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天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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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关你事。”

    天贶的嘴比天贶山的山体还硬。

    宁蕴想到什么, 心念一动:“天贶,你是不是偷看我梦境了?”

    天贶勃然大怒——

    “你在我的山上做梦,我都没嫌你吵, 你竟倒一耙!”

    “我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宁蕴乐了, “觉得自己被骗了是吗?”

    天贶不屑地把脸一撇:“谁能骗本尊?区区……区区一个你!”

    “对对对, 我哪有那本事,都是宿煌他非要骗人, 对着掌门也不肯实话,可把我们天贶坑惨啦。”

    山间气象陡然变幻,晴空为阴云所笼盖, 天贶脸色愈沉。

    他抬手一指宁蕴, 神灵一怒,势如风雷:

    “呿——!”

    一道电光从密云中劈落下来,直取宁蕴!

    天贶曾过,在他的地盘里,就算是宿煌也敌不过他一根手指头。这话或许夸张, 但足以彰显天贶绝对的实力自信——当他占据主场优势的时候。

    然而不巧,他对上的是宁蕴。

    对于觉醒了记忆的宁蕴而言,只要她乐意, 天上天下, 哪里不是她的主场?

    天贶山又如何!

    电光雷火如疾风骤雨向宁蕴倾轧而来,宁蕴闪身一躲再躲, 愣是一丝衣袖也没有被伤到。

    她踏着天贶的进攻瞬移到他面前, 背对阴云, 抬手一拂, 也喝了一声:

    “呿——!”

    漫天阴云应声而散。

    天贶恨恨地瞪着宁蕴,宁蕴平静地回望他。

    她在天贶山待了十多年,与天贶的关系从来称不上热络。但天贶极少与人交道,行为举止其实是很容易看破的。

    比如从前的他,在宁蕴面前总要自持身份。他是高高在上的山灵,不跟她一个剑修一般见识,所以总是在闹,在生气。

    但反过,正因为身份尊贵,他又会怀着一种“因为她而生气那就是输了”的心态,并不会真的与宁蕴计较。

    属于是自己跟自己拉扯。

    现在却不一样了。

    天贶要与宁蕴狠狠地计较,因为宁蕴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

    “你别生气,咱们盘一下。”宁蕴就地坐下来,仰头看向天贶,“当初你选择我,收留我上天贶山,是掌门的安排对不对?”

    天贶不语。

    “掌门想让我在山上安安分分地修行,以为这样就可以助长我的道心。于是他告诉你,我是天劫的劫心,把我看好了,到时候灭却了天劫,给你算头一等功……”

    天贶终于不能忍。

    “我还需要他告知?你降世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你与天劫的关系!也不必任何人给我算功劳,我自己就可以拿!”

    继“区区宁蕴”之后,天贶又开始“区区琉光”地念叨掌门。

    “是是是,你厉害,”宁蕴才是不跟他计较,“所以表面上给我一座灵山,实际上,是让这座灵山看住我——如此,掌门才放心。”

    “谁是看门狗呢?!”天贶气死了。

    宁蕴忍俊不禁。

    其实难道不是吗?天纵和天贶两座山脉,分别位于剑宗南北两端,一个南御魔族,一个北拒严寒,共同构成了剑宗的坚盾。

    只是天纵山无灵,需要当世最强的剑修入主,是正道最高荣耀的象征,每一任天纵峰主人都独揽一代风头,无出其右者。

    而天贶山因为有灵,自古便是天贶独自坐镇。所以宁大伯曾:“每一个剑修都憧憬过天贶山,只是它始终拒人千里,我们就渐渐把它遗忘了。”

    不管两座山人气落差几何,它们对剑宗的责任,都是一样地义不容辞。

    “你是重量级嘛,寻常之事不会管,但一听掌门是劫心啊,有可能灭世啊,唯有你能替正道啃下我这块最硬的骨头啊……总之你就把我收留了对不对?”

    这一次天贶没有出言反驳,看来宁蕴猜的不错。

    更何况灭却天劫,大功一件,天贶也是有所图谋的。

    只可惜……

    “你没想到,掌门也没想到,宿煌把你们都骗啦!我不止是天劫的劫心,我还是天道的道心,掌门也好你也好,其他谁都好,你们都没有灭却我的资格。”

    宁蕴直视天贶的眼睛,平静道:“能审判我的,只有我自己。”

    这一刻,宁蕴身上散发出一种超然的伟岸,那是此世间唯一神明独一份的伟岸。

    天贶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在宁蕴身侧坐下来。

    “乾明那子,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却因为天劫被拒之门外,空耗了这一百多年。”天贶忿忿道,“你来之前,飞升之门关闭的这口锅,就扣在他头上——后来你来了,也没有改变什么。我们都以为他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恨。”

    这一开口,似乎发现平静地与宁蕴对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天贶继续道:

    “而你跟我们想的都不一样。你有道心,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是乾明一直在把我们往你是天劫的思路上带。你对电竞的偏爱也佐证着这一点,但若不是乾明一再为你造势,琉光也不会那么笃定你的身份。

    “后来,琉光他们如何揣测你,忌惮你,引导你,甚至不乏算计……乾明都知情,也从不反对,我们便完全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性。

    “然而……现在看来果然是中了他的圈套。我们知道你是天劫的劫心,对你忌惮且提防,总好过知道你是天道的道心,对你心生贪念和觊觎。”

    宁蕴心头一凛。

    想当年天道远在苍天之上,魔族都肯下血本对它取夺。

    若是有人知道天道落到了地上,就算是正道魁首,剑宗掌门,谁又能保证这些知情者不生出别的心思?

    恐惧和贪婪,指向的是截然相反的行为。若非要二选一,果然还是被人害怕,好过被人图谋。

    “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宁蕴扶额,“就算对我也瞒得滴水不漏。曾经一度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与天劫有关,隐约猜到一些内情。但死我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

    还不是因为宿煌对天劫大谈特谈,却只字不提天道,连个提示也不给。

    “这子用心良苦,可惜如今还是被我知道了。”天贶板起脸来,“我若将此事告知琉光,你待如何?”

    宁蕴以手托腮,偏头闲闲地看着天贶。

    “我若将你封印,令你神魂不得超脱,你又如何?”

    “你倒是试试!”

    天贶抬眸,破釜沉舟地将宁蕴一看,似乎只要她要战,他便举倾山之力迎战。

    宁蕴连连摆手:“反正也不过我,何必折腾。真要闹到你曝光我的身份,我毁了你的根基才罢休?咱们关系也没差到那种地步吧。”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紧绷的天贶,莞尔一笑:

    “我也可以收买你。你想要什么,尽管。灭却天劫能得到的好处,我都能给你弄来。”

    天贶跳起来,炸了毛:“谁要你施舍?!”

    宁蕴拧眉“啧”了一声,一个转身抡圆了腿,一把将天贶绊倒在地,紧跟着一手摁住他,一手去撕他的嘴。

    “让我看看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

    天贶如蒙奇耻大辱,然而眼前之人不想让他起来,他就被死死地按在地上,惨白的脸气得更白了。

    “好好的谈条件,炸什么毛?你嘴上痛快了,现在就很舒服吗?”宁蕴戳戳天贶气鼓鼓的脸颊,“我在你山上呆了这么久,你于我有恩,不挟恩图报也就罢了,还与我闹这些没必要的别扭,搞得我们像敌人——你你是不是傻?做人是这么做的吗?嗯?嗯?”

    一边她一边戳天贶的脸,每戳一下,天贶鼓起来的气就泄一点,后来没气了,只有用眼睛恨恨地瞪她。

    “你这老子,除了脸长得漂亮,还有哪里是讨人喜欢的?脾气也臭,脑子也笨,谁愿意跟你做朋友?以后下了山,还跟在山上一样孤零零的,多尴尬啊。若去外面闯荡,指不定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天贶气得浑身发抖。

    “你才要下山!你才要去外面!那都是你都是你……”

    “所以你不想下山,也不想去外面喽?”

    “谁想了?!”

    “哦,”宁蕴收起戏谑之色,郑重点头,“那好,我不强迫你了,你就在山上继续呆着吧。”

    天贶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宁蕴,比刚才更生气了。

    “你耍我……你,你混账!!”

    宁蕴掏掏耳朵:“我在山腰上建的藏书阁你去过几次?”

    “混蛋、骗子、可恶……”

    “大好的资源要利用起来呀。以后你就呆在里面看书,有书香陪伴,也就不无聊了对不对?”

    “大骗子,大混蛋……不是人……”

    “我以后会很忙,没工夫亲自教你了,你就看看书,学学为人处世之道。以后下了山,也好有点做人的基础。”

    “大大大混……?”

    天贶捶地咒骂的动作一凝,猛地抬头看宁蕴。

    “怎么了吗?”宁蕴故作不解,“你就这样下山,我多放心不下啊,不学点做人经验怎么行呢?”

    就算是天贶白如苍雪的脸颊,也渐渐泛起一层红晕。虽然颜色极浅,但不妨碍他的脸色确实一阵红一阵白了。

    这幅模样倒是十足可爱,宁蕴大笑出声,一摸他脑袋,起身拔腿跑了。

    跑到半路,转头看到天贶还愣在原地不动,宁蕴跳起来摘下一枚果子,远远地投掷过去,“Duang”的一声正中天贶头顶。

    天贶一跃而起,捡起果子,不知道是不是要反回来。宁蕴当然不会给他机会,一闪身就到了天贶山界外。

    一出来就收到好多信号,都是亲朋好友给宁蕴的传讯符,内容几乎完全一致——

    电竞秘境出大事了,你快来看!!!

    啊,出了什么事,好好奇啊,完全猜不到呢……宁蕴召来飞剑,乘御而上,悠悠然向电竞广场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