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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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轮发光发热的值班结束, 宁蕴捞过天之眼一看,好家伙,这回他们一口气值了一千两百年的班。

    地上起了战事, 曾经的文明有多辉煌,战争就能将它摧毁得多彻底。战争吞噬掉了修真界整整一代青壮年,下界的格局发生巨变。

    御器盟众门派和原魔域城池先融合后混战, 成为修真界最繁华和动荡的逐鹿地带;禅宗分裂成入世和避世两大派别, 前者在战事中调停斡旋,后者归隐山林;一同归隐的, 还有世上仅存的少许灵族血脉。

    战争伴随着疯狂的技术革新,现在的修士们使用的法术已经跟过去完全不同,突出一个规模化的杀伤性, 类似于核武器的法术装备应运而生。

    再往后是一场毁天灭地的世纪大战, 在战后的末世焦土上,少数幸存者开启灵气复苏时代,重新构建起文明。

    这时候,宁蕴跟破岳在天道空间已经待了九千多年。

    “下界灵气还是太稀薄了,下一个飞升者少不得千八百年后才会出现。”宁蕴估算了下。

    “都怪上一场战争把灵脉都耗空啦。这就是‘前人挖坑, 后人躺平’,干脆别修炼了,集体开摆, 烂完吧。”破岳毫无同情心。

    而宁蕴看过太多沧桑变幻, 对于世事的演进,她唯一的情感只剩下了好奇。已经很少人间惨剧或者奇迹能牵动她的心绪了。

    但她身边还有一个破岳, 每当以破岳为参照, 她的一切意识和情绪都会变得鲜活如初。

    她起身, 不需要任何理由地向破岳踹出一脚, 破岳闪身躲避,瞬间绕到宁蕴身后,一抖衣袖甩落一柄短刀,握住,向她脖颈刺去。

    金石之声乍起,火花飞溅而出,宁蕴手持短剑与破岳短兵相接。僵持只一瞬间,破岳手一松,换左手接住下落的短刀,拧身贴近宁蕴,反手抬腕,刀势如细雨润物,幽幽柔柔地捅进宁蕴心口。

    “如何如何?”破岳扬眉吐气,神采飞扬,“这是我新悟到的一招,求我就教你。”

    他的话音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出来肾被捅了个对穿。

    宁蕴伸手把自己的短剑从他腰侧拔/出来,拔前没忘往侧边划拉一下,破岳登时龇牙咧嘴:“哎呦——”

    其实他们对练时默认是会关闭痛觉的,但破岳这子从来都爱演,任他嚎叫得各种惨烈,宁蕴眉毛都不抬一下。

    他们有一个数据库专门记录胜负状况,目前宁蕴对破岳是58641胜35789负,她把最新的记录更新进去。

    起初她破岳,破岳根本不还手,好像他也知道自己欠揍。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不还手,毕竟没意思,在宁蕴的反复要求下,也在历经千锤百炼(物理意味)之后,破岳渐渐变得可以放开手脚了。

    这很好,有竞争就有进步,就算永远被困在这个空间里,任何方面的进步都是值得庆祝的。

    除开鸾鸣戒上不时传来的铮鸣,心境和身手的进步是另一件最令宁蕴开心的事。

    宁蕴很少关心破岳真正想要什么,但似乎在投入到与她的竞争后,她能从破岳身上感受到一种与她类似的喜悦。

    实现自我提升,认同自我价值,那是真正的喜悦。

    这个难缠的家伙,总算也有令宁蕴感到欣慰的一天。

    曾经有一次,宁蕴垂头对着鸾鸣戒出神时,破岳明目张胆地偷看她很久,忍不住:“尚大芬,别不承认,这个指环就是把你束缚住了,你要一直受制于它不成?”

    宁蕴毫不留情答复他:“我的指环套在手上,你的指环却在心里,哪里来的资格反问我。”

    破岳无言以对。

    但很久之后,有一天,破岳忽然对宁蕴:“我心中的指环,或许终有摘下来的一天。”

    这倒稀奇,宁蕴扬眉静听。

    “我真的,你别不信。”破岳挠挠头,他从来都狡狯,真要诚心与人些什么,反倒会显得有些生涩,“我一直喜欢你,你又拒绝我,我是很不满的。但怎么样我才能满意呢,当然是希望你也喜欢我。可是所谓求一个两情相悦,求的,究竟又是什么。”

    “是什么?”宁蕴好心当捧哏。

    “无非是排他的、长久的、独一无二的陪伴、交流、成长……共度一段独属于我俩的人生,你,是不是这样?”

    哦哟,一个恋爱经验为0的人,在头头是道地分析感情呢。

    宁蕴点点头以资鼓励。

    破岳大受鼓舞,神采奕奕:“所以你看,我们两个的状态,不就是在做两情相悦的事吗?我想要的,其实都已经得到了。从前我心中的不满,由此渐渐填满了。而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到的,也借了很多机缘的巧合,简直像上天也在撮合咱俩……好好,知道你不爱听,这不是重点。”

    宁蕴还是狠狠踩了他一脚,接着听他。

    “重点是,我们实际上做的事也跟两情相悦的人没有区别嘛。你纵然不愿意,也拿我无可奈何。就算乾明剑尊也一样奈何不了我。和你一起度过漫长时光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是我帮了你,你也需要我,当然我也一样。总之,从这一点上,是我赢了。”

    宁蕴:“啊对对对。”

    宁蕴想:你懂个锤子的两情相悦。

    但是破岳的理论坚实无比:“你看下界的夫妻道侣也好,你想你自己跟乾明剑尊也罢,你们眼中的两情相悦,就是两情相悦;而我眼中的,就不是吗?没有这种道理。我认定的事,不需要其他任何人认同;别人的道理,也休想约束我。”

    不愧是给天道代班几千年的人,格局完全开了。

    宁蕴油然生出一种敬佩:“嗯,蛮好。”

    请务必保持。

    破岳心中的指环,或许终有摘下之日,而宁蕴手上的指环将一直戴着。这两件事的发生和持续,都因为同一种理由。

    这么一看,好像是破岳有进步,而宁蕴还在原地踏步一样。

    但鸾鸣戒上不时传来的铮鸣,告诉宁蕴,原地踏步的并不只是她一人。

    这就足够了。

    ……

    在天道空间值班快一万年的时候,破天荒地,第一次从上界下来一个人。

    宁蕴想起上一次见到天贶时,他若见宿煌负心,就得他跌落下来。这么多年过去,没见宿煌跌落,倒是他自己下来了。

    从来只见人上去,第一次见人下来,破岳也按捺不住好奇,跟宁蕴出去看。

    天贶模样未改,真朋友不讲客套话,开门见山:“上界发生了一件亘古未有之奇事。”

    “哦?”

    “有人向大道发起挑战。”

    宁蕴和破岳面面相觑。他们对下界无所不知,但对于上界,却一无所知。

    “什么是大道?”宁蕴问。

    “道不同不相为谋,大道,即是和而不同。”

    破岳掏掏耳朵:“你不妨把话得明白点。”

    天贶神格放飞之后,整个人禀性都高大上了,完全不跟他们计较,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番上界的大道。

    所谓上界,好比一片大海,下界,就是汇入海中的一道河流。

    像宁蕴所处的这种下界,在同一位面还有许多。来自不同下界的得道者飞升之后,在上界汇聚,恰如无数河流汇入同一片大海。

    “不同的世界,遵循不同的天道,所以上界修者各行其道,道道皆有不同。”天贶解释道。

    “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也不是。上界的大道,将所有下界的天道统一起来,是为‘和而不同’。”

    “原来如此……也就是,大道类似于上界的天道,包涵了所有下界的天道……”

    “差不多。”对于没领略过大道的人,只能寻找最贴近的表述,天贶并不强求,“所以,有人挑战大道——这件事的分量,你们该有数了吧?”

    “好家伙,太有了!”

    “所以他成功了吗?”

    天贶摇头:“这是第一等逆天之事,哪有那么容易。但这个人很强,也很执着。若只是如此,还则罢了,可这个人在很强很执着之外,还懂得团结协作。在他身边,逐渐聚拢起一群同伴,帮着他一起挑战大道。”

    “哦哦!!”

    “所以最后呢?”

    “他的同伴都是下界飞升来的,本身实力就那样,虽然其心可鉴,但若只他们这帮人,还远不足以动摇大道。”

    “哦哦……”

    “所以失败了?”

    “直到一日,天神降世,答应祝他们一臂之力,事情这才有了转机。”

    “哦哦!!”

    “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天贶堂皇点头:“这些人挑战大道,目的也很简单。他们下界有一处天道,被一种叫做【代天】的把戏霍乱,天道里混进了杂质。他们所求的,就是把这两颗微如尘芥的杂质剥离出来,也算拨乱反正,回归正道了。”

    宁蕴眨眨眼睛:“听上去是很合理的要求啊。”

    破岳也愣了愣神:“那有没有得到支持呢?”

    天贶傲然昂首:“有我撑腰,自然是峰回路转。大道回应了他们的要求,:它探查过,情况属实,这个下界的天道确实混有杂质。但,这两颗杂质却是天道的道心,没有他们,天道便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芯之烛,进一步将导致下界溃散。”

    宁蕴和破岳沉重地点点头,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不同于他们的沉重,天贶语调陡然一扬,故事已然到尾声:“所以办法也很简单:只要给天道补上一根芯子,就可以替换掉那两颗杂质,从而放他们自由了。”

    “得简单,从哪里再找一根芯子来?”

    “难不成又要来一次【代天】……”

    “所以他们运气好,遇到神仙下凡,慷慨解囊相助——”天贶话音里再也压不住那一丝得意,观其神态,与当初天贶山上那个傲娇的神仙完全重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