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博看着林汶一口气喝了半罐子, 默默从口袋里拿了张餐巾纸递给他。

    两个人对坐在栏杆的两侧，苏梓博要倾身去递，林汶的脸在路灯下异常苍白, 擦干了眼泪的双眼, 睫毛还亮晶晶的湿润。苏梓博看着他晃荡着双腿，总觉得他有种不出的奇妙气质。

    明明是不讨人厌的人，节目里玩得开，活泼可爱又带点调皮, 比自己还大上几岁，像是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和乐天派，但看见他也会发脾气。

    “虽然问你隐私不太好。”苏梓博道, “不过你怎么了啊？”

    “你这两句话是不是前后矛盾。”林汶边哭边笑道。

    “嗯……”苏梓博也跟着笑, 又心翼翼道，“工作上的事情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是。”林汶捏着可乐罐子，道，“倒是你啊，我觉得你每次看见我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有什么话要和我吗？。”

    “……欸。”苏梓博一副被点破心思的样子，“也不是。”

    “哈哈哈哈。”林汶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苏梓博挠挠头, 双手规矩放在身前：“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大多数不熟悉我的人都会问我的问题：你和白凡是真的吗？”林汶道。

    “……”苏梓博眨眨眼尴尬, “那会很冒犯吧。”

    “确实。”林汶点点头, “但不冒犯我，他们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苏梓博道：“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很多人对你的印象不好, 但我觉得你不像那样的人。”

    林汶摇摇手指。

    “你对一个人的判断, 不能靠第一印象啊。”林汶，“实际上我就是靠着星阁总裁的资源一路上位的，这不你脸吗？”

    “那也和我对你的印象不会有太大的改观。”苏梓博，“了解一个人，多少还是要自己看吧。”

    林汶哈哈笑完，把剩下的可乐罐子立在地上，道：“我有几个朋友和我聊过你，你像个老头儿似的，里面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

    “是吗……”苏梓博道。

    “你也和我想象得不一样。”林汶道。

    苏梓博：“那……你为什么哭啊，我觉得你不像是喜欢哭的人啊。”

    “你又偏见了。”林汶捏着他给的餐巾纸又擦了擦，“我特别喜欢哭，我没事儿就躲起来偷偷哭。”

    他话的间隙，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了很久。苏梓博手指点点，提醒道：“不接吗？”

    “不接。”林汶蹲在地上撇着嘴，“谁理他。”

    苏梓博好像终于明白他这语气怎么回事，忍不住道：“你女朋友啊？”

    “女朋友？……”林汶笑笑，“你忘了人家怎么我的了？”

    苏梓博想起对方看起来就和自己是同类，之前的风言风语里也都是他和白凡的事而已。所以……

    “男朋友啊？”苏梓博道。

    “嗯。”林汶大大方方承认了，“我喜欢男的。”

    本来以为苏梓博可能不会再追问，苏梓博倒是踌躇了一下，从栏杆上跳下来道：“起来，你们平时都很忙，会因为工作争吵吗。”

    “嗯？”林汶抬起眼，道，“那太多了，刚才就是。”

    “哦。”苏梓博道，“那……”

    “弟弟，现在和你这些还太早了吧。”林汶手撑着下巴，道，“怎么，你是有什么感情困扰吗？”

    苏梓博愣了几秒，接着夸张地挥手道：“啊不不不——没有！！”

    “？”林汶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他指了指自动贩卖机，苏梓博心领神会，赶紧去过扫一扫。

    林汶点了瓶矿泉水，等水掉下来，看苏梓博拿了一罐可乐，他看着苏梓博的侧脸，道：“工作中的忙碌固然重要，但用忙碌作借口就是不在意你。”

    “啊？”苏梓博呛了一口，“咳咳——我没准备问这个。”

    “那你就当作我随便好啦。”林汶，“我心情不好，喜欢自言自语。”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苏梓博道：“我有个朋友……”

    “嗯。”林汶应了一声。

    “他……”苏梓博道，“他有个对象，这个人……他跟块石头一样，总是为他好为他好，但是感觉不冷不热的，我朋友总觉得单方面谈恋爱……”

    林汶道：“那你朋友呢？”

    苏梓博道：“……挺主动的？”

    “不觉得累的话，两个人里有一个主动挺好的啊。”林汶叼着易拉罐的拉环玩。

    “就是……有点累了。”苏梓博看着地板，“而且有点，没有底……不知道对方到底喜不喜欢你。”

    “那就别怀疑自己啊。”林汶喝掉一大口水，手指在栏杆上点了点，“可能对方就不喜欢你……朋友吧。”

    不喜欢……

    苏梓博眨眨眼，道：“不……不可能。”

    “怎么不会，让你朋友别那么恋爱脑。”林汶着，“一段没有安全感的感情，到最后的结局，大多数都是死亡，只是快速和慢性的不同罢了。”

    手机又开始嗡嗡响个不停，苏梓博马上道：“你快接吧。”

    “喂。”林汶拿起电话，“你什么啊？刚还不是挺横的吗，嗯嗯，我没人家重要，我最无理取闹～别给我了！道歉？道歉也没用……少来谁哭了滚滚滚……”

    苏梓博听见林汶拿着电话走远，坐在路边发呆。

    林汶算个陌生人，他不该这么轻易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但是，他迫切想听一个外人给他一些意见或是……简简单单的倾诉而已。

    或许这是他的答案，或许他仍然在犹豫。但至少林汶的对，也是他自己心里一直有但无法证实的事情。

    比如，对方的不主动、克制，都仅仅是因为不在意而已。背后纹一朵玫瑰，大概也只是哄孩的把戏，他不是他心中特别重要的人，他们也不可能成为彼此特别重要的事。

    果然，拥有了感情之后自己变得更敏感了。明明平时根本不会考虑这些的，他应该多想想明天的录制，后面的剧本，再之后的工作，期末的考试……他不是恋爱脑！他不该……

    “……”苏梓博揉了把头发，他太烦了，哪怕这是庸人自扰。

    晚上他给沈侑蓝发了条信息，问他忙不忙。

    沈侑蓝晚些时候回复，自己还有点忙，需要尽快做完手上的事情。

    苏梓博手贴着脸，想了很多很多的话，了删删了，来来回回，最后选了个最不想问的回复道：——是不是其实，你也没那么喜欢我？

    发完他发了会呆，成功错过了撤回的时间。

    沈侑蓝晚些时候回复他：——你睡了吗？

    苏梓博道：——没有。

    沈侑蓝：——要个电话吗？

    苏梓博：——不啦，你忙吧。

    沈侑蓝：——晚安，别多想了，相信我。

    苏梓博把手机扔开，用被子蒙住了头。

    ……

    录制的最后一站结束，算是整个综艺的结尾。虽然节目组最后一集临时换了团队，临时换了人，但至少最终的呈现是苏梓博最满意的一期，三个多月，四个国家，他们回来之后，苏梓博真正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那种外在的自信，是他之前没有的。

    最后一站停留在了川渝，收官之后举办了庆功宴。陈闻文有别的活动排期，提早就离开了这里，至少对于苏梓博来，和陈闻文算是重新认识彼此，了解彼此，这种感觉还不错。

    伙伴或许，就是一点点的积累吧。

    本来林汶也会参加，但好像因为他和他家那位这次的不愉快一直在持续。苏梓博没有深问，只知道林汶要提早离开。

    “你加我微信。”林汶把二维码发给他。

    “以后有机会合作。”苏梓博马上拿起手机扫了一下。

    “合作？”林汶把手机一挡，故意道，“不合作，只吃饭喝茶闲聊，否则你别加我。”

    “……”苏梓博无奈道，“好的哥哥。”

    “如果‘你的朋友’有任何的感情问题呢……也可以来找我。”林汶道，“好吗？”

    “好！”苏梓博点点头。

    “替我和徐老师问好。”林汶道，“我和他可熟了。”

    林汶坐上商务车走后，李思陆拿着行李过来和他一起等车。看见苏梓博正在低头给林汶发表情，李思陆正好看见，又想到刚才那一幕，道：“录了几天节目，怎么就和林汶混在一起了。跟你他这人不简单……少接触。”

    “还好啦。”苏梓博，“我很喜欢他。”

    李思陆道：“以后真是越来越管不住你了。”

    “晚上庆功宴我能不参加吗……”苏梓博扶着额头和李思陆撒娇，“我有点累，我不想去陪笑……”

    “不能。”李思陆喊人来给他抓头发整理妆容，“你是主角，这是最后一场庆功宴，你怎么可以不参加。”

    苏梓博撇撇嘴。

    他去这庆功宴，和导演让陈闻文去参加什么商务生日会，到底有什么区别。

    下午的时候，苏梓博忍不住发了两条信息给沈侑蓝，沈侑蓝没有回复他。虽然他曾经过，这是常态了……在，他们没在一起之前就是这样。但，在一起之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改变。

    “我你。”李思陆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话啊？”

    “嗯？”苏梓博回了神，“抱歉……”

    “我，一会机灵点儿。反正肯定要喝酒，他们让你喝就推给我。”李思陆道。

    “我……”苏梓博垂下眼，“我还是不想去，能不能不去啊？”

    李思陆似乎很不满意，但他盯了苏梓博一会，最后道：“行吧，我去解释一下。”

    他还狠狠道：“下不为例！”

    “谢谢哥哥。”苏梓博扶着额头道，“我是真的头疼……”

    “别弄了别弄了！”李思陆烦躁地挥开两边的造型师，又对苏梓博道，“你先回房间去吧。”

    苏梓博如愿以偿不参加这个聚会，多少还是有些没有规矩。李思陆在这些时候总是教育他，这次也不例外，给他发了一长串的微信告诉他：现在的人气和地位还不足以让你不干就不干吧，等什么时候你成为了像徐老板，不不用，你什么时候有林汶这样的成就，再好好审视自己这次有没有做错。

    苏梓博坐在房间里，觉得他这段话似乎是有点上纲上线和道德绑架了，从前的他一定会尽力去无视，但是如今他却好像察觉自己身处中心，牵连的人无数，这不是控制的快//感，更像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每次想到这些不免又会联想到沈侑蓝。

    沈侑蓝的手下员工虽然不似大企业般那么多人，但他管理起来也相当有难度。所以……沈侑蓝忙到没有空和自己谈情爱，多少也能理解。甚至他不接受自己的也都能理解了。

    哎……那自己有时候确实有点无理取闹。

    怎么又开始想这些了！

    苏梓博窝着睡了一会睡不着，准备起来出门透口气。他和林汶之前去的那个自动售卖机那边，人又少又隐蔽，确实还不错。苏梓博把口罩戴上，匆匆下楼祈祷门口别蹲粉丝，刚走到楼下，看见酒店大门口站这个人正在电话。

    他愣了一下。

    这背影，这身材。

    沈侑蓝捏着电话转眼，还没收起满脸的担忧，就和他对视上了。

    苏梓博心跳很快。

    咚咚，咚咚——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瞪得滚圆。

    沈侑蓝只是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都愣在原地。酒店大堂里忽然来了一群人穿梭而过，即将挡住他们俩的视线，苏梓博回避着拉了拉口罩，低头穿越过了门栏。

    沈侑蓝电话里的人道：“没……没啊，他没来，我们庆功宴喝酒呢，他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没来。”

    沈侑蓝道：“……嗯，知道了，谢谢。”

    他挂了电话，跟上了苏梓博的脚步。

    苏梓博转了几道弯，路灯逐渐昏暗下来，周遭安静，苏梓博兜帽里的空间就剩下他的心跳声。

    沈侑蓝怎么来了，沈侑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很忙吗？为什么……

    跑来找自己的……

    苏梓博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想着应该是沈侑蓝跟着他来了，见四下无人想转过去看一眼。身后的人贴上来，从背后搂抱住了他。

    苏梓博轻轻提了口气，试探性道：“……沈侑蓝？”

    “嗯。”沈侑蓝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你怎么来了。”苏梓博道，“你怎么在这里？”

    “早就算来了。”沈侑蓝，“否则我也不会那么着急处理完所有的project。”

    苏梓博轻轻挣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

    “我以为是个惊喜，自己隐藏得很好的惊喜。”沈侑蓝耸耸肩，神色无奈道，“看起来搞砸了。”

    苏梓博向前走了那个自动贩卖机，凑过去看饮料。一会他顺手点了冰可乐，才想起来沈侑蓝在，赶紧转头道：“不是很冰的！……”

    沈侑蓝道：“我来吧。”

    他给他们俩都买了一罐，递给苏梓博。苏梓博翻身一跃，灵活上了旁侧的栏杆上坐着，一边单手起了这冰镇可乐。

    沈侑蓝站在他对面，一双眼静静看着他。

    夜里只剩下路灯，沈侑蓝和他靠得很近，苏梓博看了他一会，伸着脖子凑过去，沈侑蓝也贴上了他冰冰凉的嘴唇。

    苏梓博忽然觉得鼻酸，喉头是不尽的苦楚，翻涌而下的是坠入心底的委屈和困惑。

    又因为带着思念，气泡似的一个个破裂。

    沈侑蓝手扶着栏杆把他圈在怀里，微侧一些头亲吻着苏梓博。他怕苏梓博掉下去，另一只手扶着他拿着饮料的手。亲着亲着，他感觉到了朋友动作的急迫和用力，以及脸上逐渐湿润的痕迹。

    沈侑蓝微微后退，苏梓博就要凑过来，索性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一点点。

    沈侑蓝没办法，只能由得他啃。后来实在觉得不对劲，沈侑蓝开口道：“……让我看看你。”

    “不。”苏梓博声音颤抖，“不要……”

    沈侑蓝双手捧着他头，强迫他松开自己。他退开了一些，苏梓博低着头不让他看，沈侑蓝拇指张开一摸，摸了满手的湿润，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苏梓博睫毛上都是泪水，眼泪根本止不住，“没必要道歉。”

    “是我造成的，我知道。”沈侑蓝手指蹭掉他脸上的泪痕，“你有责骂的话也好，任何话都可以，我听你。”

    “我觉得好累……”苏梓博摇着头，“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控制情绪，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该告诉我。”沈侑蓝。

    “怎么告诉你啊……”苏梓博哭着道，“你那么忙，我为什么要扰你……”

    “我……”沈侑蓝手覆盖在苏梓博的手背上，手指交缠住他的手指，“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当时我看见你发的信息时，我就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告诉你这些话。”

    “如果我们交往的结果是让你痛苦，那么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开始。”沈侑蓝看他哭得嗝，又安抚道，“我最近一直在反思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

    自动售卖机：为什么总在我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