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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这江山,我选你”◎

    生铁造的令牌握在手里格外有分量, 玉明熙翻来覆去的摩挲,眼中恍然看见儿时追在爹爹身边,能看到他腰间挂着这样一个令牌。

    现在令牌传到了她手中, 爹爹却已经不在了。他本可以和娘亲一起在广阳府安稳的过一生,却因为先帝一纸诏令被调来北疆与辽族交战, 仗赢了,先帝便忌惮他军功太盛, 除之以绝后患。

    身为臣子, 若是效命于一个不值得的君王,便要葬送身家性命。

    定远候去世十几年,当初在他手下为官为将的人如今不是高官厚禄就是驻守一方。

    得见兵符,地方守将还有些疑惑, 但看到玉明熙身上挂着的令牌, 知道她是定远候的后人, 是京城中人人景仰的明熙郡主,纷纷俯首称臣, 愿追随其左右。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玉明熙集结了一万人马向京城逼近。

    三月初春风和暖, 温顺的风吹来了湿润的雨汽,天空中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皇城之中,街上的摊贩看着雨势渐大忙收了摊子, 路旁的店面也收起了招牌。

    走在路上的行人跑起来躲避雨水,刚才还繁华拥挤的街道渐渐冷清下来, 石灰色的路上撑起了花花绿绿的油纸伞。

    雨珠滴在精致的伞面上落下来, 伞下的男子伸出手来, 指尖落了雨滴, 他从伞下抬起头,脸若银盘,眉如远山,瞧着阴沉的天色,放缓了步伐。

    身旁的厮宝贝的护着一摞书,手上撑着伞,催促:“公子,眼看着春试没剩多少天了,您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淋雨伤了身子。”

    张祈安收回手来,一身橙暖色外衣阴雨天中仿佛一支长燃的灯火,即使身处灰暗,依旧长明不息。

    他微笑:“春雨贵如油,如今这时节下了雨,是好兆头。”

    厮跟着笑:“真要是好兆头,就该保佑公子您在今年春试中大放异彩,不但能上榜,最好能得个状元,老爷得开心坏了。”

    张祈安撑着伞漫步在雨中,“苦读十年,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不光是为了爹娘,还有……郡主也曾叮嘱过我的。”

    开了春,便去郡主府提亲。

    她的话,张祈安一直记到现在。

    站在一旁瞅着自家公子的脸染上淡粉,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惹火的事,厮忙给他泼盆冷水,浇灭那些不该有的心。

    “公子,郡主都已经离京好几个月了,音讯全无,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京了,就算是她能回来,那也是……皇上想要的人,咱家是什么门第别人又不是不知道,您就算是高中了状元,那也争不过皇上啊……”

    主仆二人着,拐进了无人的巷子里,继续向家那边走。

    张祈安看到四周无人才:“可是她不喜欢皇上,她让我去提亲,不就是……愿意和我结成夫妻的意思吗。”

    “郡主跟您过这种话?”厮大惊,活见了鬼一样,“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咱们家可就完了!”

    张家官,一家子谨慎微,家主张贯更是从不掺合朝堂上的斗争,关起门来主事,生怕摊上什么大事,让本就没什么根基的张家瞬间覆灭。

    从前张贯与玉明熙共事过一阵子,那时玉明熙在朝中势力正盛,碍于情面,便让自家儿子去过几次郡主府的宴席,没想到一来二去,张祈安就被玉明熙给看上了。

    厮的好言相劝并没有让张祈安死心,借着雨声,他大着胆子:“我相信她,不定等春试结束,她就回来了。”

    跟在身旁的厮也不知道该什么了,“这些事儿您就放在心里自己偷偷想吧,过个两三年,也就能忘了。”

    张祈安没有应他的话,只稍稍低头,看着雨落青石板,在地上溅起的水花。

    京城雨下的大些,与京城相隔的景州只吹来一些细微的雨丝,蒙蒙细雨下了半天就停了。

    景州将军府中,将士们严阵以待。

    前厅上坐着一位女子,明眸善睐,樱唇玉肌,指尖轻捏着茶杯柄,水润的唇轻轻吹去茶水面上散出的热气,微微抿唇品尝一番茶水滋味。

    景州守将坐在自家厅上,却正襟危坐,面对着女子不敢失了礼数,看她喝了一口茶,才:“末将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品茶,还望郡主不要怪罪末将这茶粗陋?”

    玉明熙微笑:“将军客气了,既是将军府里的茶,必然是好的。”

    守将又问:“郡主,咱们兵马都已经置备齐了,不知您准备何时出发?”

    “快了,将军不必着急。”玉明熙着,看上了外头院里。

    微微湿润的地上跑来了一位熟人,走上前厅来,看到玉明熙后一脸的喜悦,正准备上去问候一番,却瞧见旁边还坐着个中年男子,便收敛了放肆,规矩道:“郡主让我去办的事都已经办妥了。”

    “我也已经等你好久了。”玉明熙站起身来。

    茶叶飘在杯中,屋檐上落下雨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地面透着一股子潮湿气,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皇宫中一片死寂,御书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暴怒的吼声,紧接着是摔椅子的混乱声响,站在屋檐下的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朕让你去抓人,你竟然敢空着手回来?”年轻的皇帝脸上青筋暴起,气的抓到桌上的折子就甩下去。

    跪在地上的人被折子当头来也不敢吭一声,低着头承受皇帝的怒火,声:“太医叮嘱过您不要动怒,陛下……要为龙体着想。”

    裴英置若罔闻,细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浅棕色的眸子,他冷漠的看着自己的心腹,隐隐透出杀意,“她怎么可能不在广阳府,她还能逃到哪里去,找不到她,朕留着你又有何用!”

    在玉明熙离开的日子里,他过得越发煎熬,每日沉浸在懊恼与悔恨中,灵魂仿佛被撕扯成了两段,一边觉得自己对不起玉明熙,一边又因为她的逃离而暴怒不减。

    整日整日的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直到今日,常柏带人回来,却没有找到玉明熙。

    “这不可能,朕……”裴英虚脱了似的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去,朕要下旨把玉家人抓起来,她……她那么看重自己的家人,她一定会出现的……”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若为此惩处玉家人,只会让天下人寒心啊。”

    “若不是因为留着你还有用,朕早就把你砍了,一个个都是废物!咳咳!”情绪激动之下,裴英止不住的咳嗽。

    外头天气阴沉,皇宫之中人人自危。

    皇帝最近疯的厉害,前几天因为司衣局的宫女绣坏了明熙郡主穿过的那一身嫁衣,皇帝大发雷霆,把整个司衣局的人都了板子,哀嚎的哭声传遍了整个皇宫。

    有个太监提了一嘴皇帝前去灯会可遇良缘,便被生生拉下去割掉了舌头。

    皇宫像一个巨大的金笼子困着一条陷入癫狂的金龙,日渐疯魔的神智让他脱落了一身金色鳞片,成了一直乱杀乱咬的野兽。

    萦绕在京城上空的乌云久久不退,春雨落定后,夜色寂静。

    守城门的将士了个哈欠,眼看着快到子时,只等着赶快来人交接换班。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踩着还没干透的地面,凝视着远处移动的火光,刚开始只有几点,像是赶夜路的商客,可渐渐那火光越来越多,连成一片一片向京城前压来。

    “有……有人带兵攻城!”士兵吓得腿都要站不稳了,急忙走下城墙去要去吹号角。

    刚踩下一层台阶,就见迎面有人踩着台阶走了上来,正是守夜的将领薛庭。他转头看着渐渐逼近的火光,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有几分宽慰。

    他按住惊慌失措的士兵,“传令下去,开城门,迎郡主。”

    士兵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将军,这可是叛国的大罪呀,您糊涂了吗?”

    “新帝重病,暴戾无道,疑心忠臣,混乱朝纲。如今郡主回来,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难道你想下半辈子都活在屠刀之下?”

    薛庭凝视着他,士兵犹豫了一会,回道:“属下遵命。”

    夜色之中,进城的兵马迅速分成两队,奔跑的马蹄声沉压压一片跑过,惊醒了熟睡中的百姓。

    有人偷偷开门缝往外瞧,见到街道上跑的都是带着刀剑的士兵,赶忙把门关上。

    披了外衣出来的女人着哈欠问,“儿他爹,外头闹哄哄的是怎么了?”

    男人落好门栓,背靠着大门,声:“话点声,外头闹兵乱了!”

    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久久不停,仿佛汹涌澎湃的江河从门前冲过。人马很快聚集到了宫外,守在宫中的禁军听到了异响,紧张的召集了人马前来守宫门。

    宫墙之上站满了弓箭手,齐刷刷拉开弓,瞄着了下面的叛军。

    禁军太尉急忙派了人去禀报皇帝,随即站在宫门之上大喊:“尔等逆贼,不可靠近皇宫半步,再上前来,必定死无全尸!”

    宫墙下骑在马上的玉明熙回话道:“皇帝不是一直通缉我吗,如今我来面圣,烦请将军去通报一声!”

    听到声音后,禁军太尉向下看去,在人群中分辨出了那抹粉色的身影,政事皇帝数月以来日思夜想,为之着魔的明熙郡主。他不敢轻举妄动,大喊道:“就算是郡主前来,也不能带那么多兵马入京!”

    “我此行只为面圣,不会轻易杀生,还请将军慎重行事!”玉明熙看着宫墙上跳动的火光,紧接着,她看到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宫墙之上。

    那人站上宫墙后径直走向了禁军太尉。

    “太尉大人,奉陛下口谕,开宫门放行。”常柏冷着脸,额头上好几块淤青,眼睛上也肿了一块,显然是被皇帝的不轻。

    火把的光芒在夜风的吹拂中晃动不停,禁军太尉看了看常柏,紧张:“陛下怎么会同意开宫门?若是逆贼进宫,陛下的安危可就……”

    上一次叛乱后,禁军之内的将领被斩杀殆尽,眼前这个禁军太尉是新上任的新人,年纪也不过三十一二,想着有前人惨死的教训,不敢轻易松口。

    常柏冷冷劝他,“新上任不到半年,太尉大人觉得这官做的如何?”

    还能如何,日夜提心吊胆。就连常柏这样的心腹都能遭受如此毒,更别他们这些不得圣心的。禁军太尉有些为难,低下头。

    常柏又道:“已经变天了,是追随皇帝还是信郡主一次,太尉大人请尽快抉择。”

    残□□杀无辜的皇帝和温柔善良又理智的郡主,不论是谁都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宫门开,弓箭手们齐齐退下去。

    玉明熙骑马跑在最前面,终于回到了曾经困住她的牢笼。只是这一次,她心中再无恐惧,可以坦然面对。

    城北军被玉显带兵拿下,杨宏带兵回到郡主府将长孙怡母子保护了起来。皇宫之中,老太监慌慌张张的敲响了帝华殿的大门,“陛下,陛下不好了!”

    不过多时,大门被人从里面暴力拽开,皇帝身上松垮的穿着一件黑金外衫,中衣襟口开到了腰腹上,他头发未梳,散在肩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前的人。

    “有什么大事把你吓成这样?常柏呢,他不在这儿为朕守夜,跑到哪儿去了!”

    玳令紧张道:“陛下息怒,外头叛军闯进宫里来了,老奴刚才看到羽林都尉往外头去了,还以为他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才离开。”

    “叛军?”裴英回到帝华殿,提了剑走出来。

    外头人马攒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裴英刚刚走下台阶就看到宫苑外的路上闪动着火把,仿佛熊熊的火焰燃烧过来。

    火光照亮了骑在马上的女子,许久不见,她的脸庞再一次出现在视线中,仿佛做梦一样,裴英扔了剑向她奔去。

    “明儿,你终于来见我了!”

    玉明熙从马上跳下,身后是黑压压的兵马,齐齐抽出刀来向着皇帝,她站在最前面看着衣衫不整的皇帝,冷道:“微臣来见陛下,恭请陛下退位!”

    身后众人齐声高呼:“恭请陛下退位!”声势之大,连整个皇宫都被震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造反?”裴英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眼中渐渐生出些恐惧,“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赵洵教你的!当初他造反的下场你也看见了,难道你也想像他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吗?”

    玉明熙缓步走向他,她身上没有佩戴弓箭也没有佩剑匕首,连发髻上簪着的也是桃木簪,上头镶了两颗雕成桃花的粉色宝石,在火光中闪着温润的暖光。

    她眼中平静而柔和,乌黑的眼眸倒映着男人的模样,她走到离他一步的距离,抬起头来看着他,“裴英,我离开京城后想了很多事,我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太多,就像是理不清的丝线缠成一团,我始终不知道要如何让你放手,所以我决定回来。”

    “你想废了我,再扶持一个能听你话的傀儡?”

    看着那平如水面一般的眼眸,裴英倒退半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你别想了,李禄已经被我残废了,李闻也是个不中用的,脑子还不如个三岁孩子,你竟然想选他们!我告诉你,你只能选我!”

    他疯了一样怒吼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为了得到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你宁愿推翻了我让那些庸才做皇帝,也不愿意爱我吗!”

    玉明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疯狂,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裴英,你若是乖乖退位,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裴英内心是无尽的恐惧,做皇帝做久了,高高在上的权力让他肆无忌惮的发泄心中的恶,他可以肆意追逐自己得不到的爱,也因为这权力,他才得了玉明熙的身子。

    如果他失去了这一切,玉明熙哪还会再看他一眼。

    “不……我不能……”他低声呢喃着,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不住的后退。

    哪怕穿着最坚硬的盔甲,他的内心依旧是那个害怕被人抛弃的孩子,裴英知道,玉明熙跟他这些,就是要抛弃他了……

    “裴英,佟桦已经被我的人拿下了,金吾卫和禁军也都倒向了我,还有你身边的羽林卫,是他帮我开的宫门。”她云淡风轻地着,将男人心底的防线一层一层击碎。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武力,在玉明熙的温柔善意之下土崩瓦解。

    “怎么会,常柏他背叛了你,怎么可能还会帮你?”

    女子粉色的裙边离他越来越近,她蔑视地看着他。

    “你忘了吗,常柏一开始就是我的人,你也是我的人,只是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做了皇帝就能任意摆布我,但是你忘了,是谁保举你做了这个皇帝,又是谁为你脱了奴籍带你来到京城。”

    他只是一个奴隶,一个不能被皇帝光明正大提起的弃子,裴英惊恐着不敢开口,在步步后退中,脚后跟踩到了台阶,狠狠的向后摔去。

    玉明熙站在高处俯视着他,慢慢俯下身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你你爱我,囚禁我,强迫我侍寝,将我当成一个玩物一样随意摆弄,这就是你的爱?”

    “不,我是想和你好好在一起的,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心。”男人颤着声音回话,像是一个犯了错被训哭的孩子。

    玉明熙呵住了他的狡辩,大声道:“是我给了你这样的权力,现在我也可以收回来,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玉明熙不是一个能任人摆布的人!”

    失去了兵权的皇帝在前朝更不得人心,裴英知道自己败局已定,依然想要挣扎。他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再失去帝位,他会沦落到污泥里,受人冷眼,为人笑柄。

    曾经被他折磨过的人,转眼就会将那些恶意加倍还到他身上。曾经因为他是皇帝而效忠的臣子,转瞬就会离他而去。

    曾伏在他身边温言耳语的玉明熙,看向他的眼神只有厌恶和蔑视,就像是在俯瞰积在地上的一堆土,稍稍抬脚一踩,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她冷言道:“微臣恭请陛下退位,立先誉王之子李澈为继人。”

    听罢,裴英震惊道:“他不过是个孩童,姐姐你疯了吗,你为了拉我下龙椅,竟然让那个孩子做皇帝?!”

    玉明熙伸出手去捏住他的下巴,看他长发凌乱的狼狈模样,轻笑一声:“乘风哥哥对我有恩,长孙怡将我视为亲人,澈儿叫我一声姑姑,他们一家才是我的家人,而你,我把你当成家人,你把我看成什么?”

    没有得到过家人关爱的人,怎会给予别人亲情,没有被人真心爱过的人,哪怕用尽了全力去爱一个人,也只会给对方带来伤害。

    春夜微风从发间吹过,皇帝抬头仰视她。松散地披在身上的外衣从肩上落下,黑金色的外袍落在手腕上,带着中衣敞开大半,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肩膀上的箭伤留下一个狰狞的疤痕,在火把的光芒下隐隐能看到蛊虫在他肩膀上肆意游走,光洁的肌肤透着病弱的惨白。

    稍有凉风吹过,他身子便微微一颤,看向她的眼神被水雾模糊。

    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却与他针锋相对,拔掉了他的爪牙,将他死死的控制在手中。

    裴英好想起身拥抱她,想对她诉自己的思念,可他的身体已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迟缓着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带着哭腔乞求,“姐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划过棱角分明的脸落在她手心里。玉明熙厌恶的松开手,以盛气凌人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我只是把我给你的东西拿回来,这就是逼你了?在你的眼里,皇位就那么重要?”

    “不是的,姐姐,我好不容易才能站在你身边,如果我从皇位上走下来,那我就……就什么都没有了。”皇帝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眼中再也不见暴戾,只剩下委屈和恐惧。

    “给我住口!”玉明熙一手抓住他鬓边的头发,扯着他往自己面前凑。

    裴英渐渐收敛了哭声,惊惧的看着她。

    今日带兵过来的不管是谁,裴英都可以拔出刀剑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可是面对玉明熙,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害怕自己的触碰会捉伤她。

    她是心尖上的光。他已经伤害过她一次,将两人的关系隔裂出一道永远都缝不好的伤疤,他怎么敢再伤害她。

    数百眼睛看着二人,大气都不敢出。

    任谁都想象不到,疯魔癫狂的皇帝在郡主面前就像一个耍无赖的孩子,苦苦抓着皇位不放,在她面前止不住的流泪。

    玉明熙听他的哭声听的烦了,蹲下身来,平淡道:“你不写退位诏书,我就只能杀了你,大不了背了这骂名,离了你,我以后的日子一定比现在自在许多。”

    是恐惧死亡,还是恐惧死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裴英费尽全力攥起了右手,高昂的头像失去了生气的草垂落下来。

    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写,既然是姐姐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给。”

    他终究是比不过她。

    输在了人心,输在了感情。

    看他静静崩溃,玉明熙心中毫无波澜,嘲讽:“陛下与这江山无缘,以后,就乖乖在皇宫养老吧。”

    裴英抬起头来,泪水湿了脸庞,一双隐隐泛红的眸子楚楚可怜的看着她,“姐姐,我不要这江山,我选你。”

    深情的话语落在她耳朵里格外讽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选我?你以为你有得选?”

    罢,再不听他多言半句,派手下将领将人扶进帝华殿里,磨了墨递了笔。

    玉明熙就站在殿外台阶下,抬头看天上久久不散的乌云,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雨,还是即将迎来一个晴天。

    片刻过后,玳令从殿里走出来,双手捧着金黄色的诏书呈给玉明熙。

    她拿过诏书后看了内容,下令退兵。

    第二日,乌云散去,天光大亮,高坐明堂之上的皇帝站在群臣之前宣布退位。

    同一天正午,艳阳高悬头顶,新帝李澈登基,大赦天下。尊称李英为太上皇,送去城外道观养病,奉长孙怡为太后。封玉显为镇南大将军,赦免佟桦继续担任城北军将领,薛庭官升至三品。

    城中兵马来的快去的也快,众臣对昨夜的乱事仍然是云里雾里,猜测到底是哪方神仙下凡来治了太上皇。

    众人心中猜测,在朝堂上也不敢多言。

    在皇帝封赏完之后,听到议事大殿外传来环佩轻撞的叮当声,有人好奇的回过头去看,只一瞬间,眼神就离不开了。

    离京许久的明熙郡主身着朝服走进议事大厅,她面色红润,浅施粉黛的脸如同娇嫩的花反着淡淡的红,眼神专注而庄重,踩着大红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到最前排。

    她走到敬王爷李闻身边,在二品大员的位置站定。随即就听到老太监高声宣读,“郡主玉氏品性端庄,温顺贤良,理政有功,政绩过人,为先帝义女,太上皇义姐,新帝念其在幼时招抚,满门忠良,封为护国长公主,予其摄政理政之权!”

    玉明熙恭敬跪下,对着龙椅上的孩童高声喊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下朝之后,道贺叙旧之人将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玉明熙一一道谢,只自己才疏学浅,年纪也,日后朝政还要仰仗各位大臣。

    走出宫门上了马车,耳边才终于清静下来。燕跟在马车外,吩咐马夫赶车回府。

    马车驶进闹市,走了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玉明熙撩开窗帘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燕脸色有些不好看,“回长公主,是府里人过来禀报,送太上皇出宫的车队被人发现全都晕在了路上,太上皇逃跑了。”

    “什么?”玉明熙震惊,声道,“不是已经叫人把他的手脚都锁起来了,这都能让他跑了?”

    “谁不是呢。”燕恐惧道,“听传话来的人,太上皇好像疯了一样,连眼睛都变成红色的了,不定真是被苗疆的巫术给诅咒了。”

    在路上也问不清楚,玉明熙吩咐车夫赶快回府。

    回到府中后,叫了人来细问。

    来人回禀:“车队一行人都被太上皇给伤了,好不容易有一个眼尖跑得快回来报信,等金吾卫出城去查看的时候,人都已经不见了,地上还有些血迹,一直追着那血迹追到河里,然后就找不到了。”

    “他逃去哪儿了?”玉明熙皱起眉头。

    “回长公主,薛将军派了人在城外寻找,现在还没有信儿传来。是此事不宜闹大,怕扰了民心。”

    玉明熙深感头痛,今日登基大典费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外头已经黄昏了,她连口饭都没吃上,这个裴英真是个孽障,大势已去,他竟然还贼心不死。

    来人又道:“薛将军,太上皇武功高强,精神有些不正常,万一回到京城里来,只怕是……还请长公主加强府上防卫,您的安全最为要紧。”

    玉明熙揉揉脑袋,“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信息及时来报。”

    金黄色的太阳从天边落下,阳光淡去,夜色覆盖了京城,夜市上的灯亮起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公主府里,玉明熙坐在书房中,对着明亮的烛火批阅奏折。

    夜色渐深,快到子时,她困倦的从奏章中抬起头,隐隐感觉到门外好像有人在看着她。玉明熙揉揉眼睛,对着外头喊,“燕?你在那儿吗?”

    没有回应。

    她吹了烛火,在一片黑暗中站起身来,顺手取了压在书籍下的匕首,警惕地向门边走去。

    作者有话:

    落魄裴狗

    ◎最新评论:

    【开心了】

    【新更新的看着挺爽的,但是为什么还要让他跑了不直接杀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要再造反一次,然后让狗男人又登上皇位吧。

    或者让这个狗男人把女主绑走吧,一定要恶心读者吗】

    【噢耶好爽】

    【

    【为啥不干脆宰了他忘恩负义还脑子有病

    你不更文,我怎么买文,我不买文,怎么会有营养液,你咋办吧!】

    【哦,这个场面我看着开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