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章 后宫三千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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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年关,京城家家户户皆陷入了年节准备中,宫中也不例外。

    作为皇后,宋逞意最近事务繁忙,宫中内务都需要他一人理。

    太后对宫务不感兴趣,左右无论谁管理后宫都不能亏待了她,她又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事。

    比起处理宫务,她现在更喜欢倒腾自己,从衣服首饰,到胭脂指甲,还有头发香料,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在后宫和其他妃嫔走在一起,都像姐妹,而非差了一辈。

    唯一不高兴的便是宋逞意忙起来便很少来她宫中与她话。

    郁止和宋逞意抽空一同来向她请安,见她在内殿化妆,根本没空接待他们。

    等了一刻钟,太后才从内殿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前儿见福慧那女人,还明里暗里讽刺我一个寡妇扮得花枝招展。”

    “哀家扮扮怎么了?碍着她什么事了?也不看看她脸上的皱纹,她倒是想扮,可谁让没那条件呢!”

    太后趾高气扬的模样像之好胜的公鸡。

    她口中的福慧是先帝的姐姐,现在的福慧大长公主,平时老仗着辈分和年纪倚老卖老,最看不顺眼的便是太后。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凭借肚子竟然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从前连斜眼都懒得看的人,现在却要仰仗对方生活,心态失衡的她总爱刺一刺太后,她如今唯一能比太后更好的地方,便是她未丧夫,不是寡妇,便时常逮着这一点讽刺太后。

    太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皇宫可是她家,她想让谁留下谁就能留下,同样,她想让谁走谁就得走。

    不过到底不能做得太过,便提前结束了对几位宗室人的招待。

    郁止挑眉,想起御书房多出的几本参太后的奏折,也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母后何须与她一般计较,当初父皇在世时,与她也并不亲近,远着点便是了。”

    刚刚放下的茶盏被人重新续上水,郁止抬头看向身边的宋逞意,在他与太后话时,对方便安安静静,并不插话,只在郁止需要什么时,便将什么放在靠近他的位置,体贴二字不足以道。

    郁止将那盘糕点不着痕迹往宋逞意的方向推了推,又轻点桌面,引来宋逞意注意。

    宋逞意看了他一眼,眼中一道流光闪过,拿起块糯米糕吃了一口。

    太后还在那里念叨,“那个家伙哪儿哪儿比得上哀家?是长得比哀家好看还是比哀家年轻?又或者儿子比哀家有出息?”

    “要不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哀家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太后骄傲地叉腰,随后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骄傲便变成了恼恨。

    “那女人什么都比不上哀家,可有一样却比哀家强。”

    她转头看向郁止和宋逞意,两人不得不停下动作。

    “皇帝,皇后,你们成亲也快一年了,哀家也不催你雨露均沾,可有些事,总要有些消息吧。”

    “福慧曾孙都十岁了,哀家要抱个孙子不为过吧?”

    宋逞意垂下眼眸,没敢与太后对视,倒是郁止不闪不避,直接道:“母后何须着急,朕与皇后尚且年轻,过早要子嗣于朕于国皆不利。”

    这话一听便是胡八道,黎国皇室子嗣凋零,先帝更是差点绝后,现在无论是朝臣还是皇室,都盼着宫中子嗣越多越好,根本不到操心什么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时候。

    可郁止非要这么,也无人可反驳,毕竟他口中的情况也确实有存在的可能。

    太后才不懂什么朝廷大事江山社稷,她就知道自己到了抱孙子的时候,儿子就该努力给她生几个孙子孙女。

    可儿子自己明显不急,她催也没用。

    没办法,她只好催皇后。

    此后,宋逞意每回单独来向她请安时,没少被太后提起子嗣一事。

    太后并未让他将皇帝往别人宫中推,可正是如此,宋逞意才更不好什么。

    太后这个婆婆已经足够好,即便是放在普通家庭,也不一定能找到他这样的,何况她还是太后。

    可是……他就是没怀啊,这能怎么办?.Bǐqυgétν.℃ǒM

    皇帝夫君的身体问题他需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皇帝夫君的身体于子嗣不利,否则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当作把柄,威胁他们。

    作为一个体贴又能干的皇后,宋逞意有义务为皇帝夫君解决任何烦恼。

    宋逞意抿了抿唇,想着这件事如何解决。

    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那些生子秘方。

    或许,有用呢?

    *

    郁止回到梧桐殿,便嗅到一股药味。

    他面露忧色,快步上前,让想将药碗藏起来的宋逞意没来得及动作。

    “生病了?”郁止伸手摸上他的手腕,片刻后,没察觉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宋逞意没想到他今日回来得早,他们久居梧桐殿,宫人们也不常通报,这才来得这么措手不及。

    怎么办,药碗还没藏起来,我只是普通的风寒药可以吗?

    不不,风寒不行,皇帝夫君会请御医来诊脉的,他都没过招呼,肯定会露馅的。

    那补药?可补哪方面呢?难道要……

    想到某个可能,宋逞意当即红着脸消了那个念头,并将补药也踢出选项。

    他想了好几种可能,然而就是没想过,根本不用他绞尽脑汁撒谎,他的皇帝夫君便从空气中飘散的药味将药方拼了个七七八八。

    郁止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又看了看宋逞意闪躲的视线,一个念头忽然在脑子里生起。

    “你……该不会是喝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宋逞意更不敢抬头,总觉得心虚,可是奇怪,明明不该这么心虚的,为什么?

    “生子秘方?”郁止很快便锁定了目标,想想也对,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可能了。

    宋逞意脸色再忍不住,耳根发红。

    很好,之前想的所有可能都没用,在皇帝夫君面前,他总是一点隐秘的想法都藏不住。

    全都能被他猜到。

    有些挫败的皇后只能规规矩矩老实承认,“是……”

    皇帝夫君会生气的吧,会不会觉得他身体也有问题?自己要不要请御医来为他证明清白?

    可是……生子药他都喝了,好像也没什么清白可言?

    “这么苦的药,以后别再喝了。”

    意料之外,郁止并未生气,反而让他今后别喝了。

    宋逞意眼睛亮了亮,也不低头躲着郁止的视线了,坦坦荡荡看着郁止。

    皇帝夫君不怪他!

    他是最重要的!

    郁止有些受不住他这眼神,大约是这个世界的宋逞意不爱笑不爱露出各种表情,他的情绪体现更多是用眼睛,因此这双眼睛,格外明亮且灵动。

    大手覆上他的眼睛,遮住这双眼睛,郁止无奈一叹。

    “这么担心子嗣问题?”郁止在他身边坐下,“还是,你很想生孩子?”

    宋逞意想啊,他自便作为哥儿长大,今后的人生一眼能望到头。

    不外乎嫁人生子四个字。

    “嫁人”他几乎已经做到了极致,便只剩下“生子”一事。

    宋逞意如此上心,也是因为如此。

    “陛下不希望我生吗?”宋逞意不是傻子,郁止从未表现出对子嗣的在意,也从未同他有了孩子会怎样。

    就仿佛……仿佛他计划的未来里,从来没有孩子的身影。

    可……可若是没有子嗣,皇位如何继承?

    宋逞意是想生的,可若是郁止不想,他便也没那么想了。

    但他总是想问清楚,为什么呢?

    难道皇帝夫君身体差到完全不可能有子嗣了吗?

    那那……这生子秘方是不是给皇帝夫君用更合适?

    宋逞意悄悄想着,眼神是不是偷瞄郁止一下。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

    宋逞意连郁止不能生,算让他跟别的男人生孩子,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然后还把皇位交给那孩子的猜测都想了。

    郁止轻敲了下宋逞意额头,断他不着边际的想法。

    “别胡思乱想。”

    郁止对于子嗣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和宋逞意是不会生的,这个孩子注定不会有他们的血脉,既然如此,是谁便也不重要了,只要他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没想在这个世界短命,怎么也要活到六七十岁,这么早要孩子,是盼望着对方做四十年太子不得不造反吗?

    “你若是喜欢孩子,可以在其他臣子家中的孩子入宫时召他们陪伴。”郁止安慰道。

    宋逞意低头。

    皇帝夫君不想要孩子……

    这对宋逞意来无一是个击,不过击过后,宋逞意便开始想不生孩子的好处来。

    首先不会有生产危险,这个世界上,他听过不少因为生产而发生的意外,可只要不生,便能一劳永逸。

    第二,不用在孕期和皇帝夫君分开,如果有孕,必然有人会着趁虚而入的主意,哼,他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至于第三……

    没有孩子,便不会有人插入他们之间。

    皇帝夫君永远是他的皇帝夫君,不会与人分享。

    这些念头在心中浮现,欢欣雀跃的情绪便自然而然占据上风,不能生孩子的遗憾便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都听陛下的。”

    不生最好了。

    今天他是个不称职的皇后。

    不过他很高兴。

    *

    年节已至,年前便开始放假,一直放到元宵结束。

    宫宴过后,送走所有朝臣和家眷,宫门下钥,宫中便只剩他们。

    是他们单独的年。

    贵妃一早便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她所有爱吃的食物,她要每天换不重样地吃,吃到撑为止。

    为表友善,她还请宋逞意前来一起吃。

    然而在发现请了宋逞意,便要附赠一个郁止时,她什么也不让这两人来了。

    她过年是要吃美食的,不是吃狗粮的。

    云妃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新衣,大冷天还要去御花园找开得正好的红梅,让画师为她画像,画得不美她可不要。

    这可苦了画师,已经有三个画师被冻的起不来床。

    可素来以柔弱著称的云妃却屁事没有,连药都没喝。

    为了美丽,女人总是能激发无限的潜力。

    郁止听宫人们当玩笑提起,也不由抽了抽额角。

    还好,还好他的皇后的宋逞意,其他人与他无关,今后也不会是他的责任。

    爱人一个便足矣,再多,便要伤身伤肾,实在要不起。

    “皇后呢?”

    “皇后娘娘……”宫人吞吞吐吐。

    郁止眉心微蹙,“怎么了?”

    宫人心翼翼看了郁止一眼,见他好似没生气,而是担心,便大胆道:“皇后娘娘昨日给贵妃娘娘定了几个齐国的美食。”

    “前日给太后做了一件冬衣。”

    “再前一日给德妃娘娘默写了一份失传的佛经。”

    “还有……”

    郁止忍着耐心听了十几分钟,最终终于忍无可忍断宫人的话。

    “够了!”

    合着就是全惦记着别人,忘了他是吗?

    看着宋逞意将后宫每个人都安排地妥妥贴贴,郁止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这到底是谁的后宫?

    宫人见郁止真没生气,便也放下心来,为宋逞意好话,“皇后娘娘国母风范,自是无人能比。”

    郁止心里知道,宋逞意便是想做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那也是排在他之后。

    为了宫务或者其他人而忽略自己,不是宋逞意会做的事。

    对方给自己的新年礼物必定早已准备好,只是不,要他自己去找,自己去想。

    郁止也不急迫,除夕之夜慢悠悠回宫,刚出勤政殿,便见宫巷中挂着一盏盏红灯笼。

    每个灯笼下,都悬着一片薄薄的木牌。

    郁止走到第一盏面前,举起木牌一看。

    是个字谜,字谜的答案是“姻”。

    第二个灯笼的木牌上是首诗词填词,需要填的字是“缘”。

    第三个……

    第四个……

    每个灯笼下都是不同的题目,或许是猜字谜,或许是对联,或许是填词,或许是看图猜词……

    但每个灯笼题目的答案却是一句句话,一幕幕过往。

    郁止耐心地从这里走到后宫,直到解完最后一个,也将这封另类书信读完。

    刚进殿门,便见宋逞意正在一盏精致漂亮的琉璃灯上勾勒着什么。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郁止到来,画得很认真。

    这种颜料郁止认得,遇水不化,便是在琉璃器物上也能附着停留。

    洗不净,也改不了,十分考验人的功力。

    郁止担心扰他,毁了这幅画,便一直静静等待。

    直到宋逞意勾完最后一笔。

    “画了什么?”

    宋逞意抬头看了他一眼,“陛下何不自己来看?”

    “皇后不愿意亲自告诉我吗?”郁止并未上前,像是等着宋逞意过来。

    宋逞意总是拗不过他,最后乖乖听话的还是皇后。

    他将这盏琉璃灯提到郁止眼前,琉璃灯罩上的画也落入郁止眼中。

    嗯,大红的色调,勾勒出两个穿着红衣的人。

    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站在床下。

    是成亲当晚的模样。

    喜庆的红色与今日正相配。

    “从前不知,原来皇后不仅有才,还有一双巧手,画技超群。”郁止将这盏灯挂在床头的架子上,一抬头便能看到。

    宋逞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雕虫技。”

    从前宫里的日子无趣,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倒是来黎国后,他每日都有事忙,这些已经生疏了不少。

    “雕虫技才刚好,不能展露于人前,只我一人能见到。”郁止自然而然道。

    宋逞意:“……”

    一时竟不知皇帝夫君不会夸还是太会夸。

    更不知道自己是要练习得更熟练,还是这样就好。

    郁止瞧他表情,虽没波动,却好似藏了千言万语。

    他忍俊不禁,“开个玩笑。”

    “画的很好,绝非雕虫技。”

    “也并非不能展露人前,只是我想私藏这盏灯,皇后应了我可好?”

    宋逞意高兴又羞恼。

    高兴是是因为郁止夸得太好,羞恼则是因为这还需要问吗?

    他想做什么,宋逞意总是应的。

    可郁止想看的,便是他面无表情地“嗯”那一声的模样。

    乖巧中透着古板,古板中透着可爱,最是惹人喜欢不过。

    “嗯。”这么想着,便也看到了。

    红灯笼的光芒映得宋逞意面颊有抹浅浅的红色,像是烛火之光,又好似自然而生。

    如落日红霞,温润又明亮。

    就是眼前之人,这样一个含蓄内敛到连表情都不爱做的人。

    用一盏盏灯笼,一个个题目,写了一封信。

    诉情衷,畅想未来。

    “准备了多久?”那些题目,准备了多久?

    宋逞意摇头:“不久。”

    很有意思。

    郁止看出他乐此不疲,便也笑道:“下次换我来。”

    “解不出来,可是要受罚。”言语间,是要自己出题,而非找题目。

    宋逞意自信道:“不会。”

    “会与不会先不提,咱们先把奖惩约定好。”郁止眼中光芒一闪。

    宋逞意不话,便是默认的意思。

    “若你解开,我也给你画一盏灯。”

    “若是解不开,也不罚你别的,只是这信看不了了。”言外之意,不会主动将没解开的内容告诉他。

    宋逞意信心满满地应了,然而真收到郁止的题目时,整个人傻了。

    宋逞意的题目用的都是常见的诗文词语文章等等,他读过书,但读的却也不算太多,足够应付交际中见到的吟诗作对便可,寻找制作题目便花了他不少功夫。

    可郁止的题目材料用的是什么?

    过往卷宗,科举文章,还有古籍孤本。

    绝大多数宋逞意见都没见过,更别破解,即便是开卷翻书,都要翻好久,得到的答案还不一定是对的。

    宋逞意熬了一整夜,才解开五个题目。

    第二日便到了郁止面前,将那一摞题目,少也有五百个,尽数砸进郁止怀里。

    “陛下欺负人!”

    郁止看着哪怕面无表情都阻挡不住浑身郁闷情绪的宋逞意,勾唇忍笑:“皇后愿赌服输。”

    宋逞意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将他怀里的题目全都拿过来,“我、我还没输!”

    他才不会输!

    皇帝夫君欺负他,他偏偏不能认输!

    一定要让皇帝夫君看看,他才不是好欺负的。

    若是郁止知道,必定会反问,所是要证明他不是好欺负的,不应该直接撂挑子不干吗?

    哪有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又乖乖认命去解题的?

    想着反抗,实际顺从,令郁止又好笑又舍不得睁开眼。

    寻常人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他的皇后这么乖,平时从来不哭,被欺负也不哭,郁止却更想将糖喂进他嘴里。

    跟他一样甜。

    宋逞意这个题,一解便直接解了一个年节。

    过年时,但凡有空,他都会找来各种书籍翻看。

    坑爹的是郁止根本没标明题目素材出处,宋逞意便是想要找,也得自己碰运气。

    运气这东西谁也不清,有时宋逞意随手一翻便看到一首眼熟的诗,有时他找一整天,都没找到任何相似的内容。

    这种情况下,他的进度很慢,非常慢。

    直到年节结束,宋逞意连五分之一都没解到。

    而这时,郁止却又将另一个炸、弹告诉他。

    “皇后觉得,解散后宫怎么样?”

    宋逞意心头一跳,迅速抬头看郁止,连表情都顾不上了,满脸写满了吃惊,还有淡淡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

    “怎么……怎么可能……”他话都有些不利索。

    好在很快冷静下来,才忍住心动:“朝臣和母后都不会同意的。”

    郁止却轻描淡写道:“他们会。”

    会?什么会?

    既然会,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难道在皇帝夫君眼里,自己不会同意解散后宫?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又或者,是因为他把后宫管理得太好了,他这个贤惠大度,端庄体贴的皇后不应该反对后宫?

    贤惠到这种地步,还坑了自己,宋逞意第一次有点后悔。

    好、好像……祸国妖妃的剧本也可以啊,不要固定得那么死嘛。

    宋逞意搂住郁止的脖子,他自己都未发觉,脸颊因激动和喜悦微微泛着红。

    “夫君,今天我不想做贤后,做妖妃好不好?”

    妖妃的精髓是蛊惑和恃宠而骄。

    郁止低头轻吻。

    “你已经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