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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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那老大夫呵斥道, 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荒唐!这是拿命当儿戏啊!这样的身子如何能去科考。”

    张父阴下脸色, 恢复他惯常的模样:“如今又不是天有多冷,读书人最重要的是科考, 怎么能不去呢!”

    他向来是如此的,眼睛从不直视别人, 激动的时候直瞪着, 可能是常年的阴郁,他的眉眼都是耷拉下来的。

    严叔苦口婆心:“张兄弟, 孩子病成这样怎么能上场, 上去了也没法好好做题啊……”

    另一边老大夫怒气蓬勃:“这命重要还是科举重要!怎么有你这般做父亲的。”

    张父很是固执, 面色不愉:“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懂什么!”

    老大夫被气得不轻, 道:“你请自便, 你们自己抓药。”

    老大夫留下药方, 拿了银子就不愿多待了, 怕被气着。

    严清辉跟着去抓药,张伯礼烧得脸通红,眼睛睁一会儿闭一会儿, 大人们在那儿争论,沈陵泡了杯热水扶着他的头,让他喝了点。

    张伯礼虚弱得声音微乎其微:“谢谢陵弟……”

    沈陵看了看大人那边,沈全和严叔还在据理力争,但同张父这样固执的人显然是不清的。

    “孩子的身体要紧, 科考又不止一回,下回再来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又不是你家孩子,你们能少一个对手自然高兴!人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年,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考。”

    沈全和严叔被他这番恶意猜测给气坏了,他们也是好心才管的。

    严叔是个粗人,老实巴交,颠来倒去也就那么几句,气得黑脸发紫:“你这是什么话!这可是你儿子!”

    “我儿子,那你们就别多管闲事!他是我儿子,我了算。”张父显然被他们激怒了,有限暴躁。

    张伯礼显然也听得清清楚楚,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心里虽早有预感但仍是很难受。

    沈陵低头看看他,问道:“伯礼兄,你还想考吗?”

    所有人都在劝张父,却从未问过张伯礼怎么想。

    张伯礼苦笑:“我有的选择吗?”

    沈陵笃定道:“只要你不想,天王老子都不能逼迫你。你是自己的,又是谁的奴隶。”

    张伯礼有些失神,生病让他的大脑都迟缓了,真的可以吗?他不是谁的奴隶,却是科举的奴隶,从他父亲与科举无缘的那一刻起,他就同科举捆绑在了一起。

    从到大,他的人生就被科举挤占了,他知道自己也没有别的路,只有考取了功名他才能做自己的主,也只有这个才能激励自己。

    他如今也算是看清了,不管他有没有功名,他的父亲始终是把他看作科举的傀儡。曾经他怜惜父亲无法科举,可这么多年的逼迫与强硬,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的这一番态度,心寒,张伯礼眼神涣散地看着顶上。

    沈陵道:“伯礼兄,命只有一条,你若真想去,我绝无二话。”

    “不,我不想。”张伯礼眼神渐渐聚焦,语气坚定了起来,他不想再这样被人操控了,他想按自己的想法活着。

    “我不想去了。”他又了一遍,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沈陵欣慰,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目光落在床边架子上放着的匣子,大家都是用这种装文书。

    张伯礼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支起身子,朝他点点头,沈陵把那匣子给他,张伯礼从匣子里翻出官府开的户籍文书。

    张父和沈全严叔争论,他向来不敢直视别人,眼睛左瞥右瞥,瞥见那装文书的匣子在床边上,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张伯礼那边。

    “不!”

    伴随着张父一声怒吼,张伯礼把官府的文书撕成了几块,他心里头的快意却无法疏泄,可看着他那样的生气和震惊,张伯礼止不住地想笑。

    父子俩一个怒一个笑,生生让人觉得扭曲,不禁让人想,这还是父子吗?

    张父扑了过来,捧着那一堆碎纸片,不敢置信又无法相信,手都在颤抖:“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

    到最后张父都吼了起来,眼睛通红,像是处于癫狂的状态,沈陵都担心张父对张伯礼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举动,忙喊道:“爹!快过来拦住他!”

    沈全和严叔都惊呆了,赶紧追过来。

    张伯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爹,到底是我重要还是科举重要?”

    张父愣了几秒,随后又恢复那样的暴躁:“你是我儿子,你就得科举,你不科举你能做什么!你会后悔的,你考不上功名你一辈子就毁了!”

    沈陵挡在前头,扯住张父:“张叔,您冷静一些,伯礼他自己也不想去。”

    “是你,是不是你撺掇的我儿子,我儿子一向听我的,你一定和他了什么!你就是担心我儿子去和你争。”张父转过头要揪住沈陵,别看沈陵只有十二岁,他力道可不,张父不是做体力活的,手劲还比不上沈陵。

    沈全可不乐意了,他好心好意地带大夫上门,作为一个大人,竟然这样子对一个孩子,沈全拉开他,冷了脸:“张兄弟,我叫你一声兄弟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家陵哥儿和伯礼同窗这么多年,我们好心好意劝你,你让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回去怎么和孩子的娘。再我家陵哥儿是案首,有必要做这种龌龊之事吗?”

    张伯礼不愿同窗受这般污蔑,他都不敢称为好友,他有什么好友可言,道:“是我自己要撕的,我不想去了,去了也不会中的。”

    “你都没去你怎么知道就不中,你学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考功名,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沈陵实在是不解张父对功名的追求,不敢苟同:“张叔,您有没有玩想过伯礼这样的身子上场会不会出事,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万一呢!谁都无法确保,健康的人进去了也能躺着出来,更何况伯礼兄如此凶险。您还有第二个儿子吗?院试有那么多次机会,可命只有一条,为什么要拿一条命去拼一次并无太大希望的院试!”

    张父硬邦邦地:“这是我们的事,和你们没关系,你们都出去!出去!”

    严叔也生气了:“是你们的事儿,这孩子病得都要没命了,我们好生帮忙的时候怎么就不是你们的事儿了!”

    “我没有叫你们帮忙。”

    这句话成功把所有人气坏了,沈全和严叔疲惫得很,也不愿意多管了,自家孩子还要上场呢!

    严清辉抓了药给他们,严叔就让他不要管了,随他们父子,总归那户籍的文书也毁了,上场肯定不用去了,性命没大碍就成了。

    回去的路上,沈全训斥儿子:“这以后别人家的事儿还是少管的好,你瞧被人成什么个样子,那家做爹的是个糊涂人,跟人人都要害他似的。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你年纪,就别凑活上去,你觉得你是帮忙,别人不会感激你的,以后反而会忌恨你。”

    沈陵也一脸郁闷,任由他了,犹豫了一下,道:“爹,你不觉得张伯礼的爹有点奇怪吗?不太像正常人。”

    沈全也深有感触:“刚才伯礼撕文书的时候,他都癫狂了。哎,哪有把功名看得比性命还重的,活像是为了考功名养个儿子的。铁娃,你可别这么拼,咱们家就是为了让你好才让你考得功名,我们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这他当然知道了,沈陵不知他爹想哪儿去了,不过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这可真是有对比才懂得珍惜,道:“爹,你想什么呢,我肯定得好好的,功名再重要也得有命,我还要让你和我娘过好日子呢。”

    “咱们家这日子够好了,我和你娘现在出去也能被叫一声老爷太太。你考不考得中都没关系,你还,咱们慢慢来。”沈全想起张家父子那扭曲的样子,觉得很可怕,怎么有这样做父亲的。

    沈陵以为他爹怕他心里压力大呢,原本是有一点的,特别是他童生试考了案首之后,不自觉地心里拔高了期待,随之而来也是压力,但经过张家父子,沈陵也没那么紧张了,想想看自己要是没中其实也没什么,考功名不是只为了考功名,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和家人。

    两日后,他和严清辉一道出发去建康贡院,这建康贡院后世人称江南贡院,还是南京夫子庙的重要景点之一,没想到自己就要亲眼见证这历史遗迹。

    大家都在外头候着,沈陵淹没其中,算是见证了古代最大型的考试,一般来童生试的人应是最多的,但因为只要在县中考,人便分散了。院试是一个府的童生,人自然多了,都是前一日的傍晚开始入院,光是核查人数就得用一晚,然后第二日才是真正的科考。

    这白发苍苍的老童生也有不少,比起这些,沈陵这样的黄发儿似乎更令人侧目,大家一边排队等候一边互通姓名籍贯,若是都中了,起来也是同年。

    “沈陵!你就是咱们建业县的案首!”沈陵报上名后,排他旁边一列前头的男子叫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了,看到沈陵的模样后,都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的东西,沈陵大为窘迫,尴尬地:“是我……”

    “原来你当真这般年幼,我听人咱们县的案首只有十一岁!”那人震惊后,喋喋不休地道。

    “今年十二了,这位兄长怎么称呼?”

    “在下……”忽然间周围人都同他招呼了起来,报上自己的名。

    沈陵暗叹一声后悔,如今若是不中,倒还真有些羞愧,对不住这县案首的名号。再看看严清辉,老僧入定,眼睛无神,肯定又沉浸在自己的背书中了,沈陵此时有些羡慕他这个第二名。

    他们来得早,天刚刚昏暗,就轮到他们了,先检查了一番文书,确定无误让他们进去脱衣服检查,主要是有没有携带不该带的。

    院试可比童生试严格多了,他的头发都得散开来,就差没把鞋子的底都给掀了。

    检查过后,官差把人员乱了,带他们去号房,沈陵这才看到贡院里面,实话和他后世看到的江南贡院很不一样,因为历史的缘故,贡院的格局肯定是不一样了,但这,非常破旧,房屋低矮,许多墙都掉了灰。

    他们一排人跟着官差走,到了己字的大号房,进入里面,再一个个进入属于自己的号房,这边的贡院后面都是有木板封了一大半的,沈陵钻入自己的号房,矮得他都不敢完全站直。

    他摸了摸那木板上的灰,先吹了一下,再拿一块布擦拭了几下,此时天已黑,外面的灯笼有许些亮光,沈陵赶紧收拾了一下,然后躺在木板上,努力屏蔽外面的动静,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又被外面的声音猛得一激灵。

    沈陵翻了个身,还能怎么办,还是得继续睡,希望未来几日都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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