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暮霭逐渐碾成一条地平线，天地间严丝合缝。

    希尔顿的餐厅内光圈流转，照得满室恍若白昼，与暗沉的天色大相径庭。

    欧式复古的长方形餐桌，桌面上铺陈蕾丝暗纹的餐巾布。

    餐桌的正中央置放格格不入的中式瓷釉花瓶，瓶口展露出层层瓣瓣的新鲜玫瑰花。

    花瓶两侧还搁了两盏银白色的烛光，似乎增添浪漫的美式情趣。

    谢然刚硬的脸庞在烛光的照映下沉沉浮浮，他将合作项目的计划书放在餐桌一角。

    他斜眉挑起：“赫赫，顾总的这个项目就交给你了。”

    “哥哥哥？”声音从谢赫赫的喉头滑出。

    “放松，好好把握。”

    谢然忽略青年面部的讶异，低头看了一眼腕骨上缠绕的金色的Rolex手表，夹起手边的公文包，颀长的身影逐渐消逝在餐厅里。

    谢赫赫深吸一口气，谢然这是想让他早点在商业上独当一面。

    前世他也曾出国学习金融管理学，不过都是在学校里纸上谈兵，未曾有过实战经验。

    这一回就撒开手做。

    谢赫赫跟顾烨同时落座，坐在欧式餐桌的两边。

    在浮漾绮丽的流光披覆下，衬得谢赫赫的脸庞如霜雪。

    他手捧餐厅里性冷淡风的菜单，眼神轻轻扫荡过菜名，抬头问道：“顾总，您要吃什么？”

    “随便。”顾烨垂眸盯着手机屏幕，连头也不抬一下。

    “没有随便这道菜。”

    厚厚纸业的菜单从谢赫赫手中抛出一道弯曲的弧线，砰地一声巨响如同是在沉默的海底爆炸开来。

    服务见此情景，忙开口介绍：“两位客人，本店有招牌的情侣套餐牛排，味道很不错，您们可以试下。”

    餐厅里播放着美国知名歌手的单曲，原本轻盈欢快的曲调在此时像是覆上浓重的阴沉。

    又似乎有旖旎的粉红气泡浮现在附近。

    顾烨深埋在餐桌的头仰了起来，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出现些许的裂痕，指骨微弯敲扣桌面，一锤定音地：“那就一份情侣套餐。”

    谢赫赫嘴角抽搐，心里悄无声息反抗跟顾烨吃情侣套餐，但他不能拂了顾烨的面子。

    他一边漫不经心吃着牛排，一边翻看计划书里的内容。

    很快他就捕捉到其中几个能诱惑顾烨投资的点，将其牢牢记在心上。

    谢氏财阀是做影视这方面的。

    近日来谢氏财阀将资金投注到新成立的分公司，又急需投资期旗下的一部巨资历史电影的项目，这部电影未来可期。

    眼下资金周转不灵，谢然才会想到跟顾氏财阀合作。

    只要顾烨愿意松口签下合同，谢氏财阀就能度过眼前的资金匮乏难关。

    青年柔和的声线缓缓升起，像是簇簇烟雾弥漫的温软：

    “顾总，计划书想必你也看过了，这部电影还原历史度将近百分之八十，编剧也是由闻名中外的葛先生编纂，导演是我们谢氏旗下的老牌导演，口碑可想而知不会差，自然回报绝对高于投资。”

    顾烨推开手肘边的玻璃杯，对于谢赫赫能出这番话有些意外，但还是语中带讽：“就凭一个好编剧跟好导演就想制作好一部有高回报的收益？”

    “当然不是。”

    “嗯？”胁迫感从男人冷冽朗硬的脸上透出。

    谢赫赫掷地有声地解释：“第一，我们这部剧是IP剧，前期有不少的粉丝基础；第二，服化道也极具考究……最重要的一点是林氏也投资了。”

    林氏财阀是仅次于顾氏财阀的一个企业。

    在顾氏财阀还未崛起时，林氏财阀强压各个公司，算是龙头企业。

    林氏还能在顾氏财阀压下屹立不倒，足以见得林氏财阀还是有高谋远见。

    连敢跟顾氏财阀分庭抗礼的林氏都投资的项目，明这个项目自然不会差。

    缄默不言的顾烨终于有了反应，他坚挺的身体向餐桌桌缘倾靠，双臂交扣抵在桌面，下颔触在撑起的手背，望向对面胜券在握的谢赫赫。

    他没想到谢氏二少爷会谈到项目时，会直剖他的内心深处，将他他沉寂的心搅乱得天翻地覆。

    这个谢赫赫不简单。

    “顾总。”

    谢赫赫稍稍偏头，他再次出声，破顾烨的略带咄咄逼人的审视。

    青年的下巴颏拧起，额角边细碎的黑蓝色短发甩到鬓角，露出他光洁细腻的额头和完美无瑕的侧脸。

    这一切都尽数落到顾烨眼底，在顾烨的心底鼓起星星点点的涟漪，“这个项目我投资了。”

    这声音在谢赫赫听来，宛若是天边涌现的橘红色的晚霞般动人。

    谢赫赫强忍住心中的愉悦，将事先准备好的合同在谢赫赫的推波助澜下推到顾烨面前，他还贴心将钢笔的盖帽开，“谢谢顾总支持，这是合同，请你过目。”

    “好。”顾烨点头，手指握笔的姿势很是标准。

    餐厅的服务员微笑地走过来，眼神在他们间来回环顾，低声询问道：“您好，请问谁买单。”

    谢氏二少爷豪阔地拍拍胸脯，如墨鸦般的眼瞳里氤氲着光芒：“我来，多少钱？”

    “总共消费一千八百人民币。”服务员温声道。

    软饭系统发出严重的警告信号：【提醒宿主，软饭系统不得花钱，如果犯规，宿主将会受到惩罚。】

    “……”谢赫赫。

    谢赫赫皎皎的面庞上凝固出两坨可疑的缱绻桃色，他为刚才的抢着买单的豪阔感到羞愧，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抢着买单不是好事。

    青年装模作样在身上的口袋处胡乱摸索一通。

    他懊恼地眨着烟煴出水雾的眸子，面颊烧起滚烫的热意，他嘟囔道：“顾总，我忘记带钱了……”

    顾烨握着签字笔的双手松开，似笑非笑：“谢氏财阀二少爷连一顿饭钱也没有？”耶耶耶耶

    谢赫赫憋屈，默然在餐桌下攥紧他的双拳。

    骨骼相互挤压的嘎吱声微弱地骤响，声音很快湮灭在餐厅欢快的英文单曲中。

    顾烨看向谢赫赫的眼神里意味不明，他掏出一张黑卡，递给一旁的服务员。

    收回黑卡的瞬间，长腿跨离餐桌，斜斜的灯光包裹住他离去的寡冷的身影。

    合同的纸页凌乱地呈现在餐桌上，空调的飓风吹拂而过，合同的签字栏上的空白好似是在嘲讽谢赫赫。

    他惹得顾烨生气了。

    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