们俩谁更厉害？”陆叙瞬间燃起了八卦之魂。

    “你猜。”乔慕杨卖关子。

    “那我肯定猜黎一，清华保送生，能不厉害嘛。乔，清华可比咱们LC难考。”陆叙自谦道。

    “是，她很厉害，那时候我总是考不过她。”乔慕杨淡笑道。

    “你少来。”黎一别了乔慕杨一眼，“最后一次模拟考，我明明输给了你。”

    乔慕杨回视黎一，目光中掺杂一丝少年气十足的得意。

    陆叙以为他在得意自己最终战胜了黎一，可是黎一心里清楚，他是在得意，他当初努力赢过她的这一招，竟这般奏效。

    骄傲的黎一永远都不会忘记高中最后一次大考，胜过她的天才少年乔慕杨。哪怕她忘掉他们之间的所有回忆，都不会忘记这件事情。

    少年当初的目的达到了。

    -

    跟运动健将乔慕杨和陆叙比，黎一的体力简直可以是糟糕透顶。后半程，乔慕杨有心想拉她一把，奈何她坚持自己的分寸感，兀自走完了全程。

    在山间民宿办理入住时，陆叙低声给乔慕杨支招：“需不需要我成人之美？”

    乔慕杨冷笑回应。一回头，黎一正走远去接她老板的电话。她工作时的认真神态，跟当初替他写试卷时如出一辙。

    “乔，你这么多年不会都在等她吧。”陆叙把两张相邻的房卡递给乔慕杨。

    等？

    拿什么等，该怎么等……

    他已经忘了时间和痛苦是怎么消磨他的初心的，他只是知道自己，从不曾忘记她。

    乔慕杨淡淡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为什么不联系？”陆叙问。

    联系很简单，陪伴却很难。不敢承诺做不到的事情，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不勇敢。

    见乔慕杨不吱声，陆叙又：“我前几天还在想，你定力怎么能那么好，面对Zoe那种热情又真心待你好的姑娘，你竟然能七八年不为所动，直到今天见到黎一，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乔，你有没有觉得，你跟黎一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