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他会比现在痛苦吗◎
钟晴无数次想过借助舆论的力量发酵这件事, 只要有了关注度,言论将会变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更高层面调查这件事的念头, 她深知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 言论自由这件事,本身没有对错,但它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
被人关注, 意味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焦点之下, 不同的人想尽不同的办法利用这件事博人眼球,被关注的同时无异于是另一种伤害, 钟晴是见过的,也经历过的。
陈雨虹现在像是浮在半空中, 拉她一把, 她没办法站定在陆地,如果钟晴的好心变成另一种伤害,无疑会将她推下悬崖。
钟晴的微博私信因为数量过多,红色的框框里只有三个点, 她咬着唇唇,想要点开,手指轻颤,她上滑屏幕, 将手机放下, 整个人半松弛下来, 被压咬过的唇, 轻微泛着白。
于她而言,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她根本没有勇气, 这是她来这里的原因,也是她没办法离开的原因。
她想她需要去见陈雨虹一面,因为她没办法替陈雨虹决定需不需要向外界求助。
钟晴收拾好东西,挎着包开门,门外站着齐津,手抬起来,像是准备叩门。
门口骤然出现个人,钟晴没有心理准备,整个人吓得一哆嗦,她抬头,齐津与她对视,看到她,嘴角浮起个笑:“怎么吓成这样。”
他们俩的距离过近,她甚至能清晰得看清他的瞳孔颜色与常人不一样,浅浅的琥珀色,眼底倒映出她的影子,钟晴在这瞬间,心有些慌乱,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紧紧拽着包,脑子无意识地回答:“突然出现个人,就是被吓到了。”
齐津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过来:“过来给你送这个的,你算出门吗?”
钟晴伸手接过,原本只有一面请愿内容的请愿书下面多了各种不同笔迹的签名,有些名字钟晴知道,有些她不知道。
“都是些学生的名字,老师大部分还是有顾忌的,我觉得可以弄一版学生的,一版老师的,年轻的孩子总是无畏的,而那些所谓大人却各有顾忌,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钟晴留意到他递给她的资料里多了几张,翻看着,明显一版的签名更多,另一版却寥寥无几,在签名稀疏的那张纸上,她看到个熟悉的名字,瞳孔微缩。
齐津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又,解释道:“丁玲可是第一个签的,她签完之后,有几个也跟着签了。”
钟晴猜不透丁玲的想法,但她认识的丁玲向来喜爱明哲保身,即使她知道有些东西是错的,也会选择当一个旁观者,她不像是会掺和到这种事里面来的人。
见她不话,齐津又问了便,“你出门去哪里?”
钟晴将请愿书叠好,收在包里:“算去找一趟陈雨虹,有些事还是想要征询她的意见。”
之后或许还要去找一趟丁玲,她在心底算到。
“我跟你一起吧。”齐津主动道。
钟晴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更可况,他在她身边,她好像会更安心些。
下了楼,齐津叫她等一会,一头扎进了卖部,过了会出来,手上多了箱牛奶,多了箱八宝粥。
俊俏高大的人,手里拎着两箱东西,从卖部出来,身上穿着件灰色的大衣,他头发比刚来时长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与这样的镇依旧不搭,却又偏偏有种莫名的融合感。
他变了好多,不上变了哪里,可是钟晴感觉得到,他在变化。
他朝她走来,钟晴知道了,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儿没了,整个人没有攻击性了,他变得更柔和了。
他变了,可她没有,她依旧浑身是刺,想到这里,钟晴有些泄气,挪开目光,看向花坛里的矮树,因为冬天的到来,叶子掉得七零八落。
她刻意转身,步子往前走,被齐津喊着,狐疑着回头,看到他绽开一个笑,五官都是舒展开的,原本两只手拎的东西换到了一个手里,另一只手扬了扬手上的钥匙:“太冷了,我找老杨借了台车。”
他整个人是放松的,是开心的,在她没有留意的时间,他对这个镇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钟晴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八宝粥,声音有些沉:“走吧。”
齐津带着她走向停在卖部前的面包,拉后座的门把东西放上去,替钟晴开副驾驶的门,自己绕到主驾驶去坐好,絮絮叨叨道:“啧,我齐津也有开面包车的一天,真是世事无常啊,我这双只开豪车的手啊。”
他话的时候,带着调侃的意味,但配上他脸上的表情,好像那个纨绔少爷又回来了,他朝后扫了圈,“老杨这个进货的车,怎么搬的干干净净,一点便宜也不给占。”
边,边拉动手刹,一脚油门,钟晴没坐好准备,整个人往前一趔趄,手撑住车窗才稳住重心,转过头去,没由得拔高声音:“齐津,你好好开。”
“知道了,一路上也没几句话,”齐津目视前方,“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他眼神坚定,侧脸过于好看,钟晴点头:“嗯,知道了。”
陈雨虹的地址是找丁蓉静要的,驱车并不远,听只要二十来分钟,进了村里,齐津边问边开,兜兜转转竟也花了四十分钟。
村里房前都爱一块水泥地,便于停车,陈雨虹家倒也不例外,不过水泥地裂开的,凹进去的,显得丑陋不堪,整个地面灰扑扑的,平房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外边贴的瓷砖并不牢固,掉了不少,漏出斑驳的内里,看得出是许久不曾修缮过的。
也许是出于房子的主人的懒惰,或者是有心无力。
很快,钟晴就知道了,是后者。
屋内的人或许是听到外边的声响,从里屋走出来个女人,看得出有点年纪,穿着深绿色的夹衣,衣服上蹭了不少灰,看得出有段时间没有换洗,半白的头发随意扎着,鬓角的头发朝旁边支棱着,皱纹爬满了整张脸,整个人佝偻着,夹杂着对来人的拘谨,两只手紧握着攥在身前,探头望向他们。
齐津手里拎着东西,走过去,钟晴跟在身边,走近后开口:“雨虹在家吗?”
“在家。”女人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交叉握着的双手依旧没有松开,她应当是不会普通话,听得出她用力想要同他们交流,但出的话大段的方言:“找虹虹有么子事嘛?”
钟晴还在犹豫如何自我介绍,齐津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递过去:“我们是雨虹的老师,过来看看她。”
听到这话,女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原本放在前头的手背过去,整个人情绪跟着紧张起来:“找她做嘛子,娃子到底犯了嘛事,到学堂里头去,只她做了坏事,她爷回来一顿好,娃儿那天就跑出去了。”
钟晴和齐津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两方人僵持着,齐津又道:“我们也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雨虹怎么样,这是给您买的牛奶,没别的意思,您收下就好。”
齐津边,边把牛奶往屋门槛外放,房子的斜方有个的声音出现,两只手用力拎着一桶东西,低着头,肩膀耸着,身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弱不堪。
“雨虹。”钟晴喊道,齐津快步过去,接过陈雨虹手里拎着的水。
看清来人,陈雨虹先是一愣,手上的力气散开,笑容绽开,片刻又散开,好像从没出现过那么笑:“钟老师,齐老师。”
钟晴问:“还好吗?”
陈雨虹下意识地摇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点点头,回答道:“挺好的吧。”
钟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觉得陈雨虹整个人没有了生机,她还太了,不懂得孤注一掷的代价,也没想过后果。
陈雨虹将他们带进屋,泡了杯茶,跑到女人旁边去,用方言讲了几句话,女人看了钟晴和齐津几眼,叹了口气,出了门。
“我奶去菜园里摘点菜晚上吃。”陈雨虹解释道。
片刻没人出声,陈雨虹又开口,“我跟爷爷奶奶住,”她抿了抿,尝试挤出个笑,却只红了眼眶,“老师有什么事吗?”
钟晴从包里拿出请愿书:“我知道,我什么你也不一定会信我,但是我还是要争取一下的,至少要高考不是吗?”
陈雨虹接过,原本只是红了的眼眶,开始砸下大颗的眼泪:“其实我很委屈,明明我是受害者不是吗?可是为什么?”
“因为没办法证明。”齐津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所以他们才能颠倒黑白。”
陈雨虹双手捂着脸,呜咽着,没一句话。
钟晴等她情绪稍稍稳定些,将自己算借助外部舆论,胁迫更高的力量调查这件事的想法告诉她。
陈雨虹抬头,因为刚哭过,整张脸泛着红,似乎有些不懂钟晴所,钟晴又细细地同她解释一番。
陈雨虹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一定要我承受这份委屈,不如玉石俱焚。”
钟晴愣住:“舆论之下,她们要求的是一个完美受害者,你也会受到伤害,那些你真的可以承受吗?”
“会比我现在所承受的还要痛苦吗?”
“会。”
“他会和我一样痛苦吗?”
“或许吧。”
“他会比现在更痛苦吗?”
“会”
“那就去做吧,即使痛苦,我也不想一个人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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