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两相殊途

A+A-

    =============================

    温余眠明白他的用意——以一个冠冕堂皇的法卸了凇鸣城的任。遂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然而凇鸣城如今已不能服人,若是不从便是将之推向众矢之的。

    末了,他动动折扇,不急不慢道:“既然秦岛主和诸位都有此意,那我凇鸣城自然乐于奉陪。”

    这时,他身后又传出几声惊呼。

    冀如仇最先反应过来,抱着江疏雨不撒手,“江珍!你干什么!”

    江疏雨紧握清静,盯着卧在地上的谢炀道:“谢长留的事,长留山了算。”

    “江珍,”其他三门都在看着,温余眠不由怒道,“真是胡闹!”

    罢,攥着江疏雨将他给拖到一旁出去。

    谢炀瑟缩了一下身体,嘴角却轻轻上扬——师尊舍不得我。他忙里偷闲地想。

    “江疏雨!”

    江疏雨这会儿焦躁的厉害,谁也听不进去,他固执地攥紧剑柄,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干干脆脆地杀掉谢炀。

    “不能让长留真的去做什么药引,哪怕自己现在就杀了他。”

    看着谢炀被逐渐围过去的四门托起,私心占据了上风,他几乎要不顾道义冲上去抢人。

    谢炀此举不似往常,他信他有苦不能言。

    “听我,”温余眠从未见过这样的江疏雨,“你若是想保他全尸,就保不住凇鸣城!”

    见江疏雨有所动摇,他乘胜追击道:“如今《蚀渊》在凇鸣城被盗,守山灵兽和修士皆因他而死,你若是与其他三门作对,就是与天下人作对,你从修仙,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地位,难不成要自己亲手毁掉吗!你可怜谢长留,难道凇鸣城的修士还有颜淳就不可怜吗!彼时凤凰域该当如何!凇鸣城又该当如何!”

    江疏雨愣住了。

    他到底在干嘛?

    杀人偿命,难不成还管他怎么偿吗?

    木讷的金色双眸不带一丝情感,淡淡地扫谢炀的双眼。

    谢炀骤然停止了挣动,那眼神直击心底,却照不进再也无法逃出的地狱。

    “我还不能死,阿娘还在等着我……”

    “师尊,救救我……”

    “就这一次……”

    他骗不了自己。

    江疏雨做出了最后的抉择,他缓缓松开提剑的手,清静剑消失不见,温余眠跟着松了口气。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山主捉拿叛徒有功,”温余眠甩开折扇,不动声色地长出一口气,重新露出亲和的笑容,“来人,送江山主回去休息!”

    南海琴瑟岛中,谢炀发出了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

    “滚,”

    好疼……

    “滚开!”

    他好疼。

    “额啊啊啊……”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冀正阳站在笼外,用一个瓷碗接住了自谢炀胸口上徐徐流下去的鲜血……等那只白瓷碗满,才把没进去大半的匕首抽了出来。

    鲜血泼洒,他像对待一个无关痛痒的畜生似的,把一块已经用了不知多少次,已经乌黑的破布团甩给谢炀,厉声道:“心着点,这些可不是你的东西,别浪费了!”

    完,谢炀胸口的刀痕已然重新长合,他这才端着碗走开。

    浑身被锁链束缚,又被养在狭的铁笼中,每日被不同程度地采血取髓,谢炀微微张开的嘴里一片不正常的鲜红。

    多久了?

    他被困在这地方多久了?

    在这如阴曹地府般的人间炼狱中,他看不见一丝光亮,勉强能睁开一条缝的双眼里一片猩红,谢炀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冀正阳那伙人用烈邪熔浆灼了他双眼的缘故。

    着济世救人的幌子,那帮修士拿他的骨血炼药,他们都是高尚的大善人,他的这条命不值一提。

    皮肉被一次次剥开,抽筋挖骨后又一次次重长,他生活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黑暗耳畔尽是骨骼血脉的咯咯作响……

    “我怕……”

    “师尊,救救我。”

    “江疏雨,我好痛……”

    “世间尽是苦厄,没人会真心待你。”

    “他回来的!”

    “他不会来了……”

    谢炀在无望的期盼中逐渐沉默,而今唯一陪伴他的却是灵海之中的那些曾算的上折磨的过去。

    “都是他害的!”

    “要不是他根本没人捉得到你!”

    “他才不管你的什么仇什么恨,他只顾他自己,利益面前,他对你从未真心!”

    谢炀不知道外面到底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过的好像有一生那么长,多少次他咬紧牙关,却盼望能有奇迹在下一刻出现。

    期盼的多了,他开始不再奢求,心亦变得冰冷坚硬,三年的师徒之情于不甘之中逐渐化作不冻泉的湖面,一个个形影不离的画面,笑眼相应的瞬间,连同那人偶尔露出的慈悲面孔也在毒辣的烈阳之下一同分崩离析。

    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下,成为一个真正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