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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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涩的鼻腔疼得钻心,她颤抖着下颚,死死闭紧了牙关。

    “阿蛮。”他的唇瓣在嘴角摩挲,像落雨冰凉。

    魏山扶诱哄着她,语气温柔:“乖,我不会伤害你的。”

    回应他的只是长孙蛮垂下眼,濡湿的尾睫贴在眼睑上,她一言不发的绷紧了脖颈,微抬的手臂上青筋横露,显然是想挣脱开那层束缚。

    男人抱住她的头,美人云鬟凌乱,松开的乌发散散垂入他的指缝,他吻着她耳鬓,细语低喃。

    “阿蛮,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魏山扶于剑道卓荦群雄,这份特殊的造诣大部分源于他天纵奇才,他一手布下的困锁,想要囚住没有灵力的长孙蛮,实在是有些大材用。

    力气渐渐消磨殆尽,长孙蛮掐紧了指尖,不甘心的放下了手。

    不能再试下去了,她现在一身灵力全无,根本无法破除这道禁锢,就算挣脱得了,她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再损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她没有再动弹,只能翕张着鼻翼,尽力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以此恢复挣扎时耗损的力气。

    他的唇渐渐变得滚烫,从额角滑过湿润的眼尾,长孙蛮偏头,露出了鹤颈上跳动的紫青脉络。

    魏山扶顿了下,游走的视线掠过她冰冷的眉眼,接着,再度掩盖住深沉晦暗的眼眸,他垂着两弯雪羽,轻轻吻住了那截白皙的颈子。

    下一刻,长孙蛮放大了瞳仁儿,扭过头剧烈挣扎了起来。

    男人的齿尖咬住细肉,目光所及之处,惟见他垂低了眉目,珠光莹润,照下鼻梁挺直的阴影。

    她姿态扭曲的含着下巴,凌乱的乌发从背肩蠕来,铺满了雪白的颈窝。

    长孙蛮挣扎着,努力想要将脖子上的桎梏躲掉,奈何他咬得太紧,火热的掌心钳制住她的肩头,男人像一匹蛰伏已久的雪豹,死死圈住他的猎物,不愿松口。

    疼痛宛若跗骨之疽,缠绕在她颈侧,渐渐变得麻木。

    潮湿的酸涩终于从鼻腔倒流,她扑闪着长睫,企图止住眼角的涨疼,却仍拦不住夺眶而出的泪珠。

    长孙蛮松开紧咬的唇,大口大口抽噎,朦胧的泪光中,她瞧见男人抬起的脸。

    魏山扶凝视着她,薄唇上沾着艳红的血,他轻轻勾了勾唇角,眼神流连在她蹙紧的眉心上。

    “舍得张开嘴了吗?”他的声音很低,出的话却像一把刮骨尖刀。

    长孙蛮闭紧了眼,不愿再看他,任凭余下的泪水滑落鬓发。

    耳鬓上的湿意变得滚烫,她颤着眼睫,竭力忽视掉男人愈发滚烫的唇舌。

    被禁锢在床上的双手蜷缩起来,饱满圆润的指甲狠狠掐入虎口软肉,长孙蛮控制住心底咆哮翻滚的莫大屈辱,急速思考着怎么才能逃脱这里。

    来去,她就不该险入渡劫,即使那时被魏山扶抓住,她也有一身灵力傍身,不会弄得现在这个作茧自缚的局面。

    届时再寻法子求助司青衡,想来也不是难事。

    可如今她一身灵力全无,根本无法联系上师父,识海中灰蒙蒙的雾气没有消散,混天绫器灵不见踪影,弄到这个地步,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只能从他身上寻法子,她必须要魏山扶心甘情愿放了她。

    乌金色的床幔摇摇晃晃,在凛冽的清风中张扬乱舞,连带着那两缕颜色分明的长发也交织在一起,不可分离。

    男人俯低了头,修长的手紧紧箍拢她后颈,纤细温热,像一捧毫无瑕疵的白玉。

    长孙蛮终于张了张嘴,声音里满是筋疲力尽的干涩。

    “魏山扶,你放开我。”

    这是她静默这么久以来,得第一句话,男人停了动作,只掌心的力道半分未损,仍把持着她的后颈。

    “阿蛮,怎么了?”他明知故问着话,下一秒,燥热的指腹压住她耳上肉珠,轻轻摩挲。

    长孙蛮不出所料皱紧了眉,她睁开眼,眸子里含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只这一眼,似乎让他陷入了疯狂。

    魏山扶停下温热的指尖,他抬起手,定定的看着长孙蛮,晦暗眼眸里有她看不懂的深色。

    他的指尖从眉角游走而上,感受到蚂蚁一般攀爬的痒意,长孙蛮皱紧了眉头,偏过头想要躲避这种不适。

    却被男人伸出的手给稳稳钳制住。

    他捏着她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长孙蛮吃痛,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弱态,她只能阖着眼睫,盖住了眼里因疼痛积攒起的水光。

    魏山扶没有停住另一只手,他微微抖着指尖,从长孙蛮眉毛上滑过,停驻在她那双颤巍着的眼。

    长孙蛮从来不会那样看他,即使是再怎么争斗不休,她也从不会用那种厌恶至极的眼神看他。

    可自从魔都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近在咫尺的指尖蜷缩着,他不敢再触碰美人冰雪一般的眉眼,他那样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想要迫使她看见自己的痛苦,却怎么也不能得偿所愿。

    她的眼里没有他,她不愿再看见他。

    这是一个太过明显的事实,明显到刺目醒眼,明显到魏山扶无法压制住心头喷薄而出的嗜血欲望。

    他狠狠扳过她的脸,声音又哑又沉。

    “长孙蛮,你是喜欢商陵,还是更喜欢陈郡。”

    这是他不用宣之于口的威胁,掌心下的那张脸露出动容,她睁开了眼,怒气腾然的眉目破开冰层,乍然有了几分活气。

    魏山扶轻轻笑了几声,在她视线所及的上空,突然浮现出一面巨大的水镜。

    浅色的水纹漾动,周边缭绕着黑雾,金芒电闪,不时显露在沉沉雾气中,水镜中人群奔走,熟悉的景色从记忆中慢慢跳脱出来,一点一点拼凑出镜中光影。

    男人没有松开手,而是动了动指腹,按着她丰腴嫣红的下唇。

    魏山扶靠近她耳畔,低喃道:“是商陵,还是陈郡。”

    话音稍落,水纹周围蔓延的黑雾被疯狂馋食进水镜,长孙蛮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景色瞬变,滔天的乌云压住城池,风卷云涌,狂风吹倒了无数商帜,慌乱奔走回家的人们竞相呼号。

    “不!不要——”她终于喊叫出声。

    但这并不能阻止魏山扶的杀念,他没有转过头去观摩自己一手造成的人间地狱,而是细细看着她张大的瞳仁儿,眉宇间带了几分疑惑。

    “为什么呢……”他像是得了癔症的病人,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魏山扶,你不要牵扯进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长孙蛮僵直了脖子,才能勉强在他用力的手中吐露这句完整的话。

    是她错了,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魏山扶毁道堕魔,早就不是先前那个一心向道的正派魁首,他怎么可能会有耐心,年少时他就不曾将人命放在眼中,如今入了魔,又怎么还会对人命有一丝怜悯之意。

    长孙蛮深吸着气,她努力压住漫上心头的恐惧,“魏山扶,他们都只是一介凡人。”

    “这不就是你最在意的东西吗?”他笑声有些淡,俯下身对上她的眼睛,昏暗的眸色中潜藏着势在必得的算计。

    长孙蛮一瞬间惊醒了过来。

    她倏然冷下了脸,陡转的目光望向水镜,里面仍是黑云压城的可怖景象,似乎只要是他想,这座城池随时可以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

    这样的选择多么令人似曾相识。

    在他还是那个争霸群雄的君王时,他也曾用这样的语气,淡淡凝望着她,眼里含着稳操胜券的笃定。

    他笃定她的愚蠢,他笃定她的妇人之见,他笃定她的难成大事。

    如果不是对上了这双眼,如果不是太过熟悉他的神色,长孙蛮还会像过去一样,再次重蹈覆辙。

    她的的确确,真真切切,是个自讨苦吃的女人。

    攥紧的手已经发麻,但这不能安抚住她胸膛里跳动的心,那颗心斑驳淋漓,一次又一次撞在他递来的刀刃上,变得残破不堪。

    “那你杀吧。”长孙蛮回看着他,眸光平静,不含半分怒气,“杀了他们。”

    魏山扶微微怔住了。

    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会是长孙蛮给出的答案。她明明在刚才有了动容,她生了气,她在阻拦他的杀念。

    “阿蛮,我会杀了他们。”他心翼翼看着她的眼,重复道:“他们会死的。”

    “我知道。”

    躺在他身下的女人面容冷淡,她安静的给出一句很短的答案,而后,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微弯,含着讥诮。

    “我不是救世主,我没有办法救他们每一个人。他们会死在你的手上,只能算命不好,我拦不住你,魏山扶,我也不会拦住你。”

    魏山扶哑然。

    他忽然有些慌乱,微微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手,下一秒,又回过神来,就着那几处发紫的指痕,又狠狠捏了下去。

    肩头雪白的发尾扫落,轻轻荡在长孙蛮的手背上,她清明的眼眸中撞入男人的脸。

    他挑起墨眉,血丝遍布的眼珠中溢满弑杀之意。

    “不,我不杀他们。”

    听得这一句话,长孙蛮不动声色的暗自舒了口气,果然,这只是魏山扶攻心的计策。

    她不再上他的当,那些人自然也不会死……

    “九重仙门怎么样?”男人靠在她耳畔,淡淡的声音很是空灵。

    长孙蛮剧缩着瞳仁儿。

    他没有第一时间转头看她,而是依旧将热气扑在她耳廓,声里含着轻笑。

    “……或者,萧望舒?”

    浮空中波光粼粼的水镜瞬变,日前才经历一番斗的商陵叶家正在修整,少女立在中庭廊桥上,十分不耐的想要推搡开身边的少年郎。

    阒然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她并不平稳的呼吸声,魏山扶掀起眼看她,背后那面巨大的水镜漾起一层雾气,同雾中游走的金芒混合在一起,凝聚成一道乌金色的玄光,窜入水纹中。

    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还眉眼不耐的少女像是被魇住了,她拼命掐住自己的脖颈,乌金色的瞳光半隐半现,额角上青筋一片。

    她身旁的少年极迅速的反应过来,用力拉开她的手,抱在怀中,任她扑撕咬,也不曾松开一丝一毫。

    “弑。”魏山扶伏在她耳边,低声一言。

    视线中的少女猛然脱身,她手中攒聚出玄色灵光,推掌落察觉出不对劲的唐姑。

    灵力太强,少女眼角流出蜿蜒的鲜血,匍匐在地的唐姑扔出灵器,欲以控住发狂的她。

    再这么下去,萧望舒非得七窍流血而死。

    长孙蛮抿紧唇,不待她多想,耳边又响起了男人的低喃。

    “绞。”

    意欲拦住唐姑的少年没有注意到,困在金笼中的少女缓缓抬起手,青白的手指形状狰狞,越过胸口,再往上是……

    “魏山扶!!”

    长孙蛮再也控制不住翻腾的怒意,她像一条濒死的鱼,躺在渔夫的砧板上,死命挣扎着最后的活路。

    男人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又恢复冰凉的掌心使力,轻而易举镇住了她的疯狂。

    长孙蛮侧着脸,喘着粗气,无声的泪珠簌簌滚落。

    “你哭什么呢。”魏山扶紧紧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入怀中。

    他低下头,极尽怜爱的吻去她靥上水珠,散落的白发缭缭绕绕,在她无力摊开的掌心垂晃,像一尾嬉水的游鱼。

    “别哭。”

    长孙蛮在这一刻无比清楚的认识到,她无法左右他的思想,他疯了,魏山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魏山扶。”

    她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几近是由着气息,逐字逐句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若敢杀她,我必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