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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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柔的清风吹过,空气中飞落下大片发白的烟灰。

    长孙蛮眼神一凛,搂紧了靠在怀中的少女,她的脸埋在丛丛乌发下,浮空三尺上,赫然撑起了一个水光透亮的灵罩。

    烟灰湮灭在水纹中,灵罩上又恢复了清明。

    “奉劝阁下赶紧让开,别误了我的要事。”

    他侧着脑袋,垂下的眼睫里暗光流溢,像是含着颗璀璨夺目的琉璃珠。

    “让开?好狂妄的语气,你闯入我家的门,还企图我给你让路,吧,又是哪家的狂悖女郎?”

    他家……?

    长孙蛮扣着萧望舒的脑袋,气息平稳,“你就是叶家的那个庶子?”

    一听到这个称呼,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手上把玩的碧绿烟杆也陡然停下,长孙蛮盯着他倏忽望来的眼眸,面容平静。

    他突兀一笑,声音有些轻,而后撑着朱栏,纵身一跃,华丽的锦袍在空中翻舞,像秋日黄昏下飘转的红枫。

    天边火红的夕阳即将没落,最后一丝金边镀在他脸侧,长孙蛮看清了那双藏在眼睫下的瞳眸,黑色中沉甸着幽暗的赤红。

    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府卫,他们拱卫在少年身侧,只要长孙蛮一有动作,即刻上前诛杀。

    长孙蛮不能浪费时间,她沉下脸,冷声,“怎么?实话不好听?叶郎君,我劝你不要逼我出手。”

    他嗤笑一声,艳丽的面庞满是张扬不屑。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哪来的底气如此猖狂!我今天就来教教你,口出狂言的下场是什么。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扔进娑罗舍,给我那丛宝贝添添花肥。”

    “是!”立时就有府卫应下,执起武器就要冲上来。

    长孙蛮也是沉住了气,手上聚起霜光,眼看着蓄势待发,却在下一秒被醒来的少女断。

    萧望舒嘤咛一声,抬起了脸。

    “……师父?”

    她刚完,修士的本能就察觉出不对,萧望舒连忙咬住下唇,抬起眼逡巡眼前景色,瞳仁儿逐渐有些扩大。

    这是……

    “商陵?!”

    萧望舒再也顾不得心口阵痛,她轻轻抽了口气,一边颤抖着手,一边撑着长孙蛮的手臂转身,看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

    正算冲上来拼杀一场的府卫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美人儿,怀里搂着的一位姑娘,居然是他们离府多日的嫡娘子。

    萧望舒很聪明,一眼就知晓发生了什么,她冷着面目,即使容色苍白,任谁看到她那双乌黑的眼睛,都忍不住双股颤。

    只因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曾听候魏山扶的命令,深知这位家主的铁血手腕。萧望舒有一双同他很相像的瑞凤眼,自然而然的,总会让府卫想起那个令人胆寒的男人。

    “是,是女郎……”

    “女郎怎么弄成这样了!……”

    “是啊,不是拜入了九重仙门吗?”

    “那她身边这个女人岂不是……”

    萧望舒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那个少年,眉目冰冷。

    “叶洧,你放肆。”

    她只淡淡了这一句话,方才还手拿武器摇摆不定的府卫皆都放下了手,其中一名带着面具的人率先单膝跪下,低下头恭敬道:

    “女郎。”

    长孙蛮挑挑眉,这才发现原来是名女子。

    她一带头,呼啦啦的人群立马有样学样,恢弘的声音直穿云霄。

    “女郎!”

    只有少数几个黑衣男子立在叶洧身侧,没有学着那些人跪迎萧望舒。

    叶洧显然气得有些失去理智,他刚想要开口些什么,却被他身侧的男子拦下。

    “少主,不可。”他劝着叶洧仅存的几丝清醒,低声道:“还是赶紧去找长老吧,他们不会不管这些事的。女郎再怎么尊贵,也只是一个女儿身,与您不可相提并论的。”

    “看好她们!”叶洧甩过袖子,他临走前回望了眼脸色苍白的萧望舒,低声吩咐左右:“她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叶家帮忙,记住,一有动静就立刻回禀我。”

    “是。”那几名男子跟着他,一同迅速离开了院落。

    叶洧刚一走,萧望舒就撑不住软了身子,倚靠在长孙蛮身上,方才领头的那女子立马上前握起她的手腕。

    不出三息,她立马抱起萧望舒,飞身直奔内庭,长孙蛮跟在她身后,见她迅速进入了一处布置华丽精致的闺房。

    想来这便是徒儿的闺阁了。

    “……怎么回事!”待放妥了萧望舒,她才开了口,语气中难掩诧异与着急,“女郎的身子怎么亏损的如此严重!”

    长孙蛮这会儿倒不着急了,她一挑眉毛,神色有几分淡淡的量。

    “你又是谁?不是那子的亲卫?”

    她揭下面具,露出了一张温柔的圆脸,只眉骨上有一条深疤,一直延伸到眼角。

    “我叫唐姑,统领府卫第七骑,只忠于家主,并非他人的亲卫。”

    “唐……你跟唐无咎什么关系?”长孙蛮弯弯唇,丝毫不在意她眼中流露出的戒备,“浣儿方才唤我一声师父,我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不必再质疑我为什么会知道魏山扶的老家底吧?”

    她收萧望舒为徒,十四州但凡有点闲钱买了《仙门录》的,都应该清楚。

    唐姑若真为唐家旧人,自然也该清楚,魏山扶与她年少时的那点损人交情。

    “是,我曾为唐家家仆,后来得幸被家主收留,女郎从就由我服侍长大,”唐姑果然笑了起来,圆圆的脸蛋上笑意柔和,“元君,现在可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因为我也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蛮摇头,接着搂紧了萧望舒,掌心霜光徐徐渡在她背心,企图降低她身上的疼痛。

    “不过,我确实需要一味药,一味救她命的药。”

    “什么药?”唐姑紧了紧喉咙。

    “云挽月。”长孙蛮抬起眼看她,瞳眸清凌如冰,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魏山扶曾在洗秋池留下一株云挽月,我需要它。”

    唐姑一瞬间惊大了瞳孔,她连忙挥下一道灵力,将整个房间困锁在结界内。

    长孙蛮虚起眼,这才发现她化神境的实力,不过看样子状态不稳,应该是近段时日不久才晋升的。

    这叶家,真是卧虎藏龙啊。魏山扶到底还留了多少……后手。

    唐姑凌厉的看着她,“你是如何得知此物的?!!”

    长孙蛮失笑,她指了指床上濒死的萧望舒,又点点自己的鼻尖。

    “我哪有闲工夫忽悠你?况且……若非魏山扶亲口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不可能!”唐姑语气坚决,“家主早在七年前就已仙逝,怎么可能亲口告诉你!”

    “他到底去没去世,你心里清楚,何必要我多?”长孙蛮垂下眼,凝神再推了一股灵力进去,“至于可不可能……唐姑,你是想耗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浣儿死吗?!”

    唐姑气息一滞,圆脸上没有笑意时,那道深刻的刀痕趴在那儿,衬得整个人颇为阴鸷凌厉。

    她抿了抿唇,抬手屈拢二指,点在萧望舒的眉心,发现她体内攒动着一股熟悉的火焰,正在不遗余力的焚烧着她的奇经八脉。

    这是……旭金天火!魏山扶的本命火焰!

    唐姑终于相信了,长孙蛮所的事,她深深望了一眼低垂眉目的女人,从浮空抓来一枚嵌着紫色宝石的灵戒。

    她将灵戒带入萧望舒的手指中,接着推入灵力,不一会儿就看见一道明黄色的气流从宝石里飘出,环绕着萧望舒身体,顺着少女鼻息涌入体内。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一刻钟,长孙蛮早已收了手,静看萧望舒的面色从苍白渐渐变为红润。

    “好了。”

    唐姑收了手,强行催动灵戒中的洗秋池,使得她十分疲惫,即使萧望舒修为不高,可她总感觉少女的识海比她还要厚瀚,似是藏了一个活了数百年行将就木的灵魂。

    长孙蛮仔细把了把脉象,察觉出萧望舒的确无虞后,才如释重负般感激一笑,“劳烦了。”

    唐姑摇了摇头,看着睡榻上的少女,声音极轻,“这本来就是给夫人备的灵药,如今女郎用了,也算不枉费家主当年的一片心血。”

    乍然听到她提起这一往事,长孙蛮顿了顿扶住萧望舒的手,她仍垂着眉目,状似无意的问道:

    “满月去世这么多年,他还不死心么?”

    “怎么会!”

    唐姑的神情有些激动,她哀戚着双眼,眉角上的刀疤也有些恹恹,

    “当年夫人……家主遍寻秘药,只为求再见夫人一眼,可是人死又如何复生呢?他喂了七年的心头血,好不容易养出了三朵秘药,可是夫人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

    “长老们逼着他把夫人埋了,他们只看到了家主的执拗,却不知道埋了夫人,也相当于埋了他。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当年娘子去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他那个父亲,到死也在算计他,可悲!可悲啊!”

    唐姑口中的那个娘子,估计就是魏山扶的母亲唐雪缕,这么,这个唐姑还真是唐家的旧人。能在势力交错复杂的叶家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可见当年魏山扶的手段不凡。

    长孙蛮掠过这些心思,眼眸划过她脸色的悲戚,淡淡道:

    “既然爱得这么死去活来,那府里的那个庶子又从何解释?唐姑,你是一个女人,自然清楚女人的心思。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魏山扶毁诺在先,如今又何必摆出一副伤心人的架势。”

    她得字字珠玑,唐姑的脸色一下愣住了,许是想起了什么,她盯着长孙蛮脸上不加掩饰的冷淡,挣扎几番,然后皱着眉迟疑道:

    “叶洧……并非家主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