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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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以后,谢炀便被关了禁闭,直到两天后的庆宴上才得以出来。他想跟江疏雨解释,可刚一进大殿就犹豫了。

    江疏雨身着凇鸣城的山主服,头冠高束,周围还像平日一样冷清。整个大殿东一丛西一丛,人头攒动,独他单人单桌,一脸“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外,全程连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

    以前这个时候他身边还有谢炀,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人们得知谢炀得了把奇剑,从他一进门就将他团团围住了……

    “谢长留!听你和皇甫厚碰到了魔女玉铃罗,她长什么样子?好看吗?”

    谢炀一心想到江疏雨那里去,敷衍道:“好看好看!”

    偏偏他越急旁人就越缠着他。

    一幻修问:“真的假的,我们以为魔族中人都很丑呢,你怎么看出好看来的?”

    谢炀:“……是皇甫厚好看,我没看清!你们问他去!”

    幻修嘟囔道:“我才不去,去了又该惹火烧身了。”

    谢炀没听清,心里既想甩掉这些人,又不想做的太明显。

    这时,药心城的一个姑娘突然:“到这个,我们少爷你师尊了你,发生了什么?”

    “是吗?!你快讲讲!”众人眼巴巴地瞅着他,听戏似的等着他的下文。

    谢炀一顿。

    皇甫厚这家伙的嘴巴,真是碎的可以。

    可他又真的不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么去不去找江疏雨还有什么意义?还像以前一样为了哄他自己知错了吗?

    “别听他胡,我师尊对我很好。”

    脑海中闪过江疏雨护着皇甫厚的画面,谢炀眉头一皱,出来的话居然抖了一下。

    “为什么不是我?”他忽然生出一个疑问,而这个疑问初冒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

    幸好他平时装惯了,即便心里这么想,面上也不会表达出来,没谁看出有什么不妥。

    “谢长留,给我们看看你的剑吧!”

    谢炀点点头。

    这时,一只手从旁伸过来,自他手中拿走了那把剑。

    “冀庄主。”

    “冀庄主!”

    众修见是冀如仇,纷纷施以一礼,为他让开了宽敞的一条路。

    冀如仇先是拿着掂了掂,然后一把拉开剑鞘,剑身之上寒光划过,在炎炎盛夏中显得与外格格不入。

    他收了剑,转还给谢炀:“是把好剑!”

    谢炀伸手要接,刚碰到就被冀如仇捉住手顺势拉出人圈。众人失了趣,也就去了别处。

    见没人注意这边了,冀如仇揽着谢炀声问:“大侄子,你跟你师尊……又闹脾气了?”

    谢炀动了动肩膀将他的手晃下去,莫名生气:“谁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了。”

    他悄悄往江疏雨的方向瞧了一眼,那人只顾低头饮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你也是,他脾气古怪,你惹他做什么,”冀如仇推了他一把,“去,认个错。”

    “不去。”

    冀如仇眉毛一横,道:“过了今晚你们就要回长留山了,难道要一直这么僵着?”

    “我没错……”谢炀不满道,“你怎么总给他当客,他要是真心想与我好,让他自己来。”

    冀如仇笑道:“他你还不知道,我跟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没见他朝谁服过软,你还想不想跟他混了?”

    “执剑以后我就是一个真正的修士了,长留山总有容不下我的一天,既然如此,还不如我自己痛快点滚!”

    罢,谢炀不理冀如仇的叫喊,转身钻入人群。

    ++++++冀如仇:“真是个傻子。”

    谢炀满殿胡乱转悠,不自觉把江疏雨当做了中心,却固执着不去看他。

    这时,一群绿衣修士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认出那是药修的服饰,想着皇甫厚那日好歹回来,遂钻了进去,想看看他得了什宝器。

    “没有就是没有!你这算什么?可怜我?”

    随着一声怒吼,皇甫厚气冲冲地撞开他冲了出去。一把铜药杵随之滚到他脚下,他歪了歪头,正要弯腰去捡,一只苍白的手就先一步伸了过来。

    是皇甫厚的那个跟班。

    她沉默地拾起药杵,抬头见是谢炀便朝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谢炀挠了挠头,正要话时,她已经转身离开了。

    人群中切切私语,皇甫厚如何无用,家臣都能拿到的灵器他拿不到,白瞎了这么好的一个爹。

    既是如此,谢炀也不好自找没趣,只好作罢。

    幸而宴中熟人不少,随便挑一桌都能坐下。他以前从不碰酒,这次却跟着其他师兄弟闹了起来。

    辛辣的酒水刚碰到舌尖,谢炀就“呸呸”吐了起来。

    “怎么这么难喝?!”

    他满怀质疑地抬起头,宴席中众人的酣畅淋漓又不像是假。

    师兄笑他:“该去坐孩那一桌!”

    他气不过,搬起坛子“咕咚咕咚”地灌起来,余光想看看江疏雨是何反应,却发现座上早就没人了。

    “谢长留,你这剑真好看,起过剑名了吗?”师姐摸着他的剑,一脸羡慕地问。

    “哎,你别问他,长留可是他师尊的好徒弟,剑名肯定还得江山主替他起呢,”旁边一修士笑着看向他,“是吧?”

    “哼!”

    谢炀将空坛扔到桌上,“砰”地一声碎成了好几瓣。

    “以后不了,”他阴沉着脸道,“就叫嚣张。”

    玄光城囤积了许久的雨终于还是落下来了。

    江疏雨未曾带伞,只撑了道屏障,慢悠悠地往回走。

    路上碰到的修士很少,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还在庆宴上,时不时碰到几个修,也在看到自己的霎时,匆匆低下头走过。

    江疏雨不甚在意,依旧孤傲着关上了门。

    他把被雨淋湿了的衣服脱下来,烘干叠好,仔仔细细地平方在床头,又把随身的一些兵器码好放到桌上……

    做完这些,他呆坐着,就不知下面该做些什么了。

    “以前只我一人的时候是怎么过的来着?”

    他有些想不起来。

    好像自从谢炀来后,他的生活早就不似从前那般无聊。无论何时有人捣乱,无论何地有人跟随,江疏雨忽然意识到,离了谢炀,他竟已经两天没同人过话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因为谢炀总有一天是要远走的,而那以后,他就又成了孤家寡人。

    夜风叩响门扉,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江疏雨想起谢炀——不知他回去了没有。

    他有心出去瞧瞧,可是自尊心却把他牢牢钉在原地。

    忽然,房门被从外面敲响,江疏雨猛地站起来,第一个想法却是怨自己太过鲁莽。

    他们的对,他是个冷漠的人,是个不讨喜的人。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又响了一遍,外面同时喊道:“师尊……”

    江疏雨才走过去。

    岂料一开门,谢炀那精湿的身躯紧接着就扑了上来,他嘴里含着酒气,冲得江疏雨直皱眉。

    “你饮酒了?”他问道,顺手关上了门,想将身上这只落汤鸡揪下去,可无奈他扒的太紧,一拉他就拽得头发生疼。

    “师尊,”谢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只知道用蛮力圈着他,“我不想走……”

    江疏雨顿了顿。

    +++++++去哪?

    原本干燥整洁的里衣被浸湿,甚至被蹂躏的杂乱不堪,他浑身难受,竟不觉得厌恶。

    “嗯。”他极力想显得冷静些。

    对江疏雨来,这话已是难得,可谢炀酒劲上头,呜咽着:“可是这辈子却不能了。”

    “为……”

    忽然,窗外银光一闪,惊雷随之便劈了下来。

    江疏雨上身一紧,清楚地感觉到谢炀骤然加快的心跳和呼吸。

    “他怕雷吗……”江疏雨抬起尚能活动的臂,迟疑片刻,还是缓缓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

    谢炀却把脸更紧地贴在他的颈窝里,闭着眼睛感受那仅有的一丝温热,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