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目送着这对主仆离去, 家伙第一次在这个家里表现的趾高气昂。对着被重重关上的人, 他很是威武的喵嗷了一声，然后忽然感觉脖子被人提着拎起来了。

    牧云闲把他举到眼前, 轻轻勾着嘴角, 问：“开心吗？满意吗？”

    家伙摇着尾巴, 对他甜腻的喵了一声。

    “就晚上吧。”牧云闲轻笑道：“晚上重明会来找你, 你去和他练功, 好吗？”

    家伙眼睛的光芒顿时暗下去了。

    牧云闲放下他，有点头疼的想, 谁能想到, 碰见一个长大后很是厉害的孩子，在他时候居然还要人压着他学习呢？

    哄好了家伙, 牧云闲从他房间里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今天在家伙继母面前的话只能抵一时的作用, 完全不能阻止公爵夫人对他们动手脚, 甚至挡不住公爵夫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公爵夫人才是公爵的枕边人, 如果她做什么，他们真拦不住。

    所以, 正如他所言，能让家伙在公爵面前取得优势的，也只有他本身足够优秀这一点了。因此近几日家伙突然发现, 他的师父折腾他折腾的越来越来劲了。

    他们真正见到公爵，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家伙刚回来的时候，公爵因为公务要外出几日, 正好没见着。那天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爵府中的演练场，家伙被府中一群侍卫陪着，正在练习。

    家伙虽然表面上还是幼崽，其实年纪已经不了，要是变化成人形，应该已经是个十岁左右的幼童了。他体型上有着缺陷，心智却足够完全，当年能一个猫驾驶着飞船逃开，该有的本事其实也是有一点的。这些时日在牧云闲的帮助下，他进步飞速，至少这时出现在人前时，已经足够让人发出惊叹了。

    “公爵！加油！”场外一群侍卫围在一起，对着场内的一人一猫嘻嘻哈哈。今日陪着家伙练习的是个狮族兽人，他的原型只是凡种，没有经过变异，不过他是成年人，与家伙对战也很有些欺负人了，故而他只用了原型。

    在场内，大块头的狮族兽人举着拳头，眼珠微动，环顾四周，想要把家伙找出来。最近家伙觉醒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特别能藏，如果他要藏，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狮族兽人刚刚吃了他这招的亏，此时不敢托大，不理旁边那些人，全神贯注警戒着。然而他最后还是没防住，数息后，忽然有阵风，从他身后一侧吹来，他忙向着那边出拳，引起了一阵惊呼，有人还大叫道：“出手这么重，你疯了？”

    疯的当然不是他，那毛茸茸的一团在他的手下顺利逃生了。并且抓住机会，直接登上了他的脑袋，蹲在狮族兽人的帽子上耀武扬威。

    “好！”听着他娇气的喵喵叫着，最近和他依旧混熟的侍卫们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与他对阵的兽人一阵爽朗的大笑，将帽子直接摘了下来，放在一边的高台上，笑道：

    “我这帽子就当是您这次胜利的奖励了，您不嫌弃吧，公爵？”

    家伙用一种端庄的坐姿蹲在帽子上面，伸出一只的毛爪子，拍了拍他伸过来的手，后面的人群又是一阵笑闹。

    牧云闲站在最后，瞧着他们闹腾，眼中含着一丝笑意，并没有上去扰他们。这两天家伙晚上都在接受牧云闲的特殊训练，被重明折腾的够呛，这次能出来欺负欺负别人，简直可以是放松了。

    他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人，那人外表温和儒雅，好奇的瞧着那边家伙与那群侍卫笑闹，看了一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身边的牧云闲：“公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您不知道吗？”牧云闲似乎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那也许是他离开的那几年，他在地球上认得师父教的好吧。”

    外表儒雅的中年人不由失笑，他道：“您认出我了？”

    牧云闲毫不意外他这样，温声回答道：“不仅是我认出您了，公爵。”

    就他们话的这点功夫里，再回一看那边闹腾的一群人，已经有不少都收敛了。瞧着这边站着的中年人，继续闹也不是，不闹也不是，好像很是头疼。

    牧云闲的下一个动作彻底解救了他们。他用着这几天学到的礼仪，对着中年人行了很是标准的一礼：“公爵大人安。”

    “您也请起来吧。”公爵道：“我觉得您无需这样客气……”

    这一幕终于被家伙注意到了。他瞧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神态动作里不禁带了点瑟缩，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牧云闲对他招了下手，道：“岑，过来。”

    那毛茸茸的一团终于动了，他从高台上跳下来，对着他许久未见的亲生父亲，用兽型行了个礼。公爵低头瞧着他，收了笑，淡声道：“礼仪记的不错，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不会回来，干脆全忘光了。”

    家伙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见此公爵也不和他话了，对着牧云闲轻笑了一句：“我已经吩咐管家设宴，晚上我们再好好聊聊。”

    牧云闲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公爵再次对牧云闲点头致礼，而后带着一群人离开。在他终于离开演练场之后，整个空间好似都弥漫着放松的气息。地上那一团虽然还是站着，不过明显能看出来，他好像是逃出生天似的，放松了许多。

    牧云闲把他捞了起来，对他微笑：“你运气不错。”

    家伙抬起脑袋，对他懵懂的叫了声：“喵嗷？”

    牧云闲轻勾着唇角，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问他：“你的战利品还要吗？”

    家伙这才想起来他刚刚抢过来的侍卫帽子，挣扎着从牧云闲怀里铺出来，冲到帽子上面，喵喵叫了两声，一群侍卫都笑了，照顾家伙的人走上前，连他带帽子一起端走了。

    。

    公爵回到府中很是突然，没有通知任何人。在知道他回来后去了演练场，公爵夫人气的直接摔了面前的杯子。

    “不过一个血统，哪里这么重要！那不过是个十二三岁都不能化成人型的残疾种，也值得他这么对待吗？一回来就去看是什么意思？防着我？”

    手臂上还留着血痕的侍女上前，蹲在地上拾起了杯子的碎片，轻声安慰她：“夫人息怒，公爵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消了怒气，坐在远处，心里却骤然不安起来。如果自己的丈夫一直在关注着那个东西，那她前些天做的事情……

    “不，不会的。”公爵夫人定了定神，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替我准备准备，我要见公爵。”

    “公爵大人到了。”门外有人道。

    她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确保自己看上去足够端庄，看向门的方向。公爵此时已经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与往常全无什么区别，只是瞧见公爵夫人的时候，微皱了下眉头，问道：“怎么了？”

    “只是……只是岑回来了，我很高兴罢了。”公爵夫人得到了丈夫的安慰，忽然感觉自己的委屈全然憋不住了似的，鼻子一酸，声道：“你……你也知道，那孩子……”

    “他又怎么你了吗？”公爵坐在边上，好似无意般问了这样一句。

    “也就是以前那样……”公爵夫人：“他还是不肯吃药，可是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停药停了几年，也不知道对他的病人有什么影响，可他不止排斥我，连卢莉也一起讨厌，不肯让她接近……”

    公爵夫人拉过她的侍女，露出了她手臂上的伤痕：“卢莉毕竟是从看着他长大的，他对卢莉，连尊重也不肯，这也太……”

    她语气里都是纯粹的委屈和担忧，如果不知晓前因后果的人听了，必定都觉得她这母亲做的很是委屈。公爵听罢她的哭诉，不置可否的嗯了声，声音停顿了一阵，然后忽然问道：“那些药呢？”

    “还……还没有开处方啊……”公爵夫人卡了两秒，磕磕绊绊的：“那天我和卢莉只是去看了他一次，看他反应太大，我们就没有再去了，想着等您回来……”

    “那好吧。”公爵语气平淡的回应道：“我晚上设宴，邀请地球上来的高级武者，你也一起来吧。你是他的母亲，如果你和他有什么误会的话，还是清楚的好。”

    公爵夫人十分感动：“您都这样了，他肯定会理解我的……”她定了定神，接着问道：“那我上次和您的事情呢，您还记得吗？就是使用基因库里高等雌性星云豹的卵子再生下一个孩子的事情……”她勉强笑着：“前段时间是我太不懂事了，我应该体谅您的难处的……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毕竟岑还有病，如果有个强大的弟弟妹妹，对他来以后也是依靠。”

    公爵始终一言不发，听她断断续续的完，最后淡声道：“不急，再吧。”

    “啊？”公爵夫人忽然觉得很是不安，她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定了定神，勉强道：“好的。”

    在府中的另一边，牧云闲带着家伙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见到父亲，似乎比见到虐待他的继母让他反应更大。家伙一下就蔫了不少，等牧云闲带他回到房间后，他趴在自己刚刚得到的战利品上，软软的对着牧云闲叫了声。

    “你害怕？”牧云闲垂眸问他：“你怕什么？”

    家伙又是嗷嗷叫了两声，牧云闲听罢他的话，：“你的对。”

    得到了牧云闲的认可，家伙却好像更蔫了。他刚才的是，他觉得，他的父亲根本就不在意他。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在以前，家伙是个有病的孩子，在兽人的世界，这种病几乎没有治好的可能，也和残疾没有什么区别了。

    公爵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将视线放在没有价值的东西身上，包括自己的亲生孩子。在他看来，自己的妻子愿意对这个残疾的孩子什么，做什么，就由她去就是了。如果自己要阻止她，那也就是，他要在这件事上分神，他很忙，根本无心管家里发生的事情，放任一切的发生对他来是最轻松的。

    但这对家伙来就是个十分悲惨的故事了。唯一能保护他的父亲选择对他的境遇视而不见，在他看来，好像完全看不见他的父亲比面目狰狞的继母更让他害怕。看过家伙记忆的牧云闲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也正是因此，牧云闲垂下眼睛，问他：“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家伙点了下头，又摇摇头，好似很是迟疑。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牧云闲道：“在你离家出走前，你的病治了几年都没治好，你父亲愿意把你找回来，而不是直接忘了你，已经是个意外了。”他垂下眼，道：“如果再不能让他看见你，他就再也不会看见了。”

    家伙动作定住了。

    “你很清楚是不是，我没骗你。”牧云闲淡声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从决定回来开始，你就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是不是？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见他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牧云闲最终还是轻叹了声：“不要害怕，我在呢。”

    牧云闲这话对家伙而言有多少用处，牧云闲自己其实也并不清楚。上辈子家伙性情大变的根源在于他的养父被杀，从那时开始，失去了最后依靠的家伙终于有了独立奋斗的自觉，敢于直面不公的命运和满怀恶意的父亲。

    这一次他身边有牧云闲帮助，他多了些喘息的余地，于是他又开始逃避了。牧云闲帮他解决了继母，让他喘了口气，但在面对父亲时，牧云闲却清楚的告诉他，他已经不可能再退了。这让他感到很是焦虑。

    其实牧云闲知道，他还有一次翻身的机会，就在今天，那是牧云闲从他的记忆中看见的。这对家伙来，却是一件足够改变他想法的事情，不过牧云闲没有。天真调皮的家伙固然可爱，但他不能一辈子不长大。

    到了晚上，管家敲了门，带着牧云闲和家伙出来，去了餐厅，在那里，他的父亲和继母已经等着了。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是来吃饭的。

    他父亲看见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和他从地球上捡来的师父过来，他站了起来，对牧云闲轻笑了笑：“请坐吧。”

    牧云闲坐下了。家伙坐在牧云闲对面，全身仿佛受惊般，隐约缩成一团。

    “我本来是算一见到你就告诉你这件事的，后来想了想，还是郑重点的好。”公爵指尖轻点了下桌面，：“那我就直接了，你的哥哥去世以后，我已经决定，用你已经去世的母亲的留下来的卵子，再生一个孩子。把你接回来，主要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残疾……得病的原因是什么。”

    牧云闲在，公爵话也的毫不客气：“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可能过得还不错，扰了你的生活是我的不对。研究你的致病原因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抽你一点血而已，在研究结束后，你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吧，我会补偿你的。”

    “恕我直言……”牧云闲断了他，而后拉长语调，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您所的补偿，就是把他放在家里，和以前一样不闻不问，任由您的妻子虐待吗？”

    “您虐待？言重了？”公爵淡淡道：“公爵府中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孩子攻击母亲，继母虐待孩子。这是丑闻，就算出现，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听见了吗？”牧云闲轻声笑了笑，对家伙：“你父亲终于要彻底放弃你了。”

    公爵听见牧云闲的话，微微皱了下眉头。家伙忽然跳上了桌子，正视着他，呲牙尖叫了声。

    “你在干什么？这又是什么意思？”公爵夫人一声惊呼，掩着唇，怒斥他。公爵夫人的声音里虽然含着惧意，实际上却很是幸灾乐祸。

    “闭嘴。”公爵直接制止了她：“你不要出声。”他直视着这个自己从没正眼看过的孩子，声音拉长了，：“你的意思，是你要挑战我？”

    家伙又是一声尖叫。

    “看在他是您的孩子的份上，为什么不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呢？”牧云闲耸耸肩，温声道：“作为父亲，当然有义务指点孩子联系，这算不上丑闻吧？”

    公爵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看向了牧云闲：“他这样做，是你教他的？”

    “其实不算。”牧云闲：“他今天能有勇气做这样的事情，我很惊讶，也很欣慰。”

    公爵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生气了，于是牧云闲又继续了下去：“他一直是个懒惰的孩子，对我来，我是他的师父，您可能不理解，在地球上，师徒是一种怎样的关系，相比较于父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你就教他去挑战自己的父亲？”公爵话毫不客气：“在兽人的世界中，一个雄性对另一个雄性发出挑战，那就是找死，哪怕是幼崽对着他的父亲……”

    “可是您看不见他啊。”牧云闲道：“不要把话的这么严重，只是因为您看不见他，这个孩子很伤心而已。他想要像自己的父亲证明，他也可以很优秀。这也有错吗？”牧云闲完这句，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他这样做能让您看见他，那您就做一点父亲该做的事情，怎么样？”

    “好吧。”公爵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过来吧，家伙。”

    公爵脱下了外套，提醒骤然变大，变成了自己的原型。那是一只足有三米长的豹子，他有着与家伙类似的蓝色眼睛——家伙的眸色应该就是继承于他，可这双眼睛，现在看着家伙的眼神，可不是那么温柔。

    只有一点点大的毛团在这只巨兽面前简直像是玩具一样稚嫩可爱，牧云闲坐在远处，看着很是不挑剔，直接在餐厅里起来的父子两个。家伙率先发动了攻击，牧云闲可以认定，这是他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发挥最好的一次，如果他今天早上能有这样的发挥，兴许在三招之内，他能把那只雄狮兽人的帽子直接给撕成碎片也不一定。

    家伙攻击的对象是公爵的眼睛，他动作很快，牧云闲顶着的人类壳子只能看见一道残影。然而在成年的星云豹面前，这点速度根本完全不够看，成年星云豹的大爪子轻轻一动，家伙就飞了出去，他就像是在玩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球一样随便。

    家伙撞到了餐厅的柱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在牧云闲的斜对面，公爵夫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家伙完全没有给自己留抚平伤口的空间，他直接一翻身爬了起来，像是挑衅般的，又是对着公爵吼了一声。这一次，餐厅里的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如果刚才，家伙对他父亲的怒吼勉强可以称之为孩子对父亲的撒娇——他想要与父亲一起练习，这一次，完全就是雄性对另一只雄性的挑战。

    公爵的蓝色眼睛轻轻眯了一下，他站在原地，前肢动了动，冷静的盯着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家伙又再一次冲了过来，他这次像是彻底失了分寸，简直要拼死一搏。

    成年的星云豹跃起，用前肢轻而易举的按住了这个家伙，利齿对着他的喉咙，就要咬下去——

    许多人都不敢看这一幕了。

    “你赢了。”然而，成年星云豹喉中突然冒出了一句人话：“我像你这么大年纪，可没有挑战你爷爷的胆子。”

    公爵变回了人类，对着地上的家伙：“好好想想吧，你想要什么？”