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魔7
这夜黑到了极点, 月亮高悬,却被乌云遮掩,月光不甚明亮, 朦胧间只叫人能看见那一个一个漆黑的影子。
此时的修士们已经没了刚才的疑惑, 无论他们心中都在想着什么, 都清楚的知道, 他们若是不起精神来应付,恐怕今日便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夜。
“那个成修, 既是要做好人,为何不的清楚些!”有些人语气中不乏愤恨的抱怨了一句,便听见他同伴道:“你可声些!”
谁人不知, 若不是成修, 有些人还不如现在准备的这般充分。他们这样对待成修,成修愿意透过认识的人给他们一句忠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他们再去挑剔他,就太过分了。
何况,现在也不该是抱怨的时候。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密密麻麻的妖魔已经到了眼前。
天空上的那些会飞的, 是来的最快的, 下一波在陆地上行进的不久之后就会到达。与他们比起来, 天空中的这些只能算是毛毛雨。
当天空中的妖魔已经在眼前时,营地之外也亮起了一道微光,这是大能给营地制的防护大阵——有这阵势在, 他们能在这里收很长一段时间。
有大阵在,修士们心下稍安,内心无不庆幸,这营地的守护者听了成修的意见,做了充足的准备。伴着急促的催促声,修士们连忙上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准备对抗过来的妖魔,在这夜里,喊杀声响成一片。
最初来的妖魔都是些与野兽无异的低级妖魔,虽是自身有些实力,实际上却只会使用蛮力,若是智取,对付起来不难。在大阵的掩护之下,修士们对付起他们来,是极有章法,故而这批只能充作炮灰的妖魔并没占到任何便宜。
第二批则是有些智力的妖魔,此时对付起他们来,就不这么容易了。
眼见着修士在前方鏖战,后方,一个中年人神色严峻:“可要通知长老那边?”
这营地隶属于世间有名的名门大派之一,和一宗,营地之中,组织修士抵抗的与维护大阵的,都是他们的人。此时在营地中镇守的,正是和一宗的内门弟子之一,他这同门的长老,也正是他的师父。
镇守大阵的这位内门弟子道:“已经艰难道这等地步了吗?我们准备的充分,大阵运行没甚问题,看外面妖魔阵势虽然不,实际上也没如何,何必非要惊动我师父?”
那中年人道:“我可不这样看。眼下来的妖魔虽是等级都不高,实则许多妖魔属性相斥,若是一般的妖魔潮,他们定是凑不到一起。”
内门弟子一惊:“那是……”
“后面必有大妖差遣。”
内门弟子心中也已经有了数,要是这波妖魔之后真有大妖在指使,他们还真对付不来。他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眼下还对付的来,就没必要惊动师父了。”
“只看你如何想。”他那同门比他沉稳些,道:“看看情况再决定如何也不急。”
他们这般决定好了,再看那边的情况,虽是还好,也没觉得放心。他们都在等着他可能出现的存在到来,那是即将颠覆战局的存在。
这这场战局之中,那日被成修救过的那队人情绪与旁边的人格外不同,尤其以那女子更甚。她也不知,自己是否是该劝旁人听了她的意见。眼看着一个准备不充分的修士被妖魔拉出大阵之外,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令如……”有人对她道:“你……那成修会不会来?”
“他来了有什么用。”女子冷笑道:“你们出去面对这一群妖魔,叫螳臂当车,他难不成就有能力救了这一个营地所有人的性命?”
“那不是还有他师父在?琴师可是……”
“你在干什么!”那人声音还没落下,忽见女子对着一人喊道。
还没这人反应过来女子究竟发现了什么,女子已经疾步上前。那人手里正拿着一枚晶石放入阵法之中,被女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什么东西?”
“魔晶!”
四周的人看着被女子抓住的人惊骇的脸庞,再将视线转到他手上,一时之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每个人心头散开。
“有叛徒……”
这阵法里要是被放进了魔晶,出现了裂痕,恐怕这营地之中,没一个人可以生还。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危急,然而更令人害怕的是,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叛徒有多少个。
“杀了他!”刚有人愤怒的喊出声,便看见不远处阵法隐约上闪过一丝黑色的光芒,紧接着又来了一道。
恐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是有些人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来自何处,但唯一可以看见的是,他们恐怕已经有了性命之忧。
比他们更清楚眼前情况的,是那位内门弟子。
“现在再传讯,恐怕也来不及了。”
“叛徒!”中年人一掌劈碎了眼前的桌子:“那大妖居然算计至此!”
“骂有什么用!”内门弟子此时冷静了许多,冷声道:“传我的令下去,再找到那等叛徒,直接格杀勿论!和一宗弟子与我出去,直面大妖!”
“你是要……”中年人略一迷惑,转而清醒过来:“可是你现在要是出去……”
“身为我和一弟子,哪里又贪生怕死的道理。”内门弟子道:“你也过,这大妖来的急,许多低等妖魔,自己属性已经是互斥。若是我将他杀了,这些妖魔自己就能斗起来。”
“可也不一定是你去!”
“我不去还能是谁去!”内门弟子转过身,冷声道:“难不成指望那些叛徒去?还是指望那妖魔成修与他师父从天而降?届时我生还了,丢尽师门的面子,我们贪生怕死,还不如一个妖魔?”
中年人闭了下眼睛,不再劝他。
便在这瞬息之间,内门弟子已经做出了决定。
在外面守着的修士,看见大阵上出现裂痕时,心中已经是有了惊慌之感。再看一个一个叛徒被抓出来,更是自己就乱了阵脚。比已经出现在眼前妖魔更可怕的是未知,谁知道,那妖魔除了叛徒之外,还有什么害他们的主意?
此时,内门弟子的命令传来,却也没有稳定军心的意思,反而更是添了一丝悲凉之感。
“我等身为和一弟子,自当担起守护苍生之责任,此时一去,不知可还有生还机会。万望诸位为身后凡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难不成是真的没办法了……”
有人喃喃自语道:“可跑,有能往哪里去跑?”
有人在惊慌,也有人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这段时间之内,大阵被修复了几处,也有不少裂痕成了妖魔突破的地方。有人悍不畏死,也有人在生死的威胁下,做了恶人。此时已经没人想去管别人的事了,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杀了眼前的妖魔。
天幕之上,一双翅膀出现,遮住了月色。
那是一只形似蝙蝠的大妖,体型却比寻常蝙蝠大了不止千百倍。大妖拍着翅膀,惊起阵阵风声,低下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在这些修士看来,那是催命符。
大妖的出现使围攻营地的妖魔更为振奋,有人看见那内门弟子在妖魔的围攻中向前,却是收效甚微。眼见着那只大妖即将攻破他们的最后一道屏障,有些胆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成修!”有人发出了一声呼喊。
听见这声音,他们下意识的朝着天空中看去。那里有个人形的妖魔,朝着那只妖魔直直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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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光破晓之时,妖魔退去。活下来的人精疲力竭的互相看看,相互问着:“真的结束了?”
从天边飞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急迫问道:“我徒儿呢?”
“师父。”那位内门弟子茫然道:“师父……我……”
“我已经大致听过了……”他师父沉声道:“那妖魔成修……”
“生死不知。”
“却是不知,一个妖魔,还能比人类更有情些,有人去做奸细坑害同族,还有人恨不得别人死。”他师父道:“你放心,此事过了,师父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我不要什么公道。”那位内门弟子道:“我只想……我只想着他……师父!”那位内门弟子在众人面前跪下:“我想去看看,他到底还活着没有……”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虽然与那只大妖对战的主力是成修,那位内门弟子也帮了些忙。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是今日不去,这必定会成为我的心魔。”
他师父听了他的话,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也罢,你非要去的话,那便去。”
这位内门弟子站起来,对他师父又行了一礼。由身边两个门人陪着,前往昨夜的战场。
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他们几人在那里细细找了三日,终究是没有找到成修的遗骸。
。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成修当然没死,但也感觉不怎么好。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要死去的时候,牧云闲带着重明出现了,杀了那只大妖,把他救了下来。
当牧云闲问出这句话时,成修想了想,:“并没什么旁的感觉。”
“你可是救了他们这一个营地的恩人。”牧云闲道:“听,那位驻守营地的内门弟子可是颇为感念你的恩德。”
“是吗?”成修不置可否道。
牧云闲逗着旁边的重明,对他笑了下:“若是我猜的没错,再过上一段时间,你再出去,便不会总被人赶了。”
牧云闲猜的不错,正有句话的好,所谓是人死为大,就算是牧云闲知道,成修现在没死,可对于外人看来,生死不知也已经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了。
尤其是那一日的惨烈场景传开之后,起成修,旁人都只落得一声叹息。
早在妖魔有异动的三五日之前,成修便已经对他们示警,然而因为那些偏见,即便是成修在这之前已经救过这营地中许多人的性命,他们也没有给成修留半分信任。
这才有了当日的危急。镇守营地的修士之中,混入了数个奸细,用魔晶替代了灵石,假借给大阵替换灵石之事破坏了大阵,几乎要将整个营地的修士尽数害死。若不是成修拼死与那只大妖搏斗,那个营地现在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自然有人要,这是不是成修的诡计。然而很快就有人反驳了他:“你若是设了个诡计,会拿自己的性命做筹码?”
当时那场大战,看见的可不只是一双眼睛。那只大妖与成修,还有和一宗的内门弟子,都是实实的搏斗。便是成修没死,伤势也不会轻。甚至可能断绝自己的仙途。
且他自己是妖魔,若是设这诡计是为了他自己身为妖魔的利益着想,那就更蠢了——他杀了那大妖,已经是得罪了所有的妖魔,这般下来,妖魔仇恨他,人类也厌恶他,天下之大,他要往何处容身?
而且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大宗门中一个长老最疼爱的弟子,在修□□中,师徒关系几近于父子。他这孩子差点没了性命,长老焉能不怒,百般查过之后,他们发现,那日大妖的到来,以及修士中混入的奸细,皆来自另一个门派。
那个门派与和一宗素来有嫌隙,且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们刚好因为一个灵石矿的事情关系更恶劣了些。要知道,最反对和一宗让出灵石矿的,就是这位内门弟子的师父。
知道因为自己连累了心爱的弟子,内门弟子的师父一时震怒,直接上了门去。
便在那宗门的正堂之上,当庭大怒:“我竟不知,因为一些事,你们竟想要害了一整个营地修士的性命!那营地虽是归我宗驻守,可常在此地狩猎的可不只是我宗修士——若是我没记错,当日,你门中死去的修士便有三个!”
“这乃是一个长老个人所为。”宗主淡淡道。那位长老上门时,所拿出的证据相当详实,他们早已经没了辩驳的遇到。宗主和几位长老商量过后,最终决定将所有事都推到一位长老身上。
“您将此事推到一人身上,选那位于长老怕是不妥当。”就在和一宗内门弟子的师父即将发怒时,他在他师父身后出了声。
宗主面色不渝,只念着自己理亏,不好出言阻止,只得看向他的师父,希望那位长老出来话。可那位长老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笑了一声,看了自己弟子一眼,由着他下去。
那位和一宗内门弟子行了一礼,道:“请恕晚辈直言,您若是想选一人顶锅,您那位弟子周泽仁实在是不二人选。”
“胡八道!”这位宗主直接站起来:“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是能放任你这辈胡言的所在?蒙长老!”他厉声喝道:“若是你不管教徒弟,可就不要管我替你管教了!”
这时内门弟子的师父反倒没有那么生气了:“你可知道,此事相关的证据,只端到你眼前这么多,不代表只有这么多,不过是我们想要个公道,要你明白而已,你再糊弄我,深究下去,我必将所有证据公布于天下,看谁脸上难看!”
眼见着这是要撕破脸的架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正在两人相互怒视之时,内门弟子对那位宗主行了一礼。
“请前辈见谅,晚辈非要提您那弟子,不过是因为我欠了一人的人情,要是这人情不还,恐怕晚辈再难踏上仙途。”
宗主神色凛然:“你的,是那妖魔成修?”
“正是如此。”内门弟子道:“我因偏见在先,未能听取他的意见,更放任营地中流言对他不利,已经是对不起他。他能不计前嫌,在那大妖爪下救我性命,若我不报这恩情,我何以为人?”
“你要报恩……”宗主低声冷笑道:“你要报恩,手段便是把刀对准一个无辜者?”
“周公子可算不上是无辜。”内门弟子道:“您要他当日唤醒大妖,攻击我营地的证据,有。要他两年之前,害成修堕落成妖魔的证据,我也有。人证物证皆在,我只想在天下人面前,给他一个公道。”
“那我只等着看你的证据。”宗主道:“送客!”
内门弟子不慌不忙:“周公子所作所为之荒唐,虽粗粗听来骇人听闻,可若做出这等事的人是他,也不是没有人相信,您的徒弟可没有您想象中名声那样好。”
宗主又要发怒,内门弟子行了一礼,道:“晚辈告辞。”
他们离去之后,果然将一切证据告知于天下人。提起成修,人们便不得不提起两年前,在那客栈之中,成修的师父‘琴师’发出的那封信。
那封信中道,周公子害成修堕落成妖魔,不过是因为一处机缘中的几根异植,那处秘境选了成修进入,没有选择周公子,因而他因妒生恨,害了成修。
当时便有声音,这是周公子能做出的事情。因他自己资质不好,能拜入宗主门下,全凭那丁点血缘。且他在哪顶级宗门之中,向来是被同门碾压的存在,故而嫉妒英才之事向来不少。且他心性狭隘,这般对一个无辜者正是理所当然。
不过多数人还是不信的。这次两派彻底撕破脸,证据拿了出来,众人再提起成修之时,无不唏嘘感叹,觉得可惜。
最后,那位内门子弟还道,他这条性命是为成修所救,他对成修,别无报恩的法子。只得实现他的遗愿。
他与那位周公子之间,有六年之约,如今成修既然是不能上门了,便由他代劳,替成修讨个公道。
此话传到牧云闲耳中时,他正和重明一起陪着成修——虽然成修并不需要他陪。
“没想到,这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牧云闲轻声笑道:“我原本只是给了他那些证据,甚至做好了准备,他们会拿这些证据做些利益交换,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你做到这一步。”
“不是您告诉我的吗?”成修道:“您对我,我是否能守着世间公理正义,与我的身份并无关系。无论为人还是为魔,只要我心中存着念想,我便是人。”
“很好。”牧云闲笑道:“看来,你不再犹豫了。”
“正是如此。”成修对牧云闲道:“我最初曾经是犹豫彷徨,为这不为世人所接受的身份沮丧,甚至想要放弃,直接一了百了……”
“你现在不想了。”牧云闲对他微笑。
“确实。”成修:“我已经找到了我自己的道。”
“祝你成功。”牧云闲温声道:“看你这样,我觉得很高兴。不过现在……”他想了下,:“你是该出去做点什么了,不然,那位都要替你把仇报了。”
这几个月间,世人皆议论纷纷,等着周公子一门上下对这份证据做出回应。他没有等来他话,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这人是在世人口中早已死去的成修。
他回来的办法也很是引人注目,他再度挑战了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恶人,公布他作恶的证据之后,将他斩于马下。
临走时,他还对着众人留下了一段话,过往的成修已死,现在留下的,是另一个人,但前一个成修被人欠的债,他还是要拿回来。
固然有些人曾经付出了一些假惺惺的怜悯,在知道成修没有死之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不过现如今,成修与周公子之间一场恩怨,证据早已公布于人前,他要为自己复仇,没人能他半点不对。
他成了这世间一个特殊的妖魔,行走于世间,顶着最令人避之不及的身份,却是做着特殊的善事——除恶,旧人。
他每杀死一个恶人,之于那位周公子而言,无异于一声鞭挞。两人品性优劣一次次在人前被比较,那位周公子,已经彻底失了人心。
只等六年之约一到,这场恩怨就有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