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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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江疏雨出门去的第十天了,江淼淼在黄粱阁里,一日比一日着急,特别是最近两天,他总做噩梦,梦里看见江疏雨一身伤口茫然地躺在地上,一旁的步久留冷淡地丢给他一把剑,要他剔肉削骨了却前尘……然后那血便止不住了,汹涌地涨出来,瞬间染红了整个梦境……

    每每这时,他就会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然后颤抖着声音告诉自己:“不会的,爹爹那么厉害,都是假的……”

    可以前他从不做这样的梦,哪怕是安慰,同一句话这么反反复复,总有不管用的时候,于是这天一起来,江淼淼先做的不是哄自己,而是立马穿好衣服,系上前年江疏雨赠他的生辰礼——一条挂着银叶飞镖的红绳腰封,往门边走去。

    他不想给江疏雨添乱,只是寄出的信燕迟迟未归,他有些担心。

    “只看一眼,不管见不见得到都回来。”他定了主意。

    江淼淼把门开了一条缝,从缝里悄悄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两个奉命负责看着他的姐妹不在,可是沿途往来的幻修却多,黄粱阁里这个时间就已经十分热闹了。

    无奈,江淼淼只能紧贴着墙边走,试图让别人因为他的身量而忽视他,这招的确有用,比起周遭的一切,人们明显更在意眼前的悲喜。

    就这样,他慢慢蹭到了门口,正要出去,却迎面碰上了两个人——皇甫周正带着笑笑,两人正要往里进,三个人面对面走,差点撞上。

    “你这是要去哪?”皇甫周正问。

    江淼淼:“不用你管。”

    他不自觉地朝笑笑哪儿瞥了一眼。

    傻子师弟的对,那天确实是他的错,他想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要要不的,十分别扭。

    笑笑却像是早忘了几天前的不快,朝他甜甜一笑,侧过身让开了路。

    江淼淼更加不知所措,人已经跑出去十几步,又忽地站住了。

    “哎!”他叫道。

    笑笑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谢谢……”

    丢下这句话,也不管人家听没听清,江淼淼便红着脸风一样地跑远了。他还是第一次跟女孩子这么话,脸上有些发烫,想起那张白白嫩嫩的肉脸,心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个想法:“如果……的话,那她算是我侄女哎!”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

    江淼淼的目的地很明确,从两天前他就听出汾舟城有一个巨大的乱葬岗,江疏雨会去的几率很大,他就先去那里找……

    “师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谢炀猝不及防,看着毫厘开外染血的箭头——这是魔界的箭,带有冥河花的纹路,乌鸦王的尾羽……有人混在花妖堆里朝他射了一箭!

    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阿旁。

    “我没事,先想办法出去。”

    江疏雨紧咬牙关,尖锐的刺痛令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就这样他还是一把抓住箭柄,想要将那支生生扯出来。

    谢炀忙扣住他的手腕不再让他乱动:“你疯了,嫌死的不够快是吧!”

    话语刚落,那支箭却转眼化作一滩黑水,和着鲜红的血液从江疏雨身体里流出来。江疏雨闷哼一声,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了谢炀的怀里……

    谢炀心脏猛地一颤,却不敢大力摇醒他。

    他试着叫了几声,江疏雨却只是皱着眉双眼紧闭,他想把江疏雨抱起来,江疏雨的血一触到他被妖箭所伤过皮肤便渗了进去。

    霎时,白气蒸腾,咝咝啦啦的水开一样。

    剧痛猛然间在谢炀的四肢百骸里炸开,沉睡许久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浪潮一般层层叠叠,是嚣张戾气,亦是战死沙场的鬼魅,

    “谢炀,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他是怎么骗你的了?”

    “你这个可怜虫,白白死了阿娘,唯一信任的人却选择别人不选择你……”

    “为什么要这么抱着他,杀了他。”

    “杀了他吧,不会有人能阻止得了你了,你跟我们,永远自由。”

    谢炀身上似有烈焰灼烧,炙热难当,无数曾经受过的委屈与苦难尽数涌上心头,脑海中全是勾人的低语,

    “你知道我们才是对的,别忘了是谁帮你报的仇……”

    “你看他现在,这么弱,一碰就碎,别怕,杀了他……”

    戾气控制中,他甚至分不清眼前这个刚为他挡过一箭的男人是善是恶,又是神是魔,眼中只有那白的扎眼的长颈,似乎只要抚上去,一个用力就会断掉……

    “唔——”

    怀中之人涨红了脸,难受地呜咽出声,手心里传来的剧痛让谢炀猛地缩回手,他看着还在冒烟的掌心,不可置信——他刚才居然差点把江疏雨杀掉。

    好在江疏雨身上的灵气还能镇压他身上的戾气。

    耳畔的声音如潮水般缓缓退去,谢炀来不及定定心神,忙从身上扯下几块布来替江疏雨止血,然后默念《蚀渊》中的驱邪心法……

    刹那间,无数死魂灵从他一越而出,手持长矛短剑,或持刀带盾,朝空中飞舞的花妖杀将过去。

    谢炀重新将江疏雨扶到背上,托了起来,他不敢轻易碰他,只好将身上唯一的修袍撕的稀烂。

    “花……”江疏雨的呢喃从身后传来。

    “什么?”谢炀问。

    他大概是没醒,只知道重复那一句:“花……把花,带回去……”

    谢炀突然想起了他此行的目的,怒道:“都什么时候了!”

    “花……”

    “好好好。”

    远处,由江疏雨布下的五叶梅花阵已濒临粉碎,好在被戾气养出来的邪祟杀伐果断,加之魔兵做辅,不一会那花妖便大片大片的涣散,化成元身落下来,这其中只有一朵被谢炀接住,其余全都渗进了土里……

    熙攘退去,天空露出来本来颜色,头顶乌鸦盘旋,这次他们是真的出来了。

    一挥手驱散魔兵与邪祟,谢炀飞也似的往回跑,一边心着背上的江疏雨,一边偷偷往他身体里注入灵力……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江疏雨第二次为他受伤了,他亲眼看着,却半点都没觉得舒畅。那支箭明明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江疏雨那么傻,难道他真以为自己铜墙铁壁,无坚不摧吗?

    “汪汪汪!”

    路边草丛里,突然钻出来一只猫,嘴里嚼着只干巴巴的鸟翅,灰不溜秋的,毛发上沾满枯枝败叶,一开口就是狗叫。

    谢炀:“对不住了花姐,等咱们回去了,鱼干你要多少有多少!”

    “呜……”

    花花似乎也知道情况紧急,几下把那燕翅嚼巴嚼巴吞了下去,回身赶在前方为两人带路。

    浓雾渐起,谢炀隐隐看到一座桥立于不远处,他动了动后背,将江疏雨吵醒:“师尊,别睡,快到福安桥了!”

    过了桥就是人来人往的汾舟城,必有不少药修盘踞在此。

    可江疏雨却像听到什么可怖诅咒一般慌乱起来,用苍白无力的手指攥紧谢炀的领子,有气无力:“别走桥……别走桥……”

    谢炀:“开什么玩笑!过了桥你就有救了!”

    “别……我死不了……”

    话没完,江疏雨急的开始挣扎起来,谢炀只得被迫调转方向,轻轻把江疏雨往上带了带,他道:“好好好!我不走桥!你别挣!”

    “花姐,找其他最近的路!”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