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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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白不在的日子,时间对于江适而言似乎过得很快,但又似乎过得很慢。他现在不需要工挣钱,生活的重心就是复习,每天无非就是上课,下课,回家,看书,睡觉,让他觉得自己是在重复同一天的作息,当他无意抬头看班上的白板的高考倒计时变成了个位数时,才意识到时间走了那么多。可他每天都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不然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他想念的人还不回来?

    也白不在的前一个礼拜,是他过得最艰难的时期,他的脑子没有一秒是停止思念的,甚至连看书,都在怀揣着会有一只手臂从他的后腰搂上来。他从每时每刻都要在家里寻找关于也白的气息和回忆,到不敢在家里多呆,生怕那强烈到令他自己都心悸的思念会让他崩溃。

    他甚至在思念过度的深夜中放任自私的情绪,他为什么要也白回去?别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也白只需要在意他一个人就好……

    再之后,他才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心情,从过渡的思念,转变为期盼重逢。也白好的高考前夕归来的约定就到到期了,当班上的所有人都在紧张时,他在期冀着。

    “我我我我好像得了考前忧郁症。”徐天纵扭扭捏捏地凑到江适座位边上。

    “我就听过产前忧郁症。”江适,“你有什么好忧郁的?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继承你家牧场,怎么都比一般人气派。”

    “我妈了,要是考不上大学,就赶我出去让我自生自灭。”徐天纵郁闷道。

    “你会考不上?”

    “这倒不至于,可,可我想和她考同一所。”

    “她是谁?”江适挑眉笑问。

    “你自己清楚。”徐天纵有些丧气,“她的志愿是N市的重点,我顶多普通一本,这可怎么办啊?”

    “你考不上重点她就看不上你了?”

    “怎么可能?她才不是那么势利的人。”徐天纵。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正常发挥就行了。”江适随手抄起本书往他身上一拍,“知心哥哥时间结束,滚吧。”

    “我的知心哥哥时间开始了。”徐天纵笑嘻嘻的,“你想好上大学了该怎么过了吗?要带着你们家大白……他回来了吗?”

    “还没。”江适云淡风轻道,“不过也快了,就这几天吧。”

    “那我能问个不怎么好听的问题吗?”徐天纵心翼翼道,“要是他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江适的眉头因为这个问题皱了一下,“他会回来的。”

    “可……”

    “徐天纵!你快过来看这个!我了你八百遍你还是写错了!”方佳倩清亮的声音响彻班级。

    “听到没,叫你呢。”江适推了他一把。

    徐天纵只好将接下来的话咽下,去到方佳倩身边,他还回头看了眼江适,见他面色无常的低头看书,心里松了口气,但沉重却没有减轻。

    也白不回来了怎么办。这个问题江适想过,他想的不是他该怎么办,而是怎么把也白带回来。他是个强势的人,强势在也白身上又变成了偏执,他认定了非也白不可,那就一定不会放手,就算也白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也白不想了……

    江适握笔的手一紧,那可怜的笔杆在强大的握力下不堪受重,咯嘣一下断了,尖刺的裂口扎紧江适的手指,疼痛稍微缓解了他就要失控的戾气。

    但现实是无情的。

    高考那天,也白还是没回来。

    第一科考完后,警戒线外全是等候考生的家长。江适想要从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一个清冷俊美的长发男人,但最终还是形影相吊地走了。

    也白和他是不同的,他只是一个弱的人类,他不会腾云驾雾,不会呼风唤雨,也没办法开那扇界门,他无法找到也白。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可某个恍惚间,他会以为,过去那将近一年和也白生活的时间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梦。这样的意识让他感到害怕,他拿出也白的衣服,翻出也白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只有看到这些能证明也白真是存在过的东西,他才能安心下来。

    但他快要到极限了。

    他想触碰也白,想拥抱也白,想亲吻也白,想和也白做/爱。

    他甚至难过得想要流泪。

    他的爱人怎么还不回到他身边?

    高考结束,解放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校园,复习资料化做雪花,纷纷扬扬从教学楼顶楼飘落,最严格的教导主任也挂上了笑容,纵容了学生们最后的违纪举动。

    江适没有加入其中,他沉默地收拾好书包,低调地离开了教室。

    “考得如何啊?”

    一个重物从后面扑过来勾住了江适的脖子,江适难得没有直接把他踹开,只是稳住身形继续走,“还好。”

    “还好是怎么样?”徐天纵故意晃他。

    “就是还好,撒手。”江适把他甩开。

    “今天去我家吃饭啊。”徐天纵。

    “下次吧,我有点累。”

    “OKOK,随时欢迎光临。”徐天纵,他看着江适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让我有些不放心啊。”

    “哪样?”

    “就……随时可能爆炸的样。”

    “我又不是炮仗。”江适笑了笑,“我要去超市买些东西,先走了。”

    “嗷……哦,有事一定要联系我啊!”

    江适举起一只手摆了摆。

    成绩下来的那天,也白没有回来。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也白还是没有回来。

    班上的毕业聚会选在七月初,地点是当地最大的四星酒店, 全班都到齐了。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大学,如愿以偿的,出乎意料的,在重新和一起走过那段充实艰苦的日子的人重聚时,全都化作了愉悦。

    “哎老班来了!”

    “何老师!”

    “何老师坐这坐这!”

    何京眉开眼笑,“那边几个藏啤酒的,别藏了我都看到了。”

    班上的人对何京本就不拘节,如今更甚,几个男生直接给他倒酒,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何京给了他们一人一颗板栗,又:“大家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有的拿到了,有的还没有。

    “咱们班考得不错,三分之二的都上了一本线,重本也有十五个,很厉害了。”何京。

    “都是您带得好,鼓掌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何京失笑,“行了行了,掌声别给我,给咱们班的黑马江适同学吧。”

    江适抿着一罐啤酒发呆,忽然四面八方伸来的手包围着他拍了起来。

    “黑马黑马!”

    “哦哦哦哦哦哦!”

    “长得帅就算了成绩还好,让不让人活了?”

    江适:“???”什么情况?

    “来给大家一下取得六百分以上是什么感受。”何京笑眯眯地。

    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

    他还记得当时他查成绩时,看到各科都比之前的模拟考高,总成绩创下了新高的心情,竟然是毫无波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喜悦,因为身边没有和他分享喜悦的人在。

    但现在这个场合出真实感受就太扫兴了,于是江适随口瞎掰,自己怎么怎么欣喜若狂,痛哭流涕。虽然顶着一张扑克脸,话的调调也平静得像死人的心电图,但大家还是非常给面子的啪啪啪。

    在这之后,江适几乎不话了。周围再热闹,也闹不进他的心里。

    啤酒一罐一罐的开,他之前没怎么喝过这东西,还觉得味道太刺激,尝不出什么好喝,但今天却喝得停不下来。

    有人过来和他干杯,有人对他了什么。

    他都看不清,听不清,就连啤酒呛人的滋味也尝不出了。

    甚至连聚会结束了他也不知道,有人拿走了他的酒,他想抢回来,但身体不受控制,软绵绵的,伸出的手被挂住,再然后他就被架走了。

    “你他妈……喝那么多干什么?草,重死了。”徐天纵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江适艰难地上楼,“你知道你喝了多少吗?十四罐!扎你个孔都能喷出啤酒来你知道吗?!”

    江适不知道,只觉得如同身在云端,虚实不请。

    他喝醉了还算安分,不吵不闹的。徐天纵累得气喘吁吁,“你你,明明心里不舒服,就是不跟我,喝酒有用吗?喝酒他就会回来吗?你也真是……这样比要死要活的都让我担心,他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呗,我不也能陪着你?”

    “他会回来的。”江适突然冒出这句。

    这过于清醒的声音让徐天纵惊讶,“你到底醉没醉啊?”

    江适又不吱声了。

    徐天纵试探地了一声:“也白?”

    江适的身体猛地一颤,开始挣扎了起来,“也……白,……白,在哪……”

    “哎哟哎哟不了。”徐天纵手忙脚乱,“快到你家了,安分点。”

    “……也白……”江适还在声叫着,徐天纵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哽咽。

    他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总算到了江适的家,徐天纵摸出江适的钥匙,正要开门,门就先开了。

    徐天纵一惊,以为是也白回来了,但门开后,是个精致漂亮的少年,他有一双红宝石一样透亮湿润的眼睛,看到陌生人先是惊惶地缩了缩肩膀,但再看到挂在陌生人身上醉成烂泥的江适,他失措地喊道:

    “江适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