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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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嘉亦不知道项绥为什么突然提出要见杨博。而事实是,杨博的哥哥杨浩上午来找过他自首,承认人是他捅的,还提供了证据,并且牵扯出他们父亲去年的事。杨博早在她来之前就放回去了。

    “你来了也不见不到他。”项绥不听他话,祁嘉亦只能拉住她。伸手之时顾忌到她身上伤不少,只是揪住她袖子一块。

    “现在关着的是他哥哥,不是他。”他。

    “是吗?”项绥状似惊诧地反问,随即又不甚在意地抿唇笑开,“既然来了,我就见见他哥哥吧。”她拂开祁嘉亦的手,径直朝办公区去。

    林昭不知道项绥为什么又来了,见她开口就要见杨浩,他板着脸就拒绝,“不行。”

    意料之中的反应,项绥微笑,“林警官……”

    “让她见。”祁嘉亦在她身后吩咐。话是对林昭的,他一双充满探究的眸子微眯,却是看着项绥。

    他了话,林昭再不乐意也只能服从,领着项绥去拘留杨浩的地方,就给他们五分钟的时间。

    但对祁嘉亦对项绥的态度转变林昭还是困惑万分的。项绥给他们找茬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祁队还是跟他们一样对这个女人同仇敌忾的,但是现在怎么好像,纵容了一点?他们队长受虐狂?

    祁嘉亦看他几次偷眼看他,欲言又止,索性主动开口,“有话就,男子汉不要婆婆妈妈。”

    得到了许可,林昭犹豫了下,还是心翼翼问,“祁队,你、不讨厌项绥了吗?”

    “我对事不对人。”他倚着办公桌,随手从桌面抽了份文件出来。

    “对人的话她挺讨厌的,对事的话,她几次三番针对我们这种行为也挺讨厌的……”

    祁嘉亦知道他什么意思,淡声,“但是她救过我。”虽昨晚他也将她从那辆疾驰的车前救下,但到底,她肩膀受伤,还是因为他。就事论事,他不是会因为她之前无理取闹的行径就忘恩负义的人。而且他二话不便让她去看杨浩,不过是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项绥进来指名点姓跟林昭要见杨浩,但他只跟她提过是杨博的哥哥,并没透露过杨浩的名字。他将前后所有的事情联想了一下,大概可以理解为,她能准确知道,或许是她认识杨浩,甚至杨浩上午会突然过来自首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有她的原因在里头。而她昨晚被绑架,受伤进了医院,竟然选择不做追究,这跟她之前故意引出对方的举止相矛盾。

    之前没想过来看杨博,昨晚一被绑架,今早就特地从医院过来要看杨博,恐怕是知道杨浩会过来认罪,特地来看杨浩的。

    这其中的关系,怕是只有一个理由最能解释得通——

    带走项绥的人就是杨浩,而项绥得知杨博案子的真相,服了杨浩来自首,或许是谈妥了条件,或许是项绥单方面的维护,总之她就是不追究杨浩的过错,甚至似乎还关心得很。

    其实结合她在国外时将陆元他们拉回正途的经历,如果当时她没谎的话,这个解释,几乎没有破绽。

    五分钟后,项绥出来了,神色平静,跟进去时没什么两样。

    “林警官,谢谢你。”项绥道,面上挂着淡笑。

    林昭就不喜欢她这样。不管明里暗里给他们使过多少绊子,跟他们有多少不愉快的对立,她面对他们的时候却总是一副带笑的看似温文无害的嘴脸,仿佛他们之间没有过过节一般,其实心里不知道又在暗暗动什么歪心思。典型的笑面虎,虚伪!

    “谢我做什么,你要谢的是我们祁队。”林昭没什么好脸色,硬邦邦道。

    项绥眸色一刹难辨,面色有瞬间的微顿,随即眉梢微扬,她一笑而过,只字不提祁嘉亦。

    “看你们似乎也不太乐意看到我,我就不自讨没趣了,走了。”她莞尔,跟他们摆了摆手,往门外走去。

    很多时候,她仪态总是得体,背脊总是挺直,宛如戈壁上一株傲然挺立的白杨。

    祁嘉亦跟林昭交代了几句,抬脚跟在她身后出去。

    感觉到身后尾随的人,项绥瞥了眼,又淡淡收回视线,“祁队长跟着我做什么?”

    “我出去办事,可以顺便载你回医院。”祁嘉亦答。他是真的有要出去一趟的必要,只不过原本可以晚一点再去,他调整了工作内容的先后顺序而已。

    “你在台阶下等着,我去拿车。”他罢,出了门往另一个方向走。

    祁嘉亦不是会做一些无用之事的人,他送她回去,想必不会真只是单纯为了送她。项绥望一眼他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无所谓地望天。

    今天气温反常地回暖几度,天气有些好,下午时分,阳光还直逼眼睛地刺眼。项绥没按祁嘉亦的在台阶下顶着太阳等,看他的车悠悠在视线内停下,她才迈步下去。

    她上车系好安全带,祁嘉亦启动车子离开。

    没有要跟祁嘉亦交流的意思,等车一动,项绥就倚着座椅靠背闭目休息。

    她也是真的有点累。昨晚便没怎么睡,早上在医院又醒得早,她白天不怎么容易入眠,身上带伤翻身都难,更是睡不着。

    祁嘉亦却没算一路沉默。

    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路况,他突然开口,“你认识杨浩。”不是疑问的语气,他斩钉截铁道。

    项绥眼睫微动,没应声。

    祁嘉亦也不管她,继续,“你跟林昭提出要见杨浩时暴露了。我没跟你提过杨浩这个名字。”

    项绥缓缓睁眼,侧头盯着祁嘉亦。半晌,她轻笑出声。

    瞒不过祁嘉亦,她也不再刻意隐藏,“不愧是当警察的,心思真是敏感缜密得很。”别人随便点什么都能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

    祁嘉亦当然不会把项绥的话当做是她的真心赞扬,对她的戏谑恍若未察,“昨晚带走你的那个人,是杨浩?”

    “祁队长会这么问,想必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问我?”项绥缓缓道,“不追究的话,也没有讨论的必要吧。”

    “的确。”祁嘉亦着方向盘,态度冷淡,“我只是很好奇,你对自己都不在乎,对绑架你伤害你的人都可以轻易放过,对我却耿耿于怀始终没有好脸色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你怎么想呢?对你提出的这个问题。”项绥反问。

    祁嘉亦抿唇。平心而论,项绥一开始给他的印象特别的差,无理取闹的典型,妨碍他工作,几次三番挑战他的底线。但慢慢的,他对她有了些不太一样的认识。她是乐于给他使绊子,但是除了膈应他给他找茬,其实她也没真正耽误过什么事,从他手上抢走杨博但也送到了警察手里,手里攥着靳自南无罪的证据刻意刁难他,但在她预感会出事前也把视频留下了给他。她似乎很讨厌他,但危险时刻,却会下意识推开他。林昭和许扬不给她好脸色,但也没见她对他们恶言相向,甚至会好脾气地招呼。他也见过她跟陆元他们在一起的一面,是让他陌生的温柔明朗。

    唯独是对他而已。即便面上是时常挂笑,但笑意不达眼底,话也是阴阳怪气。

    是不是曾经跟项绥有过过节而他不记得,他想知道的是这个,至少他对项绥并没有在此之前的印象,但项绥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愿意提起。

    “你看,你完全没有概念的一个问题,却总是追着我要答案。”项绥懒懒轻叹,重新缓缓阖上眼。

    这个话题再一次无疾而终。

    之后的一路,狭仄的车里再没交流。祁嘉亦将项绥送回了医院,自己驱车去办事。

    又回了趟局里处理一些工作才下班。回家路上驶过一家粥店,他想了想,又掉头回去买粥。

    项绥身边没有能照顾她的人,医院的伙食恐怕也不合她的口味,似乎目前她能倚仗的,也只剩他了。他不管她死活,就真的没人管她了,还挺可怜。

    哪知他带着一份热气腾腾包完好的荠菜瘦肉粥到医院,却被护士告知项绥已经出院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蹙眉。

    “没多久。”护士答。

    祁嘉亦谢过护士往医院外走,边给项绥电话。

    电话响两声便接通了。

    “我听护士你出院了?”他问项绥。

    “对。”项绥坦然答,“没到住院的地步,回到医院便办了出院手续。”

    祁嘉亦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好。这种他示好对方却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事情,让他现在的情绪并不那么美好。

    默了会儿,他,“随便你。”缓了缓,又问,“我现在回去了,你要是有想吃的可以跟我。”

    “不用了。”项绥在那端回绝,“祁队长,我从你那边搬回去了,你的钥匙我给你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祁嘉亦望一眼手里还拎着的那份特地给她带的粥,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项绥做什么都潇洒干脆得很,他以为她需要照顾,但她似乎也没想过要他照顾,所以出院搬回她住的地方也没想跟他个招呼。

    倒显得他自作多情了。

    “知道了。”他应一声,挂了电话。

    出院后去了一趟祁嘉亦那儿,项绥也是才回来没一会儿。几天不住人,家里需要收拾,她有伤在身,肩膀骨裂的那只手不敢动,另一只手被砸,也还不是很灵活,收拾得便有些慢。祁嘉亦的第二次电话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卧室里慢吞吞地单手拖地板。

    她接起电话,就听到祁嘉亦叫她下去一趟。

    她狐疑走到窗口往楼下看,果然看到祁嘉亦的车。

    “有事?”她问。

    祁嘉亦嗯一声,挂了电话。

    项绥还是下去了。

    祁嘉亦在车里看到她过来,拎过那份粥推门下车朝她走过去,在她跟前两步停下。

    “给你。”他把粥递过去,“不知道你出院了,所以给你买了粥。”

    项绥微怔,盯着他递过来的袋子,垂眸,两秒后才接。

    “一份粥而已,祁队长不用特地送过来。”她轻轻扯起唇角,缓缓道。

    “既然是买给你的,没有留下给自己的道理。”祁嘉亦面上表情很淡,那双狭长的黑眸也平静无波。他原本是算直接回家的,最后开着车,还是往项绥这边过来了。

    因为各种事有交集的人,私下关系不算多好,但对方因为自己受了伤导致生活不便,他觉得他该承担部分责任。

    “手动会拉扯到肩膀的伤,在它恢复好一点之前,你还是当心一点的好。饭就先别做吧,这家店有外卖,口碑也不错,中午可以点这家店一些清淡的粥,晚上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我可以下班的时候顺便带给你。”

    项绥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照顾。只是心里突然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有一点莫可名状的苦涩和自嘲。如今他这种负责的态度,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都是何其的讽刺。

    讽刺到,让人心生悲凉凄哀。

    “祁队长何苦要做到这种程度呢?我过,我救你是无心的。”

    “但结局都是因为我才受的伤。”祁嘉亦不急不缓,“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朋友,所以在你的伤完好之前,如果我对你很照顾,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项绥若有所思盯着他,一言不发。

    “没别的事了,你上楼吧,我回去了。”祁嘉亦罢,朝项绥摆了摆手,率先转身上车,逐渐驶出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