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三更)
◎斗香会◎
春日里宴席总是多, 礼部尚书李家在园子里设宴,是为着春光好,让各家夫人都领着姑娘公子出来走走。
他家的宴席众人都喜欢去,原因无他, 李家那位梁夫人实在是个好性子的人, 与永宁侯夫人在京城的风评一样的好, 是个笑面菩萨。他家几个姑娘嫁的好,公子也娶的好, 谁家有姑娘公子都想带到李夫人面前看看,李夫人也乐衷于撺掇年轻男女, 总觉得成全一门亲事就是修了福报。
这日清早, 慕家几个姑娘公子早早出了门。慕雪鸢挤在慕笙笙的马车里,非要看看慕笙笙的荷包。
“我的女红不太好。”
慕笙笙脸上微窘。
李家的花宴上最出名的就是斗香、点茶,自从慕雪鸢得知慕笙笙茶煮的好、菜做得好后, 总觉得自己这位二姐姐似乎无所不能,什么都要和她比比,就算是每回都碰了钉子也不以为意。
不过这次真被她抓住了慕笙笙的短板, 斗香她不怕,但她那一手女红真是羞于见人, 偏偏斗香的规矩,非得是将香料配好装在荷包里再给评委去依次闻。
慕笙笙觉得这实在是本末倒置,这是比女红呢,还是斗香呢?上一世为了她这一手绣工, 楚寰不知笑了她多少次, 可奈何她偏偏于此道上没有天赋和耐心, 好在楚寰笑归笑, 却并不逼着她去学, 如此她也就不难为自己。
却没想到重来一世她还要出这种丑。
她扭着身子躲来躲去,可慕雪鸢好似手上生了眼睛一般,趁着慕笙笙不备,一把将慕笙笙藏在身后的织锦荷包抢了过来。
浅空天陇的织锦绣缎,材质是无可的,上面跳脱着金色和月白色,配色也算和谐,只是慕雪鸢盯着这荷包,足足愣了大半晌。
谁能告诉她,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扭曲着的金线和银线交缠在一起,像是能看出个轮廓,可又实在辨认不出那具体是什么东西。
慕雪鸢瞅了半晌,“唔”了一声,道:“二姐姐绣的是兔子。”
俏脸一红,慕笙笙劈手夺过她手中的荷包藏了起来,难得的有了些扭捏之态:“……我绣的是祥云,你什么眼神儿呀?”
“哈哈哈!”
慕雪鸢和慕雪瑶闻言乐得前仰后合,慕雪瑶还在拿她取笑:“等下二姐姐一定要好好看看那评委辨不辨得出来这是祥云。”
慕笙笙气的捶了她们一下。
这边马车里的笑声传了出去,前面慕筱筱在自己的马车里却冷了脸色。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去参加个花宴就得意成这样?
本来她心里还有不满,慕雪瑶和慕雪鸢都奔着慕笙笙去了,全不将她这当大姐姐的放在眼里,可此时听见她们的声音。慕筱筱挺了挺脊背,心道自己出尘绝艳之姿断不能被她们影响了,等下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花宴上分斗香、点茶两项,慕笙笙随着众人将手中的荷包放在了托盘里,便先去后头等待了。点茶一项她抽到了最后一轮的末签,慕家其他姑娘都是第一轮。
慕泽梧和慕泽恒一到这里,便忙不迭去同那些狐朋狗友品茶论道去了,大夫人也进了隔间儿里去叙话。慕笙笙本想寻个清净地方坐着,可等候区离男客位置实在是太近,隔了一道软帘,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透过来,让她如坐针毡。
看了看时间还久,她便借口人多有些发晕,要出去走走。
到处都是聚堆的女客、男客在阔论,慕笙笙便领着摘星径自往后院去了。
她前脚刚走,男客座席处便热闹了起来,雪玉色织缎锦袍的身影出现,吸引了在场人大半目光。
原来是宸王殿下到了。
他本就是万千瞩目之人,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有无数目光追随,这等热闹的花宴,大多是世家未出嫁的姑娘,看到宸王出现在此处,不免心头激荡,窃窃私语,场上吵嚷不休。
连正在建盏里茶的林灼华都被惊动了。
秋水潋滟的目光穿过众人,却不是落在楚寰身上,而是他身旁那抹水蓝色的儒雅身影上。
“咚!”一声,比试那厢传来嬷嬷的声音:“呀,姑娘的建盏了,烦请换一个吧。”
这等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独后来的那人,金尊玉贵,一双黑瞳却掠过浅色雪纱向里面扫了一眼。
失望地收回目光,他抿了抿薄唇。
“孟兄,还以为你不来了,没想到不仅来了,还将宸王殿下也请来了!”
立刻有人对着宸王身边的孟维书恭维了起来。
这位状元郎得宸王殿下赏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孟维书一袭水蓝色锦绸薄衫,气质儒雅温润,与在座的同僚一一颔首示意。他并不太喜欢这等喧哗交错的场所,但他也不好意思,自己本不愿来的,是宸王殿下听他无意提起此事,便要来看看,他只能作陪。
既遇到了同僚,那“看一眼”便不成了,他只得坐下同众人胡侃起来。
被灌了两杯薄酒后,他借口出来,却发现宸王殿下的身影不见了。
慕笙笙逃离了众人的注视,寻到了一处人少的肃静场所。
原来李家后园子处竟有一处环水假山,那顶上的机械石柱隐在柏松后,一长一短两个喷水嘴周围以花簇装饰,仿佛那晶莹剔透的水柱是从花芯中喷涌出来的一般。
底下的池子里水流清澈,里面养着数十尾红艳金鱼,甩动尾巴游来游去,偶尔碰到装饰的假珊瑚和鹅卵石,那鱼便逗留片刻,继而甩甩尾巴又离开了。
池边有几块凸出的圆滑巨石,做成了墩子模样,一看便知是为赏鱼而设。
慕笙笙提着裙摆踩了上去,那石面光滑,她不敢多挪动,便半蹲在上面,浅色绣山茶花的大摆散开,银线与绛蓝色钩织,阳光倾于其上,倒映出层层叠光,她浅笑着伸手去逗弄,凝脂般的脸颊娇艳欲滴,比波光粼粼的水池更让人移不开视线,旁的什么都成了她的画布,她自己就是画中仙。
“慕姑娘原来在这里,教本王好找。”
清朗的声音入耳,却没换来佳人倾城一笑,反而让她乱了手脚。
转头去看时,脚下一滑,慕笙笙惊呼一声。裙角还未触到水面,便被人拦腰接住了。
楚寰看着她慌乱地整理衣裙,脸蛋绯红,全然不似万事算定的样子,他心情颇好,勾唇一笑:
“慕姑娘似乎总是这样慌里慌张。”
行事慌张,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无端被刺了一句,慕笙笙反驳道:“是宸王殿下惯爱吓唬人。”
这可不是她信口雌黄,今天这事确实赖楚寰突然出现又不出声。
楚寰笑道:“慕姑娘既是本王的过错,本王给你赔罪便是。”
这倒也不必。
慕笙笙垂首,拧着眉,颇有几分奇怪,问道:“宸王殿下向来这么慈悲为怀么?”
“这是什么意思?”
“宸王殿下不怕臣女反咬一口,污蔑殿下意欲轻薄?”
堂堂宸王,若是被女子攀附上这等污糟事,那可是甩不清的,少不得要纳了姑娘进府。
楚寰被她这话得愣了愣:“你若如此,本王也只能认命了。”
这回换慕笙笙愣住了,她忽悠一下想起先前宫里楚寰对自己的话。
对了,于他而言不过一顶轿的事,毁的可是自己的一生。
慕笙笙心下不悦,刺道:“宸王殿下若如此宽怀大量,只怕宸王府后院里不出一个月便塞得没有空隙了。”
她这话十分正常,却又引来他哈哈大笑。
慕笙笙觉得少年的楚寰太怪异了,怎么一天一个脸色?
与邪神还是少交道的好,她理了理裙摆,道了谢就想走。
“慕姑娘如此就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晾在这里了?未免太薄凉了些。”
他在她身后调笑道。
慕笙笙闻言转过身,一脸正色纠正他:“既是救命恩人,但也是害命仇人,宸王殿下莫要挟恩图报。”
她脸冷然,艳丽的红唇微微翘着,刻意做出严肃的样子反倒少了些凌厉,让人觉得十分懵然。
楚寰笑了两声,点头附和道:“慕姑娘得对。”
面前这人今日真是好话的很,让慕笙笙觉得他怕不是被人下了咒语施了法术,怎么一个人前后样子能差的这么多?
慕笙笙心里嘀咕,他今日笑的也太多了。
“本王笑,是因为慕姑娘有让人开怀的能力。”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笑意不减。
池畔空无一人,只有水流声阵阵,慕笙笙四下看了看,实在不想同他在此处纠缠,若是被人看了去,只怕她的名声就毁了。
当即快速道:“宸王殿下特意来找臣女,是有话要么?”
“慕姑娘果然聪慧。”
楚寰不走心地夸赞了一声,负手立在她面前,一双乌岑岑的眼睛看着她,没什么攻击性,却带着不少探寻:
“那日宫中,本王的六弟犯下滔天大错,旁人避之唯恐不及时,慕姑娘却出现在福宁宫外。慕姑娘似乎与本王的六弟十分不睦,本王想请慕姑娘解惑。”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慕笙笙敛眉,将想好的辞在心头滚了一遍,开口:“臣女的表姐不熟悉宫中的路,那日走失了,臣女只是着急寻她,才不心撞见六殿下的。至于殿下您所的什么滔天大祸,臣女一概不知。”
她一股气完,睁着一双灿然明眸看着他,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谎,目光一眨不眨。
她一张脸严肃,楚寰却再度笑了。
“慕姑娘不会觉得这般辞能骗得过本王吧。”
慕笙笙梗着脖子不话。
楚寰看着她这副模样,嗤笑一声,不无讽刺道:“却看不出,原来慕姑娘是这等宁折不弯之人。”
忽然添了些恼怒,他深深睨她两眼。慕笙笙神色不动,情绪丝毫没有外露。
玉面柳腰的女子亭亭而立,雪肤凝脂明明看起来鲜嫩多汁,但楚寰毫不怀疑一口下去会崩了自己的牙。
索性跳过这个话题:
“前头已经开始比试了,你怎么在这里看鱼?”
他斜眼去看水池里摆动的红尾鱼,心情不佳,连无辜的鱼儿都遭了殃。
慕笙笙也随着他去看鱼:“我是最后一组。”
“那就是第三场?”
“嗯。”
“唔。”
回到前院时,第二场开始的锣声已经响了,慕笙笙不急不缓地从帘幕围起的竹台旁绕过,第一场的女眷刚刚从里面散开,娇声笑语,暗香阵阵。
走过矮树旁,碰上一人从树后出来,向来病态白皙的脸上带着些红晕,正是刚刚结束比试的林灼华。
浅黄色的刺绣锦缎与慕笙笙的山茶花织缎摆袖碰上,两人目光交触,淡淡颔首便错身而过。
紧随其后,又有一人走了出来,竟是水蓝绸衫的孟维书。他面上神色郁郁,看来是偷偷寻了地方躲清闲不成,乍然一抬眸,眼底撞入一道绚烂的颜色,他定睛一看,竟是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两人先前已有流言在外,慕笙笙克己复礼,想悄声过去,但孟维书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慕姑娘!”
作者有话:
孟维书:(乐颠颠)慕姑娘!
笙笙:(捂心口)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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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