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认下这死丫头……”◎

    洪老太太并无大碍, 她只是觉得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来。

    完全没有想到，焦杏儿不但傍上了高枝, 还学会了仗势欺人。

    在京中，即便是真看中了别家的丫鬟, 也是委婉些暗示，由主家主动赠送, 方能圆了主家的脸面。强买别家的奴仆, 就等同于把对方也视作下等人，若无深仇大恨，即便再权势滔天，都不会这么羞辱人。

    这个山里来的村姑, 该跪下叫她一声祖母的丫头, 竟然学会这样逼迫她, 羞辱伯府！

    洪老太太腹中全是愤懑和屈辱，堵得她几乎要没了命。

    洪章山见大夫母亲没事, 松了口气，扬手让人都下去, 看着母亲仍紧闭的双目，皱紧的眉头, 试探着：“母亲，要不我们认下这死丫头……”

    “我想了想, 咱们也别玉瑾原是替了她，就把她一两岁, 是玉瑾的妹妹, 不慎遗失了, 岂不就可以让太子和镇远侯, 都成了咱家的乘龙快婿！哈哈哈哈……”

    洪章山这么一想，完全忘了方才的折辱和威胁，竟乐得笑出了声。

    “啪！”老太太拿起枕边托盘里的参汤，想扔向洪章山，终究还是没舍得，偏了下，往地上摔去。

    “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洪章山见母亲起身，想要去扶，又赶紧躲开，有些委屈地：“我不是为咱们家考虑么？算了算了，您不喜欢她，不认就是了。”

    洪老太太胸口又堵的慌。难道她的儿子真的不如柳氏那个贱货生的？

    她不甘心！

    好在这个儿子，是个听话的。为免他想岔了做错事，只得一点一点掰扯给他听。

    “镇远侯和太子是叔侄，怎么可能娶姐妹俩！”

    “焦杏儿捡的，她不知道自己几岁吗？你瞧着她还是会听你风就是雨的样子吗？”

    “你要出去这么乱，搞不好就让人觉得她是袁氏私生女的传闻是真的！”

    提到这个传闻，洪章山真的恼怒起来。虽然这是假的，但是哪个男人受得了被头上戴了绿帽？因为这个，洪章山都跟袁氏滞了气，吵了架。

    他抱怨道：“把袁氏送走，要是被别人知道，倒像这事是真的一样。母亲还是让她回来吧。”

    “万一她再发疯怎么办？无论如何，玉瑾选太子妃的事，谁也不能破坏！”

    洪老太太有些焦虑，她教养了洪玉瑾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可是，怎么又耽搁在进门的地方了。

    “宫里不知道怎么想，怎么这事紧一阵，松一阵的，我托人听，还是一点没定下来。”

    “要不让焦杏儿问问孟公公，孟公公昨儿不是又派人来了吗？”

    “这倒是个办法，你让人去传下话，就焦杏儿在府上呢。”

    阿余和镇远侯走后，杏儿想去看看洪老太太，却被众人哄着，非让她先休息下。她没白日睡觉的习惯，就躺在床上话。

    方才，她要把卖身契给章嬷嬷，章嬷嬷哭了一回，坚决不收，又表了一番忠心，笑眯眯去煲汤了。

    杏儿就想起来问明珍，关于卖身契的事。知道原来有卖身契，就可任任骂，还可以随意卖给别人，：“那我大伯母岂不就像我的主子，总想骂我，还把我卖给洪家。不如我让阿余问问洪家，可有我的卖身契，让他把我买走。要是挨挨骂，我宁愿是阿余。”

    明珍笑着：“主子哪里舍得骂姐，姐这么去，主子可要生气了。”

    杏儿想了想，莫名觉得脸上发热，就用手冰着脸，碎碎念着：“阿余才不会生我的气呢！阿余也不会骂别人……他若是骂别人，那必然是别人犯了大错，应该骂……”

    红叶刚巧进来听到，噗嗤一声笑了，被明珍狠狠剜了一眼。

    床上的杏儿却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想去找洪老太太，问问……如今倒是不好意思了。”

    红叶放下手里的甜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姐想要如何，尽管就是了。”

    杏儿却又叹了口气。屋子里静默一时。

    “还是山里好，在这里，我果然像纪正希的，那个……多愁善感了，以前爷爷奶奶都不许我叹气，叹气不好，会把福气赶走。要不然，我还是和纪正希去漠北好了。想必漠北和山里差不多吧。”

    “那可差得远呢！姐莫要胡思乱想，你要去了漠北，想见公子的时候，就不能这样随叫随到了，可怎么办？”

    杏儿闻言又想叹气，两手交叉，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把叹气堵住了，挣扎着起身。

    “躺着不好，躺着容易叹气！”

    她还捂着嘴，话的呜哩呜喇，红叶又哈哈笑，明珍抬脚轻踱在她鞋上，抿唇忍笑，过去扶杏儿。

    念着老祖宗生了病，想要去探望，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红果却又来传话，老祖宗有请。

    杏儿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但是进了屋子，老祖宗却是非常慈眉善目的，招手唤她过去。心里有些别扭，还是应了，走过去坐到了老祖宗身边。

    “这就是焦姐吗？顺子给姐请安了。”

    一个年轻人立时从旁边走了过来，给杏儿直接行了个跪礼。

    老祖宗抓着杏儿的手，安稳住她，笑眯眯：“这是孟公公的徒弟顺公公。”

    “您叫我顺子就可以。”顺子话的腔调，让杏儿想起来孟公公是谁，就点了下头。

    顺子把怀里的红木匣子捧起，：“地契、房契都在这里，果树也都种好了，就是不敢保证，一定能长好……”

    杏儿不解问：“什么果树？”

    顺子答：“姐不是，宅子还不如果树园吗？”

    杏儿凝眉想了想，孟公公非要把他的房子送给她，她拒绝时过，“我要你的房子做什么？房子又不能吃喝，要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一亩果园呢。”

    正巧之前在和红叶村里的果园，就随口的。

    老祖宗也听得有些讶异，问：“难道孟公公把宅子改成果园了？”

    顺子：“那是自然。师父特意买的各种果树栽植了进去，他老人家，平日都在宫中，那个宅子本就闲置无用，如今给焦姐做了果园，倒是最好不过，适得其所。”

    洪老太太暗暗心惊。皇后娘娘还是太子妃时，孟公公就跟在身边，情分非同一般，极得恩宠。在宫中，在京中，能让孟公公惧怕的，还真没几个人。

    孟公公竟这么畏怕镇远侯吗？

    难道镇远侯这次进京迟迟不走，是皇上要留京重用？

    洪老太太如何想，杏儿不知道，也完全没去想。她从来不是爱占便宜的，收阿余和纪正希的东西和银两，全是因为信赖他们，视他们为亲人一般。孟公公莫名要送她东西，她却就不愿意收了。

    杏儿死活不要，顺子就放下匣子，开始不停磕起头，求杏儿收下。倒让杏儿不知所措，几乎想逃走。

    明珍就声对她：“姐，先收下吧，若是不想要，回头再让主子帮你处理就是了。”

    杏儿想起阿余刚这样对她过，才让明珍把匣子收了起来。

    顺子兴高采烈地走了。杏儿见自己的应承让他那么高兴，倒是也有些欢喜，一直目送着他离开，一回头，却发现洪老太太目不转睛盯着她。

    眨了眨眼，问：“老祖宗可是想要这个果园？那要不老祖宗拿去吧。”

    洪老太太哪里敢收，摆摆手避开杏儿的视线，对红果：“把那些帖子拿过来。”

    红果应诺离开，洪老太太拉着杏儿的手，叹了口气，语气极为慈爱：“傻孩子，你不懂主仆有别，被刁奴利用了，我不怪你。”

    杏儿想要开口，可是老太太一句接一句，她几乎插不进话。

    “咱们家在京里，亲戚好友众多，听你来了，都想亲近亲近。可惜你这几日一直不在家……早上叫你来，本就是想这事。”

    红果和一个丫鬟各抱了一个木盒子，放在了老太太身边的案上。

    “这一盒是请帖，这一盒是拜帖。”

    杏儿探头看，里面是些精美的纸笺和信封，目露迷惑。

    “请帖，就是请你去别人家玩；拜帖，就是想来咱们家拜访于你。”

    拿了几个看，上面写着字，或龙飞凤舞，或清秀隽永，还印着一些章刻。

    杏儿脸一红，讷讷道：“我不太认识字。在京里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她们认识我吗？”

    老太太目露惋惜。

    这样的造化，这样的美貌，若是好好培养，真不一定会比玉瑾差。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万事不懂的姑娘，容易得志便猖狂，也容易握入拳中，为我所用。

    这般一想，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倒是真拿出慈爱长辈的耐心，把这些帖子一张一张，给杏儿了一遍，是谁送的，有什么官职，又和“咱家”有什么亲戚关系……

    只可惜听的人，一个都不懂，一个都不认识。

    一直到了金安侯老夫人，杏儿才以袖捂嘴，偷偷了个哈欠，：“我认识金安侯老夫人的。我昨日还和她老人家一起看了《白蛇传》呢。”

    然后把去看戏碰到金安侯老夫人的事了一遍，又真心诚意地：“我很喜欢金安侯老夫人，她昨日就，要请我去她家玩。”

    她提起金安侯老夫人的欢喜，有些刺到洪老太太，就避开那双黑眸里闪现的光彩，低头在盒子里乱翻。

    终于拿起一个石榴红的帖子，：“这个是你二表姐的。论亲戚，金安侯老夫人和咱们家如今关系已经很疏远了，难得一见。你二表姐还记得吗？玉瑾及笄时你见过的，穿桃色上衫蓝色褶裙的，就是你玉璃表姐。”

    杏儿想起那个嘴型和她一模一样，很热情拉过她的手的“姐姐”，心头微热，也低下头，伸手指在帖子上轻轻滑过，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也请我去玩吗？她家远吗？”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