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长清观
长清观与其是道观, 倒不如是一座清幽雅致的皇家别院, 比旁的道观更添了富贵绵软之气,就连女冠们的诵经声都于通透旷达中添了安逸不识忧的滋味。
对于不信神佛的魏熙来,这无疑是一处让人舒坦的所在, 就连病, 在此痊愈的好似也更快些。
昨个下了一场雨,倒是难得的凉爽起来, 魏熙披着氅衣手捧热羊乳, 缩在凉风阁里听谢皎月弹箜篌,谢皎月是个乐痴,只要是乐器便没有她不会的, 如今出了宫,她更是有闲心研究这些了。
魏熙落水后将将在宫里待了三天便来了此处,眼下待了十多天, 只见谢皎月林林总总使了二十余样乐器了,有管有弦, 有她见过的, 也有她没见过的。
有句俗话叫贪多嚼不烂, 但谢皎月却全然没犯了这忌讳,每样都使的顺畅,不过听了一遭下来, 魏熙觉得谢皎月弹的最好的还是琴,以往她的琴虽也弹得好,但或喜或怨, 都带着女儿家的脂粉味,眼下虽也会不自觉的带出些绵软,但却被道观香火熏出了些清净空寂。
魏熙听着,看了眼谢皎月生了茧子的手,掩唇悄悄了个呵欠,这般疯魔的弹法,不她自个的手变得粗糙,就连魏熙这个听的都受不住了,可道观无趣,她身子未愈,被谢皎月拘着又不能出去闲逛,除了听谢皎月奏乐也无什么发时间的事情可做了。
魏熙正想着,遥遥听得道观外传来幽幽洞箫声,和箜篌之音缠绕在一起,缱绻又凄清,让她不禁想起了当初谢皎月和皇帝琴箫合奏。
魏熙一顿,转头向远处看去,隐隐可见车马停在门口。
她蓦地起身,从窗户中探头去看,越发看的真切了些,在观门外,有二十余骑簇拥着一架朴素的马车,而护在马车一侧的,正是皇帝的心腹高启。
魏熙收回身子,扯住滑到臂弯里的氅衣,还未回身,便听身后一声断弦声响,她忙回身,只见谢皎月垂首将勒出血的手用帕子随意包了:“给他送去吧。”
擒芳闻言,指使着婢女将箜篌搬了出去,魏熙站在原地看着箜篌被抬到了门外,又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门外的洞箫声也停住了。
魏熙犹豫了片刻,终是什么都没,只吩咐人传医女给谢皎月包扎。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绝了?”
魏熙闻言看向谢皎月,只见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拿一双含了烟波的眸子看着她,魏熙抿唇,走到谢皎月身边坐下:“是,让他看一眼也少不了什么,阿泽还在宫里。”
谢皎月轻抚魏熙的脸颊:“你就是顾虑太多了,平白惹人心疼。”
谢皎月罢又道:“早在他同意你来这里暂居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他只顾虑着自己的面子,我们都是要往后放的。”
魏熙微微一笑:“这也怨不得阿耶,他是皇帝。”
谢皎月不语,过了片刻又道:“我不能见他,见了就要吵,指不定再闹出什么。”
谢皎月着,唇角一扯有些苦意:“他这个人犯贱,越是这样越是念着。”
魏熙没想到能从谢皎月口中听到这话,一时愕然:“阿娘……”
谢皎月看着魏熙,眼神柔和:“阿娘不会给你和阿泽再添为难的,以前是我糊涂,以后不会了。”
魏熙听着,鼻子一酸,竟有些苦尽甘来的欣慰,她扑到谢皎月怀中,紧紧抱住谢皎月。
谢皎月拥着魏熙,像哄孩子似的轻拍她的脊背,等医女来了都没有放开魏熙,只伸出受伤的手让医女包扎,魏熙早就止了泪意,却不想从谢皎月怀中起来,一时觉得像是回到了时候。
不过也终究是像,等医女出去后,谢皎月将头靠在魏熙头上,忽的轻声问道:“阿熙,你觉得你表兄如何?”
魏熙顿了片刻,缓声道:“虽然话不讨人喜欢,但也是个出彩的。”
谢皎月闻言默然良久,又问道:“那你想不想让他当你的驸马?”
魏熙问道:“阿娘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谢皎月轻抚魏熙脸颊:“世间男子大多薄幸,你就算再聪明也只是个未经情爱的丫头,我不想让你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场,以前是我不负责任,让你委屈了那么久,如今我只想让你快快活活,一生顺遂。”
魏熙从谢皎月怀中起身,看着谢皎月:“阿娘怎么就知道我嫁了表兄会一生顺遂呢?”
谢皎月眼中满是缅怀:“谢家时天底下最好的人家,你嫁去了,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魏熙唇角一扯:“本来就不会有人与我为难,谁敢欺负我?”
“让你不快活的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卑贱如泥的人,无关欺不欺负。”谢皎月着,低低一叹:“宜安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你和他在一处或许一开始不会觉得甜蜜,但绝对是最自在的。”
魏熙轻笑:“阿娘算的倒是长远,就不怕舅母不乐意?”
谢皎月替魏熙整了整衣衫:“不会,你阿耶早就有这个算,他们心里都有数。”
魏熙垂睫看着谢皎月的手:“再吧,我还呢。”
谢皎月闻言不禁想起魏潋,眼中有些忧色:“阿熙,你觉得……你觉得你六哥如何?”
魏熙身子一僵,抬眼看着谢皎月,眼中清明又坚定:“他是六哥。”
谢皎月觉得难为情,却依旧道:“你清楚就好,这种事最是容不得。”
魏熙点头:“我知道。”
“只你知道不行。”谢皎月握住魏熙的手:“他也要知道。”
魏熙心中莫名有些不舒坦,却仍旧点头:“我知道,不会闹出什么的。”
谢皎月微微一笑:“你别怪阿娘,阿娘只是想你好好的。”
“我知道。”魏熙罢一笑:“嫁表兄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我和他一同长大,什么都得开,就算我们一起过的没意思,到时候一个纳妾一个收面首,也算是和美。”
谢皎月笑意一僵,面上有些萧瑟之意,魏熙见了,心中一叹:“好了,我笑的,我的驸马须得是天下最厉害的儿郎,放眼大夏,论起家世品貌有几个比得上表兄的,我知道阿娘为我好。”
谢皎月听了反倒犹豫了,她看着魏熙的双眸:“你若是不欢喜便别作罢吧,就像你的,养一群面首解闷也不错。”
魏熙摇头:“嫁不嫁先另论,我和表兄都不了,就放出些真真假假的风声吧,免得旁人多想。”
————
眼看就到了八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渐凉快起来,不过长安最有名的风月之地丽人坊却是一派热火朝天,好似隔了一里地都能听见里面放肆缠绵的舞乐嬉闹。
不过青天白日的,丽人坊也不是时时都如此热闹,今日热闹起来,全在一位多日不至的贵客又带着一班友人来饮酒作乐了。
许是歌姬的声音太过动人,也许是舞乐声太大,竟吸引了一群稚童在丽人坊前探头探脑,想看看坊中那些让自家大人神魂颠倒的娇美女子。
丽人坊的侍从撵了几次这些孩子,却撵不走,于是也不再撵,拿了包不值钱的饴糖逗着孩子们玩,孩子们正笑闹着抢饴糖,却听身后马蹄声如雷一般传来。
孩子们闻声回头,只见一群人策马而来,当先那人身穿红衣头戴帷帽,衣袍被风吹的翻腾,好似携着一团火,鲜亮又气派。
孩子们目露惊艳,却也不忘闪在一旁,住在丽人坊周边的孩子可是没少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自然知道躲避。
不过他们此次却是躲得早了,来人在离孩子们五六步的时候便勒住马翻身而下,身姿轻巧又利落,很是好看。
住在这周遭的孩子皆不是惧生的,再加上来此处的少年郎多没什么架子,高兴的时候也爱逗着他们玩,因此孩子们对着那个快步往这而来的纤细身影分毫不惧,当先一个孩子问道:“你是来晚了吗?他们都玩了好一会了!”
来人脚步不停,只一道如珠玉相击般的声音在帷帽下传来:“我是去捉奸。”
侍从听出这是个娘子的声音,面色一苦,忙将饴糖胡乱包好塞进袖子里,起身去里边传话,孩子们却顿时就热闹了,七嘴八舌的起哄。
魏熙听着,脚步一停,回身向着孩子们走去,孩子们惯会看碟下菜,先前见魏熙不是凶神恶煞的才敢闹腾,眼下见魏熙过来,皆闭了嘴不敢再,却见来人用鞭梢指了指他们:“不许在这玩,要不然我就让你们家的大人你们板子。”
魏熙罢,不再理会孩子们,转身往里面去,努力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隐在帷帽底下的脸却克制不住的扭曲出一团笑,她清了清嗓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道慵懒的声音含笑传来:“听娘子要来捉奸?”
这道声音沙沙哑哑的,平白带了三分凉凉的媚意,很是动听,魏熙闻声,脚步顿住,有些后悔自个临时起意,可此时若是回去更叫丢人,她镇定下来,朗声道:“是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 跨了一段时间,如果天使觉得突兀,不用在意,原因什么的下章继续接上……
另!!!男二终于登场了!!!六哥又有新醋可以吃啦!!!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