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郡主侍寝◎
大婚之礼在每一个女子心中都是无比重要的仪式, 玉明熙未曾渴望过今生可觅得良缘,但孤身一人久了,偶尔会期待身旁能有一人相伴良久。
眼前飘落的大雪轻柔冰凉, 玉明熙眼中所见之景从未如此清晰,正红的嫁衣上被路旁的灯笼照的一身金绣闪耀光辉, 白润的珠帘轻贴在她脸上,带着冬日的寒凉让她保持清醒。
冷风吹在耳边, 身前的怀抱却是温暖的。两只手一旦揽住了他的脖子, 就不好再松开了。
路两侧每隔一米就站着一个宫人,尽管他们的视线低微的垂在地上,玉明熙仍然觉得自己是处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阖着睫毛, 羞耻得微微发抖。
裴英这是在做什么?
这样盛大的仪式, 仿佛是在向所有人昭告她的身份, 哪怕见不得光,也要在夜里让所有人看见。
见识过他的背叛、疑心、狂躁还有病态的征服欲, 玉明熙很难轻易再相信眼前的男人,这究竟是他的用心准备, 还是又一个圈套……
犹豫片刻,玉明熙声:“你放我下来吧, 我自己能走。”
裴英温柔地收紧了手臂,俊美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 “别动,我想抱着你。”
身着厚重的婚服, 玉明熙的动作难免迟缓, 可裴英将她抱在怀里好像毫不费力一般, 轻轻松松走出很远, 接着一路灯笼的暖光,他悄悄低头去看怀中新娘的轮廓,仿佛金龙窥探自己的宝珠,每每能感受到她的温顺,他心中便越发高兴,看向她的目光也亮晶晶的。
他要成亲了。
哪怕没有三书六聘,也没有亲人好友的见证。即使玉明熙不同意做他明媒正娶的皇后,裴英也要给她正妻之礼。
他要娶她,做她唯一的男人。
这是他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执念,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完成,全了他的心事。
低头看到她羞涩的面庞,想她也并不排斥这样的仪式,裴英满心欢喜,更加快了脚步。
纷纷大雪仿佛从天上落下的银花,落在他们的婚服上,在一片正红的苏绣上描摹画卷。
跟在身后的宫女赶忙上来伞,一柄油纸伞在头顶张开,玉明熙仰头看到伞面上是雪落梅花,景和冬日的美景,视线回落,又看到裴英脸上。
他好像很高兴,脸上的表情温和又亲人,玉明熙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开心的样子。
从前,玉明熙以为裴英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乖孩子,无论是金钱、权力还是美人都不在他眼中,哪怕是做了皇帝,他也没有笑的这么高兴过。
蜷缩在他怀中,耳边是男人曾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的诉衷肠:姐姐,我喜欢你。
她从来没有将他看作一个有感情的男人,连他的喜欢在她眼中也只是孩子不懂事,时至今日,时至当下,玉明熙对裴英的理解才渐渐破了冰面。
难道,裴英是真的喜欢她?
今夜这般是为了讨她欢心?
这念头只在脑中出现了一瞬就飘然消散。正常人会这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吗?剥夺她的自由,裴英这样对待她,到底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求,靠伤害她的身边人来威胁她,无论出自怎样的真心,都是无耻之举。
夜空飘着雪白的花,道路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景泉宫,还未走到宫门前就听到了里头潺潺的水声。
看着宫门上的牌匾,玉明熙不由得紧张起来,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不合规矩,快放我下来!”
景泉宫是只有皇后与皇帝才能踏足享用的汤泉沐浴,虽历代也有宠妃曾在此侍奉皇帝,但玉明熙现在无名无分,再怎么也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男人的手臂紧紧的箍着她,轻松道:“怕什么,又不是要你做我的皇后。”
玉明熙双手从他脖子上松开,推拒在他胸膛前,慌张:“可这是逾制,你想害我落罪吗?”
一路走进景泉宫,裴英神情自然,“整个皇宫都是我了算,只要有我在,不管是逾制还是什么别的罪名,都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玉明熙感到不安,她只要有一个把柄握在裴英手里都会成为他反过来对付她的工具,她低声求道:“我不要进去,我们还是回帝华殿吧,我宁愿你在那里……”
闻言,裴英抿紧了双唇,显出脸侧锋利如薄刃的线条,稍稍皱了一下眉,又不忍心在今天对她发怒,轻声同她。
“你在怕什么,既然不愿意做我的皇后,那我给了你皇后的尊荣,你也依旧是自由之身。无论在哪里洞房,你都是我唯一的女人。”
男人的柔和与神情让玉明熙招架不住,她垂下视线,“别这样的话。”
身前的大门开,玉明熙被抱了进去,身子瞬间被雾蒙蒙的热气包裹。入目是一方宽大的宫殿,东侧白色轻纱遮蔽后是就寝的床榻,西侧则是一池热腾腾的泉水,上头漂浮着鲜艳的花瓣,隐隐散发出清淡的花香。
殿中立着几个服侍的宫女,亦是低着头不敢乱瞧。玉明熙推搡着裴英的身体,终于被他放下,在地上站稳。
二人一身的雪花被殿中温度热化,婚服上洇湿了几块,裴英抬起手来,捏着袖子替她擦拭发顶的雪水,动作轻柔有度。
裴英的精心对待让玉明熙在心思动容的同时也感到不安,急忙与他撇清关系,“我答应你只是因为不想让你动我身边的人,从未过要接受你的心意。”
玉明熙心中不悦,不把事情透,他还真以为自己会被这些恩惠笼络。
她的话明显让裴英有些不快,但他没有多什么,只是微笑着牵起她的手,“大喜的日子,姐姐就不要这些扫兴的事了。”
玉明熙脸色一红,急忙看向殿内的宫女,发现她们并没有听到裴英的话后,才稍稍放心下来,略带怨怼的看向他,“你怎么还……”
为了让皇帝注意自己的言辞,她甚至连时候的闺名都告诉他了,没想到他出口还是这样毫无遮拦。
“这不是还没有成夫妻吗,等今夜一过,你我就再也不是姐弟,那时再改口,也不迟。”裴英着,揽了她的腰一同向前走去,停在了泉池前。
玉明熙隐隐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害羞的低下头去,“我就不洗了,陛下您洗好了再来找我吧。”着就要走去另一边。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玉明熙刚迈出一步便动弹不得,她总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若是两情相悦,何至如此窘迫,时时都想逃。
“我来服侍姐姐沐浴。”男人的声音靠过来,在她耳边轻咬。
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了她,玉明熙像只受了惊的鸟迅速逃开,与男人拉开距离,“这里又不是没有宫女,我……我不会服侍人,也不用别人服侍,要要罚都随你,只是不要再拿这些来羞辱我了……”
明亮的灯火把宫殿中的一切都照的清楚明白,在冬日夜里,外头大雪遮蔽视线,可景泉宫里仿若白日,一举一动都能看清楚。
玉明熙引以为傲的尊严脆弱的像一张纸,数次她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的底线,裴英却一次又一次的肆意践踏。
他轻笑一声,不由分的走过来再一次将她抱紧,抬头对宫殿中的宫女吩咐:“你们都下去吧,今夜殿中不许留人。”
宫女们俯身行礼,应了声“遵旨”,便推门纷纷退下。
“别躲我。”裴英抱着她,手掌下移,扶住她的腰身,解开了那一丝不苟的腰封。
腰间的束缚一松,压在身上的婚服便像花瓣一样散落在地面上,玉明熙背对着他,低头看着堆在脚下的婚服,方才在路上所见红灯白雪,温言耳语,就像裴英为她编织的一场梦,骗她沉沦,哄她放松警惕。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折服。
雪白的身段被红艳的内裙衬得妖冶美丽,裴英扶着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委屈着诱哄,“姐姐,你我只做这一晚夫妻,哪怕是骗我也好,能不能把我当做你的夫君……”
他的声音是那样恳切可怜,玉明熙无法拒绝,也没有拒绝的立场,心灰意冷道:“谨遵陛下旨意。”
纤细的手指落在他腰上,解了腰带,脱下婚服,男人的身躯如同剥了壳的荔枝在她面前展开,入目是一片光洁硬朗的胸膛,他身上遍布大伤疤,腰腹上一道骇人的疤痕,仿佛一条手臂长的蜈蚣爬在他腰上,看得玉明熙胆战心惊。
微烫的指尖轻轻从疤痕上抚过,玉明熙颤着声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伤?你怎么没跟我过?”
“我跟你过的,这是我从苍州回京时在路上被人截杀,杀出重围时被人砍了一刀。”裴英淡然的着,手掌怜爱的解下了她头上的发饰,“那时你忙于政务,无暇顾及我。”
随着凤冠被取下,一头青丝如瀑般泻下,玉明熙眼眸一颤,看一下男人的眼神带了几分不忍。
她记得这个伤,当初他从苍州回来便同她了,可是她只一时心痛,竟然没有关心过他的伤势。她她问心无愧,却没想到无形之中,冷落了裴英太多。
“对不起。”玉明熙攥紧了柔软的内裙,不知道该些什么。
裴英捏起她的下巴,在那染了口脂的唇上亲了一下,笑着:“你不用道歉,这些事都过去了,今夜,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冬夜漫长,雪落京城。
飘摇落下的雪花一次又一次将事实掩埋,无风之夜,大雪很快堆积起来,趁着夜色宁静,出门赏雪的才子佳人结伴出游。
长街之上,夜市未关。一路明灯照着雪花落下,渐渐在灯笼上也积了一层雪。在热闹的街市之外,是各怀心事的局中人。
郡主府中,无能为力的燕沉沉睡去,梦里都在纠结要如何救回郡主。
太师府上,林枫眠伏在桌案上写信,手边笼子里养着的是玉明熙送给他的信鸽。他在等一个时机,等到落笔成书,雪落天明,还能为她讨一线生机。
民坊中的张家早早熄了灯,张祈安在房间里看着院中越积越厚的雪,感叹来年三月一定是个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皇宫里一片安静,一路红绸被雪掩盖,方才声势浩大的仪式好像从未发生过。
墙上挂着的红灯笼执着的亮着,提醒着每一个路过的宫人,今夜是个不平凡的夜晚。而皇帝愿意为此大操大办,他所思所念,心中执着放不下的,是那个无名无份却可以穿着皇后婚服在景泉宫侍寝的明熙郡主。
衣衫半褪,宫殿里弥漫的雾气熏得人头脑发懵,玉明熙不情愿的站在裴英面前,眼神看向别处。
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男子的身躯,玉明熙有些遭受不住,好在裴英没有要硬逼她的意思,直接将人抱起来,未着寸缕的手臂与雪白的后背相触,灼热的温度在身后蔓延,玉明熙紧握着身前的内裙,闭紧了眼睛。
飘着花瓣的汤泉升腾着袅袅水汽,身躯没进水中,红色的裙摆如同鲜艳的梅花在水中展开,湿漉漉的触感让玉明熙紧张的抱紧了身边人。
虽然谈不上多喜欢裴英,但她更不想自己被淹死。
怀中少女的依赖让裴英心情大好,稍稍垂下视线就能看到她细长的颈线若隐若现,没了碍眼的绷带,那优美的脖颈完全的暴露在他眼中,任人采撷。
玉明熙温热而急促的呼吸吐在他胸口上,随着两人身体一同没进水中,红色的花瓣在汤泉中荡开水波,温热的水挤进两人中间,带着春意盎然的潮湿,仿佛雨后勃发的藤蔓,将二人紧紧缠绕。
这太奇怪了。玉明熙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坐在了汤泉中,而自己正坐在他大腿上,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热水渗透了她身上仅存的衣服,柔韧的布料如层层蚕茧般禁锢着她,在泉水的热度蒸腾中,少女不自觉已经遍体晕红,披在身上的长发也湿透了大半,眼角一丝胭脂红格外勾人。
男人的手掌撩起水波落在她身上,格外认真地为她清洗身体。
不管他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玉明熙至少感谢他还给自己留了一条能遮身的裙子,不至于赤条条的暴露在人前。
可裴英却不让她如愿,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手指摸到了水下的衣带,毫不费力的一扯,正红的内裙便没有阻力,直接浮上水面。
察觉现状,玉明熙惊叫一声,也只是的,不敢声张。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可玉明熙还是担心外头会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别看我。”玉明熙羞得无地自容,抱紧了他的脖子,借此遮掩自己的身躯。
水面上的花瓣落了水雾,清透的水珠在花瓣上灵动的滚落。少女雪白的颈肩,浑圆的肩头露在水面上,水面之下身躯被花瓣半遮半掩,看不真切。
娇柔的身子羞怯的倚靠过来,裴英的呼吸渐渐加重,勾起她的下颌,欺身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让玉明熙压在喉咙里的声音突然一颤,搂在男人身上的手臂猛地收紧,从喉咙底下渗出一丝微弱的呻、吟,不甚情愿,却无可奈何。
她像只娇嫩的奶猫,被裴英捉在手心里任意把玩,稍微触碰到水下的身躯,便能听到她软中带颤的娇吟。
“你别……太欺负人了。”得到呼吸的间隙中,玉明熙断断续续才将一句完整的话完。
裴英松了她,亲昵地用面颊蹭蹭她的脸,少女紧咬的唇瓣透着水润的胭脂色,白皙的脖颈上那新长的疤痕更添一股脆弱的美感。
她不高兴的盯着水面,羞赧着并拢双腿,身边倚靠的身子比汤泉里的水还要热烫,在朦胧的雾气中呼吸都变得沉闷,水中被她坐在腿下的地方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躁动起来。
一瞬间,玉明熙脑海中联想到了一些不俗之物,秀气的匕首,威武的短刀,可做防身之物有极具攻击性。裴英身上带着的,明显比她见识过的名家短刀还要宽上一圈,长上一寸。
又想起那夜裴英初次吻她时,她被他身上携带的短刀碰到,原来……是此物。
瘦弱的少年长到如今已经身板结实,能够让她无处可逃,乖乖认命。
她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要受这罪,就应该好好听教习嬷嬷的话,还能少吃些苦头,如今什么都晚了,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受下。
身子泡的舒坦了,裴英从池中走出,顺手掂了一下怀中的新娘,看她洁白玉体紧张的蜷缩着,裴英脸颊勾起微笑。
走向床榻,裴英顺手扯了一块宽大的毛巾递给玉明熙,她接了毛巾迅速遮在身前。
将人放在床榻上,裴英擦干了自己身上的水,转头再看玉明熙,她竟然藏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看他。
玉明熙躲在被子里,偏过头去看他,正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浅棕色瞳仁里涌动着令人触目惊心的欲、望。
是躲不过去了。
他欺身压过来,外头的雪稍稍落的了一些,安静的落在窗台外,被缝隙中透出的热气蒸腾融化。
玉明熙整个人倒在床榻上,身体被迫舒展开来,双手被高高的压在头顶,她紧张的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陛下不知道什么叫快刀斩乱麻吗,何苦如此折磨我。”
她不喜欢疼痛,除了爱咬人的裴英敢给她身上添伤疤,无人能伤她。
如今,这最痛之处也是因他。
脖颈上落下一口雪白的牙,毫不节制的深咬下去。漫漫雪地之上,染出点点血红。
“裴英,不要!”玉明熙失声惊喘道,脸上顿时毫无血色,静谧的黑夜忽然起了风,从窗外呼啸而过,仿若在心上呐喊惊呼。
“我在这儿,你别怕……”裴英低沉温和的声线有些不稳,俯身吻去她颈子上的血珠,“明儿,你就可怜我一份痴心,再吃一点。”
玉明熙紧咬着牙齿,门外的风一下又一下敲着坚挺的门窗,再睁开眼时,泪水都快把枕头染湿,她哭着求饶,“不行,我真的要死了。”
雪白的轻纱映衬着喜庆的红色在床榻前飘摇,榻上二人半遮半掩的盖在锦被下,动作细微谨慎。
平时连点皮外伤都没受过的女子一下子承受如此剧痛,话声都忍不住发抖。原本用花枝托着的娇花,非要戳在铁棍上两相契合,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不堪忍受的玉明熙哭的厉害,“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实在是恨我的话,干脆杀了我吧。”
裴英箭在弦上,热气冲上脑门,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可面对玉明熙哭的梨花带雨,他竟也觉得心痛。他是想好好对待她的,想要成为她的夫君,日后疼她爱她,可眼中看到的只有她的眼泪。
他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她哭得瞳孔涣散,抹掉了口脂的唇色一片惨白,眼里一片迷蒙的水雾,几近失去意识。
裴英心道不好,赶忙收手,回抱住她的身子,“明儿,你还好吗,你别吓我!”
裴英沉寂片刻,突然听到玉明熙极其微弱地“嗯”了一声,尾音也是委屈的颤着,仿佛能渗出泪水来,“对不起,我是真的吃不消,是我没用,不能服侍你……能不能换别的惩罚,求你不要因为我苛待林家。”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林枫眠。
裴英轻叹一声,将人捞近怀中抱紧,心疼道:“你别哭,我没有要罚你,今日不成,我们以后可以慢慢来。”
玉明熙不答他,只蜷缩着身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雪白的肌肤上落下几点红珠,沿着丰润的腿落进红色的喜被中,一滴两滴,仿佛鲜红的珍珠将少女的气血都抽干了一般。
又哭又痛,玉明熙渐渐在男人的怀抱中昏睡过去。
散发着热气的汤泉渐渐变冷,屋中弥漫的雾气已经消散,屋外落下的雪被风吹着卷上天空又再次落下,明亮的红灯笼在升起的太阳中渐渐熄灭,夜晚的温情在白日到来时逐渐冷却。
今日大雪封路,按例不上早朝。
景泉宫里一片安静,候在外头的宫女听不到声响不敢进去扰。昨夜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人听了心惊胆战,虽没有亲眼看见,也能猜想到郡主受了怎样的对待。
太监踩着梯子去把红灯笼摘下来,茫茫大雪中四处不见人,只有下头扶着梯子的同伴能话。
二人一路摘灯笼闲的无聊,声起昨夜在宫里发生的事。
“陛下弄那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讨郡主欢心,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人家,还是一时兴致上来了觉得有趣。”
“昨夜都侍了寝,如今是真的改口叫娘娘了。”
“你听没听见昨夜那里头的声响,哎呦,娘娘哭的那么可怜,只怕是被陛下……”
“她一个娘娘竟然比我们这些下人还要受罪,真是可怜呀,再怎么也是先帝宠爱的义女,落到如今这个下场真是可悲。”
红墙下是漫漫白雪,两个太监在雪中摘灯笼,很快连自己的帽子上也堆了一层雪。雪中不见飞鸟,亦无行人,天地苍茫,一片估计凄凉之景。
景泉宫中,汤泉彻底冷了下来,雾气消散后视野格外清晰,几片轻纱遮掩中,喜红色的床榻间间或露出两条雪白的腿和男人宽大的后背。
好重,快要不能呼吸了。
玉明熙从睡梦中被憋醒,从深埋的胸膛里抬起头来,总算得到一丝喘息的缝隙。身上缠着两条胳膊将她搂得那么紧,差点没把她勒死。
她愤愤的抬起他一只手臂丢到一边,从他怀中钻出来,刚动没两下便觉得身子有些酸痛,回想昨夜,玉明熙脸色涨红:没了清白已经够耻辱,她竟然还在他面前哭的那么厉害。
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他。
看着满殿飘摇到轻纱,玉明熙直想扯下一条来上吊算了。
转头看到熟睡的男人那安详的面庞,只看这张清秀的脸,谁能想到他过于常人,并非凡物,只怕少有人能承受住。玉明熙羞赧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趁着他还没醒过来,玉明熙灵机一动,去门边捡了那婚服裹在身上,忍着身体不适,开殿门。
从屋外吹来的冷风夹杂着雪花在她身上,本就酸痛的身子受了凉,差点没站稳。玉明熙一手扶在门上,踏出一步。
宫苑四处都被大雪覆盖,天空中还在下着雪,玉明熙刚走出一步,一片雪白中的红色身影就被人发现了。
“娘娘!”宫女从一旁侧殿跑过来,躬身行礼,“天气寒冷,还请娘娘回去。”
玉明熙看着前头白茫茫的路,寒冷的风穿透了简单裹在身上的婚服,凉透了她雪白的身子。昨夜承欢落了个身心俱疲,今日逃跑又碰上大雪封路,只怕要冻死在半路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玉明熙决定从长计议,退回景泉宫里,关上了殿门。
站在门边,隐隐有冷风从门缝中吹进来,玉明熙觉得腿软无力,只能走回床榻重新钻回了被子里。身边的男人不经意的翻了个身,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再一次将她拉进怀里。
他在装睡。
玉明熙背对着他,听到那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明白了皇帝是在戏弄她,分明已经醒了,还要看她会不会逃跑。
她翻了个身面向他,赌气:“还想装到什么时候,戏弄我很好玩吗?”
裴英缓缓睁开眼,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慵懒的声音低哑道:“起的真早,看来是昨夜让你睡得太早了。”
听罢,玉明熙胸中的闷气解了半分,垂下眼眸:“不管怎么,我也算是许了你一次,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了,你就把我放了吧……这样我们以后还能做回君臣。”
“昨天我们有圆房吗?”裴英侧躺在枕上,疑惑的看着她。
玉明熙瞪大了眼睛,红着脸:“有啊!你不会赖账吧,我,我人都……”
“可是我都没吃到多少。”被下的双手围在她肩膀上,九五至尊的皇帝像个拿着糖果却不舍得吃的孩子,可怜的,“因为明儿哭了可怜,我刚进去就出来了,昨夜忍得厉害,如今还难受的紧。”
喜被下相拥的两具身躯坦诚相对,一点的触碰摩擦都有可能激起熊熊大火。
玉明熙被他的没了底气,冷言道:“那你想怎样,总归我是受不住你,没那么好的福气能伺候你,陛下还是另找他人吧。”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颈处磨蹭,玉明熙无奈的看着他,皇帝看向她,一双眼睛无辜纯净,“明儿,你不要这么,我会难过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去找别人。”
帝王深情不知真假,玉明熙轻叹一声,“裴英,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即便像现在这般躺在一块,我对你依旧没有非分之想……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何苦囚着我不放。”
闻言,裴英沉默了好久,俯身吻住了那张总让他感到心寒的唇,不给她喘息之机。
口中的空气被尽数夺走,玉明熙睁着眼睛看他把自己推倒在软绵绵的床上,隐藏在被中的野兽隐隐有苏醒的架势。
她快要无法呼吸,艰难的挣扎着,最后被裴英咬住下唇松了口。
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裴英眼神晦暗的看着她,“明儿,你休想从我身边逃走,我过只想要你一个人,既然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我就不信,你吃不下。”
玉明熙急促的喘息着,被裴英的一番话彻底浇灭了心中的希望。
他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见事情没有转机,玉明熙只能退守一步,声问:“我是不是还要回到那个石头屋子里?”
裴英顿了一下,于心不忍,:“你若是愿意,可以睡在帝华殿里。”
玉明熙没有过多犹豫,点头同意。
能够让他松口也是好的,逃出帝华殿比逃出那四面密不透风密室要容易多了。既然裴英迟迟不肯放下执念,她只能顺道而行之。
玉明熙温顺的靠在他怀中,收敛了一身的怨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温柔的:“裴英,你既然当我是你的妻子,那……可不可以不要再锁着我了?”
少女的态度变化让裴英觉得很有意思,趴在她身上摇摇头,“明儿神通广大,我可不敢放手一搏。”
他不轻易上钩,玉明熙伸出自己的手放到他眼前,“你看,我被你锁了这些天,手腕都磨红了,你你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越越难过,仿佛真受了委屈似的,泪眼汪汪。
裴英沉默了一会儿,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看着手腕上一圈红红的印记,有些心疼。
在这深宫里处处都是他的人,玉明熙就算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裴英思索一番,终究是为她心软了,“那就不锁了。”
玉明熙心中暗喜:他果然吃这一套。自己从前跟他硬碰硬真是太不理智了,果然对付疯子,就要利用他的感情。
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听裴英轻声补充道:“我这一次相信你会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但如果被我发现你逃跑,就不只是锁住手脚那么简单了,明儿,你的身体那么漂亮,可要好好珍惜啊。”
玉明熙心中恶寒,还是要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听话的样子,回答:“我知道,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会留在你身边。”
闻言,裴英满意的笑了。
大雪一直到中午才停下,被挡在乌云身后的太阳散发温暖的光辉,阳光透过层层乌云从天空上照下,仿佛金线穿插在厚重的白灰色布料中。
处理政事的皇帝在前朝和御书房中忙碌,玉明熙则在帝华殿中读书写字,俨然已经习惯了当下的处境。
坐在书案旁,看书看的眼睛累了,玉明熙身子向后倚去,无意间看到桌下抽屉里露出白白一角,像是一张纸。
她伸手开抽屉,发现里头躺了一叠纸张,拿出纸来挨个看了一遍,上头无一例外,歪歪扭扭的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的字还是这样叫人不忍直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玉明熙无奈的摇摇头,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酸。他心里渴望的感情,自己给不了。
看着宛如蛇爬虫歪的字,玉明熙不禁想,如果裴英喜欢的人不是她是别人,他们两个人或许就不像现在一样落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收起纸张,玉明熙无心再看书,踱步走向床榻。裴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并不算等他,干脆自己先睡下,也省得他回来了又缠着她要这要那。
刚在床上坐下,忽然听得窗外传来翅膀扑闪的声音停在窗台外。
冬天会有鸟吗?玉明熙脑中一惊,起身走到窗边,开一个缝隙,果然看到外头站着一只灰黑色的鸽子,鸽腿上绑着一个的竹筒。
她心中大喜,一手把鸽子抓到手中。紧接着就听得外头有人走来的声音,吓得她赶忙关上窗户,把鸽子藏进袖子里。
等过片刻后,外头那人没有走到门边,想来应该是巡夜的宫女。
玉明熙走到书案前,拿出竹筒里的信,两指长的纸条上写着,“每日入夜,以此通信,你在何处。”
这字迹她认得,这鸽子她也记得,林枫眠果然来找她了。
对自由的渴望让玉明熙激动的忍不住发抖,可外头裴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赶忙在信纸背面写下,“帝华殿,勿去圣前。准备人马,带我离京。”
把信纸装回去,玉明熙又走到窗前,开一个缝隙。
“娘娘?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让玉明熙顿感不妙。窗外一只手从缝隙中穿进来,把窗户得更开。常柏看向玉明熙,疑惑道:“冬日寒冷,娘娘心着凉。”
玉明熙警惕的看着他,将鸽子藏到身后,经过驯养的鸽子在她手心格外安静。同样都是她养的,人却不如鸽子忠心。
玉明熙出言讽刺:“当初我将你拨给裴英听用,你果然不负我所望,攀了高枝,坐上这羽林都尉的官职,而我却成了笼中之雀,还要劳烦你来看守,听你喊一声娘娘。”
闻言,常柏拱手行礼,“郡主,是属下失礼。”
玉明熙冷道:“你既然叫我一声郡主,我也不查问你如今到底是为谁做事,只希望你不要忘了,当年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属下不敢忘。”常柏没有抬头。
“你退下吧,我开窗透透气。”
“是。”常柏后退两步,转身向宫苑外走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玉明熙才把手中的鸽子拿出来,放飞了。
转出宫苑后,常柏停在门外拐角处,立了一会儿后便听见天空中有声响,仰头看去,是一只鸽子。
他从郡主府出身,自然知道郡主府里驯养鸽子的本事。看着那远去的飞鸟,一直到它消失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之外,常柏才转回头来。
正对面不远,皇帝的銮驾走了过来,看到呆站在宫门边的常柏,裴英坐在銮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饶有兴趣的看向常柏刚刚盯着的方向。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常柏跪地行礼,“属下失职,还请陛下恕罪。”随即回答,“不过是看一朵被风吹起的雪花,让陛下见笑了。”
裴英看着他,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作者有话:
没爹娘的娃,啥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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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