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祁嘉亦望着她往洗漱间去的背影, 摩挲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他感觉到了, 项绥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他这样摆冷脸了。
他好像总是惹她生气,偏偏还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祁嘉亦望着洗漱间的方向出神。
林昭从病房门玻璃窗看进来,没看到项绥, 推开条门缝把脑袋探进来,“祁队,嫂子回去了?”
祁嘉亦看他一眼,还没话, 项绥就从洗漱间出来了。
探着个脑袋这样窥探不礼貌, 林昭清咳一声,直起身子光明正大进来。怕自己这枚电灯泡独自闪着太尴尬,他不忘把许扬带上一起闪。
“祁队, 嫂子, 刚刚我问过护士了, 她明天才换药。”
“好。”项绥把保温盒装进袋子里放到桌上角落,这才看向林昭他们。
“谢谢你们在医院守了这么长时间。”她道,“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项绥竟然对他们谢谢了,看着还挺诚心诚意。林昭和许扬对视一眼, 有点惊悚, 也不习惯。这么和谐又客气的画风,倒让他们先前对她横竖看不顺眼的行为显得格外家子气了。毕竟如果不是这次他们祁队长生死攸关,他们还是拉不下脸接受她这个嫂子的, 虽然项绥并不屑跟他们计较这些,从德国回来还想着给他们带特产。
许扬摸摸脑袋讪笑,“嫂子你别这么客气,照顾祁队是我们自愿的,况且也不累。”
“对的。”林昭附和,“男人熬会儿夜扛得住,嫂子你还怀有身孕,你回去休息,有我们照顾祁队就可以了。”
“我留下,你们回去。”
项绥的语气不重,但却不容商量,林昭他们拿不定主意,于是用目光询问祁嘉亦意见。
孕妇体质相对较弱,祁嘉亦自然怕项绥累着,看她依旧面色平静没有波澜,他犹豫着还是试图劝,“项绥,你不能累着,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也没什么大碍了,晚点我让他们也回……”
项绥扭头看他,目光平静清冷,唇微抿着,显然对他的话不满意。祁嘉亦被她那么看一眼,没完的话不自觉卡在了嗓子眼儿。
他噎了会儿,无奈扯了扯唇笑了下,还是顺着她。要是她晚上留在医院,他多看着她点好了。
“听嫂子的,你们回去吧。”他看林昭和许扬,。
他们祁队长都这么了,留在这儿扰人夫妻俩独处也不人道,林昭许扬索性也不坚持,跟祁嘉亦他们道了声,便回去了。
等他们俩离开,项绥拎了热水壶便要去水。
祁嘉亦见状,忙喊她,“水房地面滑,你别去。”
项绥仿佛没有听到,拎着水壶出了门。
“老婆。”
祁嘉亦不放心,忍痛挣扎着坐了起来。牵扯到伤口,他脸顿时白了白,额间起了薄薄细汗。眉心拧着,他坐着不动忍过那阵痛。
因为伤在胸口挨近心脏的位置,其实上半身动作幅度稍大一点,甚至用力呼吸,都能感觉到疼。但是光躺着太被动,他想好好看看项绥都有点难做到,更别想牵她的手,好好抱抱她。
等呼吸逐渐平稳,他保持着上身不动,掀了被单,双腿屈起,便要缓慢下床。
水房其实就在祁嘉亦病房隔壁的隔壁,很近。项绥拎着满满一壶热水到门口的时候,祁嘉亦双脚已经着地了,正低着头要穿鞋。
项绥静静凝着他两秒,轻动了动唇,“躺下。”惜字如金,嗓音微凉。
闻声,祁嘉亦视线望过去,见到项绥,不由得身形一怔。
“我担心你。”怕项绥因为他擅自起来不高兴,他先行紧张地解释。
“躺下。”项绥音量不大,语气没什么波澜,敛了眸拿着水壶到洗漱间。
躺下自然又要经历一番牵动全身感官的痛。脸色又白一分,祁嘉亦缓缓舒了口气平复呼吸。
他听到洗漱间里有倒水的声音。不多一会儿,项绥便端了水出来,还从包里取出了毛巾。见她回头把病房门关上,祁嘉亦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他行动不方便,不好碰到水,项绥是要帮他擦身。
项绥一句话不,垂着眼沉默地帮他把上衣脱了,拧了毛巾帮他一寸寸肌肤擦拭。
他胸口裹着很厚的纱布,伤口的模样一丁点儿没暴露出来。祁嘉亦还是能感觉到项绥的手碰到纱布时顿了顿,随即力道轻下来。
祁嘉亦目光紧紧盯着她,他似是看不够地深深凝着,然后睫毛动了动,他叹了声。
“项绥。”
“老婆,”他握住她正擦洗着他腰|腹的手,留恋地揉捏在掌心,舍不得松手,“不要不理我。”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很想你,你不理我比让我中枪还难受。”
“……我们的婚戒在哪里?你戴上好不好?”祁嘉亦声音低哑,带着乞求和讨好,“我保证以后出任务一定心。”
项绥拂开他的手,声音低低的,不带感情,“你别跟我保证,我不需要。”
她把毛巾放水盆里,帮他把上衣穿上,然后动手给他解长裤。
统共肌肤|之亲就三次,换了平时,这种保留着底|裤程度的赤|身裸|体暴露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只怕一开始双方都不可避免会尴尬脸红,但眼下他们谁都没有那个闲情去被这些分去注意力。
项绥显然还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可想而知她这次是真被吓得不轻。这似乎从侧面印证项绥对他是在乎的,对他来好像是一件好事。但看她这样压抑着情绪,祁嘉亦心疼,也挫败。
而项绥是真的不想理他,甚至不想跟他话。
他差点死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他昏迷的那一天两夜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时胸口仿佛裂开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刺痛侵噬着她每一个感官,她呼吸都感觉到疼,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哭,大脑空白一片。
他伤了,不是只有他疼。
但昏迷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时轻飘飘的“我醒了”“我还活着”妄想安慰得了谁?想发谁?
她不是那么容易哄的。
“我一定做到的。”祁嘉亦抬眼望着她,嗓子有点哑,“或者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能不生我气?”
“做我们这行,有时候无可避免会受点伤的。”他想了想,又干巴巴地继续解释,“其实我知足了,好歹命还在,我有些同僚,倒下就再没起来过……”
项绥没吱声,淡着眉眼帮他擦完身体整理好裤子,再把被子盖好。
“那你向他们看齐吧。”她凉凉丢下一句,端着水盆回了洗漱间。
祁嘉亦:“……”他以为这样能让项绥想开一点的,但是好像适得其反了。
项绥的脸色比傍晚送粥过来的时候还难看,祁嘉亦懊不敢乱话了,只是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再晚点的时候,项绥关了病房灯便躺到陪护床上睡觉。
住的单人病房,配着陪护床,只是陪护床尺寸很,翻身都有些困难。祁嘉亦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陪护床上躺着的人,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项绥,回家去睡吧,我没事,可以自己在这待着。陪护床太了,你还怀着孩子,不能摔着。”
“别吵我。”项绥一动不动。
祁嘉亦暗叹口气。她不回去,他只能晚上多看着她点了。好在他昏迷的时候睡了很长时间,现在倒是也不困。
他舒一口气,“晚安,老婆。”
——
林昭和许扬是真请了几天假。他们队长是他们的主心骨,他在医院躺着,他们工作也没法专注,也懒得回去销假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约着一起带了早餐过来医院,这也好,省得项绥再出去买。
项绥不推辞,谢过他们便开始在病房用餐。
祁嘉亦心里有点酸。项绥对谁的态度都比对他平和,他醒后她就没好好跟他过话,并且这种日子不知道还要延续多少天。
林昭是不懂他的心情的,和许扬在一旁唠嗑得开心。
再晚点,护士来给祁嘉亦换药。
子弹从后背射入,伤口主要在后背,祁嘉亦便趴着让护士拆纱布之后再上药。繁复的纱布一层层剥开,项绥和林昭他们站在病床边上,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里层贴着伤口那一片附近的纱布染了血,鲜红刺目。
项绥屏息。
她想象不出来伤口得是什么样才能在止血后还把纱布染成这样浓烈,怕是比较触目惊心的吧?
“护士,这伤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许扬也有些不太敢看,便找话。
“有空琢磨后遗症,还是先庆幸一下活下来了吧。”护士眼也不抬,把最后一层纱布掀开,,“子弹是擦着心脏过去的,再晚一点送医院,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一听他们谈起伤有多重,祁嘉亦下意识看项绥,本能就想阻止,“护士,别危言耸听吓他们。”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一听这话护士不乐意了,“他们没跟你吗?病危通知书都下了。”
祁嘉亦是真的有些不满护士的多嘴了。他看着项绥盯着他后背伤口的位置,神情木然,心里一紧,便想要拉她的手,“项绥……”
项绥缩回手避开,也不看他,面无表情转身,“我去洗手间。”
祁嘉亦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眉蹙了蹙。
伤口在重新上药,有点疼。
他倒吸口气,看着门口的方向,抬了眼问林昭,“伤口很狰狞吗?”病房里就有卫生间,需要上厕所的话,不用到外面。唯一的理由,兴许就是项绥不忍心再看下去。
林昭整张脸都皱着,咽了咽口水,点头。
“嗯,就在胸口的位置,感觉就是心脏中的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伤口旁边的血迹都还在。祁队,当时是不是很疼啊?我现在看着都两腿发抖头皮发麻。”
祁嘉亦不话了。过了会儿,
“帮我去看看嫂子。”他低哑开口。
林昭得了令,出去了。不一会儿,垂着脑袋回来了,慢吞吞挪着步,神情有些古怪。
“她没事吧?”祁嘉亦见他这副表情,不禁双眉一拧。
林昭没话,静静看护士包扎。
祁嘉亦抿了抿唇,克制住了想得到回答的迫切。
等护士出去,他虚虚靠着床头坐直,皱眉看林昭,“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去看嫂子?”
林昭瞥他一眼,“祁队你自己看吧。”林昭点开手机递过去。
不大的屏幕里,十几秒的视频正播放着。僻静的楼梯间角落,一个女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捂嘴压抑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体颤抖。
是项绥。
心当下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收紧,揪得生疼。祁嘉亦盯着视频楼梯间角落的人,喉咙一下哽得慌,眼眶也酸涩。
他只惦记着她还在生他的气,却不知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哭得那么无助悲伤。
林昭心里还有震撼,“从知道你出事到你醒来都没见嫂子哭过,冷静得很,我还以为她不会哭呢……没想到是一直忍着不哭,这么久了,得憋得多难受啊。”
祁嘉亦重重闭了闭眼,心里很闷,透不过气来。他把手机还给林昭,再开口之时,嗓子沉哑,“你们先回去吧。”
这种情况下,两人再留在这显然不合适,林昭和许扬也不犹豫,先行离开了。
项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病房。她垂着眼,没给祁嘉亦一个眼神,径直往病床旁的桌子过去拿保温盒和包。
她的眼睛敏感,哭过后眼睛会红很久,这点祁嘉亦是知道的。所以看着她敛着眸也遮不住的眼睛红得像是抹了颜料,祁嘉亦一颗心更是沉重得像压了块巨石。
他看着项绥一言不发拿包包准备回去,伸手便扼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轻轻使力将她拉到了床沿。
他一言不发把她揽进怀里。
项绥一动不动,声音冷清,“放开。”
祁嘉亦无动于衷。
“放开!”
“你放开!”
祁嘉亦紧抱着不松手,项绥开始拼命挣扎,“你给我放开!”她使劲推拒捶他的肩膀,“放开!”
她的挣扎不可避免碰到伤口,从胸口蔓延的一阵钝痛袭来,祁嘉亦闷哼一声,手上箍着她的力道不减分毫。
“你放开我!”项绥抵着他的肩膀固执地抗拒他。
声音染上了沙哑,她手的力道也在他的闷哼下迅速弱了下去。
脖颈处有灼热滴落,滚烫,烧得祁嘉亦心口发疼。
怀里的人不挣扎了,却随着一下强过一下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颤栗起来,眼泪也一发不可收拾,仿佛要把积压的委屈和恐慌宣泄出来,一串串泪珠落在他的脖颈和肩头,湿了一大片。
祁嘉亦听着那压抑的呜咽,一颗心发酸发胀。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他沙哑的声音郑重而认真,“我不该让你担心,不该明知道你害怕我会出事,还自作聪明拿那些殉职同僚的牺牲来开解你。”
“我答应过你会没事的,应该要更心不让自己受伤才对。是我不好。”
“我嫁给你不是为了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的。”怀里的人手扶着他的肩埋首在他颈侧压着声啜泣,鼻音浓重。
“嗯,我知道。”祁嘉亦眼睛发酸。他们结婚才几天,没给到她幸福,反倒让她提心吊胆,是他做得不好。
脖颈又有湿热滑下,项绥的啜泣声渐急。
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下次你要是再让自己受一点伤,我们就离婚。”
“一定不会了。”心一抽一抽疼着,祁嘉亦疼惜地揽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眼眶有些胀,哑声,“一定不会再受伤了。”
他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 我周四有个考试,周三要临时抱佛脚开始刷题了。也没多大任务量,就是大家都花好几天甚至一个礼拜时间准备,而我刚要开始而已,时间还是只有一天。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这章比较长,四五千字,算是周二周三的了(我最近的更新每章真的基本是两千字出头,真是个罪人),周三复习考试就不更了,周四考完试顺利的话这阶段的忙碌就告一段落了,愿我考神附体[保佑]感谢在2019-12-17 01:37:26~2019-12-18 02:2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阿静今天暴富了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