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莲子心

A+A-

    魏熙和李霁在寝居气定神闲的用膳, 花厅中的来客却是坐立不安的。

    在昨夜之前, 谁都想不到金尊玉贵的公主会不声不响的来了扬州,来了就罢了,偏偏扬州太守脑子不清醒, 一举就将公主得罪了个透顶, 眼下人被捉了,家被抄了, 不管扬州其余官吏士绅和太守有什么龃龉, 在旁人看来,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眼下眼看着就要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谁能不急。

    眼下被魏熙凉着,众人心中更是不淡定了,但心中如何是一回事, 面上却不能显出来,众人神色如常的低声交谈, 正此时一个秀丽婢女领着六七个婢女端茶进来。

    郡丞从夷则手中接过茶, 到了谢, 又道:“起来真是我等糊涂,公主来扬州如此久竟也未曾来请安,真是罪过。”

    夷则摇头, 笑道:“郡丞的哪里话,公主奉命微服巡视,怎么好大张旗鼓的, 您若是如郡守那般知道了,才真是罪过呢。”

    “微服巡视?”郡丞一顿:“朝中有官员和诸位殿下,怎么却是公主……”

    夷则摇头:“陛下的心思我们哪里猜的准,公主原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陛下如此怕是觉得太子是未来的大夏之主,理应对大夏风土人情有所见解吧,眼下太子年幼不便外出,便理应由公主这个太子最亲近的同胞阿姐代为巡视。”

    夷则着,面上有些无奈:“我家公主也不是多事的,出来这么久,也只是举荐了一个彭城郡守罢了,偏到了扬州,以为能好好玩玩的,谁想到却遇上那等胆大包天的。”

    彭城前些时日莫名其妙的换了一个穷书生当郡守的事众人也有所耳闻,先前还奇怪为何如此突然,眼下听了夷则所,倒是明白了。

    众人心思各异,口上却皆纷纷附和。

    等魏熙用了膳和李霁来到花厅时,众人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魏熙迈进花厅中,和众人温声到了抱歉,众人行礼皆道不敢。

    魏熙和李霁一同坐在首位,客套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魏熙放下茶盏,道:“昨日之事诸位也知道了吧。”

    郡丞起身道:“臣等知晓,太守是长官,我等本不该妄加评判,但他所犯乃大罪,理应严加惩处,以正扬州风气。”

    “确实是不的罪过。”魏熙着,面有愁色:“依着我的性子,当时就是要除了他的,只是他乃郡守,我终究不能妄加处置。”

    一坐在郡丞对面的白发士绅道:“公主审慎是大夏之福,可此等罪人,如何敢让他继续当一郡之主,不如且先将人看押起来,给朝中上书,等朝中处决,只是我等愚钝,等处决下来之前,还请公主多加照抚扬州。”

    这话就差明着唯魏熙马首是瞻了,魏熙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只道:“我不通政事,扬州大事务还是要靠着诸位。”

    众人应是,魏熙又含笑设宴款待众人,宴上虽免不了软硬夹击的敲几句,但也算宾主尽欢了。

    ————

    魏熙的信到了雍王府时,雍王正换了衣服要去宫中,见状,他虽疑惑魏熙为何会给他写信,却也接过来了,正要开,却听外面有家仆来禀报:“殿下,皇后殿下来了。”

    雍王闻言眉头微蹙,将信随手放在桌上,起身往外去。

    谢皎月正在堂中等着雍王,她身上穿了一袭水色道袍,很是清雅幽寂,见了雍王她上前一步:“殿下。”

    雍王对谢皎月颔首:“皇后殿下怎么过来了?”

    谢皎月抿了抿唇:“我想进宫。”

    雍王眼睫一抬:“据我所知,陛下可是从来没有过不让皇后殿下回宫的。”

    “可是我阿耶不让我回,我今日是借着去曲江游玩才来的你这儿的。”

    雍王疑惑道:“他为何不让你回宫?”

    谢皎月垂了眼睫:“阿耶要断便断个干净,拖泥带水的是惹乱子。”

    谢皎月着抬眼看着雍王:“我听闻他病重……”

    谢皎月对着雍王那双洞察的眼睛再也不下去了,只道:“阿泽年幼,定是怕的,我自出宫便未曾见过他,想去看看他。”

    雍王收回视线,点头:“好,走吧。”

    得了雍王的应答,谢皎月脚下却似生了根,分毫都挪动不得,雍王走了几步,不见谢皎月跟来,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谢皎月摇头,抬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言,未过多久便到了太极宫,谢皎月抬头看着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巍峨宫城,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甘露门在望,雍王侧首看她一眼,破了沉默:“阿泽虽未曾去长清观看你,但心中也是念着你的,孩子赌气罢了,他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眼下陛下莫名病重,他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你若是怜惜他,就陪着他吧。”

    谢皎月只看着两侧的宫墙,好似并未听到雍王的话,雍王见状叹了一口气:“我与你阿耶是至交,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且容我多嘴一句,阿泽以后是大夏的皇帝,他可以赌气,但你将来是太后,你也如此,不仅会令他和谢家生了嫌隙,更会给他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我知道。”话间,二人踏上了甘露殿前的台阶。

    甘露殿的宫人还是谢皎月走前那些,眼下见了谢皎月,一个个面露惊讶之色,随即皆跪地齐声道:“奴婢恭迎皇后殿下回宫。”

    内侍的声音不似男子低沉,也不似女子清脆,细声细气的,却有一股独特的尖锐,谢皎月听在耳中,只觉得像是沙粒子磨在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脚步停住,问道:“阿泽在那儿?”

    内室面上适时显出心疼之色:“给陛下侍了好几天的疾,那脸都熬瘦了,早陛下醒了一会,见了殿下如此,心疼坏了,明令禁止殿下侍疾,将殿下赶去睡觉了,可殿下勤勉,在门外问了安后便去崇文馆了。”

    谢皎月点头:“我去看阿泽。”

    闻声赶出来的陈士益喊道:“皇后殿下……”

    谢皎月不理,转身快步沿着台阶下去了。

    陈士益见了,摇头一叹,苦着脸回了殿中,雍王见状,便知皇帝醒了,也随着陈士益进了殿中。

    殿里,皇帝躺在床上,面色青白,消瘦得厉害,他听到声音,撑着身子往门口看去,却只见到了陈士益和雍王,他顿时便没了支撑的力气,胳膊一松,歪在了床上。

    陈士益见状赶忙去扶,却被皇帝挥开:“阿皎呢?”

    陈士益心道:“在殿外站了一会便去看太子殿下了。”

    皇帝闻言,瞌上眼眸,不再言语。

    陈士益见状,道:“依奴婢看呀,皇后殿下定是想带着太子殿下一同过来看陛下,如此才算得圆满,是奴婢方才疏忽了,现在就去给二位殿下备步辇,省的一来一回的累着。”

    他罢,等了一会,不见皇帝应答,便起身要去吩咐,还未转身,便听皇帝哑声道:“罢了。”

    ————

    谢皎月从甘露殿出来,一路不停歇的到了崇文馆,崇文馆里眼下只有魏泽一人在上课,透过窗子,谢皎月能看到他坐姿端正的听先生讲课。

    屋中的孩子,高了些,也瘦了些,已经有了少年的样子,他长了一副精致的好相貌,偏生神态严肃端正,活脱脱一个老翁,竟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谢皎月看着看着,眼眶突然一红,她已经记不清上一回认真看魏泽的容貌是什么时候了。

    屋中魏泽似有所觉,转头往窗外看去,目之所及,便是廊外的妇人,他双唇一颤,忽的起身,带歪了桌子,连带着上面的文房书籍倒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巨响。

    侍奉的宫人忙上前收拾,魏泽收回视线,挥开宫人,自己收拾着地上残局。

    授课的先生放下手中书籍,叹道:“孝乃为人之本,殿下该去行礼问安。”

    魏泽拾笔的手一顿,随即丢了手中的笔,抬步往外走。

    谢皎月见魏泽出来了,上前一步,眼眶中有泪花在转:“阿泽……”

    这一声轻轻的,带着一丝哀婉,魏泽听着,脚步停住,心中的气莫名的散了些。

    他抬头看着谢皎月:“阿娘。”

    谢皎月点头,上前几步,用力抱住他:“好孩子,对不起,阿娘对不起你。”

    谢皎月的怀抱很紧,让魏泽喘不过气来,却也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了安稳,不知不觉,他眼中有泪珠落下。

    太子殿下回过神来,顿觉失了颜面,将眼泪憋回去,若无其事道:“没事。”

    作者有话要:  这几天四处奔波,感觉自己要透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